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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进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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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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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走,情何往?

“三姨走了。”电话里低沉冰冷的告知,几乎把流动的空气凝固,足以让人窒息。

头一天,三姨的女儿在微信群里说,“我妈可能不行了。”就在当天,三姨的亲人都先后前往探视。唯有我,因不能赶回未能一同前往。偏偏有些事就是无法弥补,遗憾终归遗憾。

“姨”是母亲的姐妹;“孃”同“娘”,是古代对母亲的称呼。现实生活中,很多地方特别是湖北、湖南,四川一带,把“孃”和“娘”是单独使用的,“孃”就是父亲的姐妹,书面语叫“姑”,“娘”就是母亲。

第二天下午,我去三姨家,出现在面前的不再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三姨,而是黑压压的棺椁。棺椁旁的守灵人,是三姨的几个孩子,个个满目沧桑,其内心的痛无以言表。此时,眼泪代表的是他们对亲人离别的不舍和对客人到来的感激。

原以为眼泪就是痛楚或悲伤时的发泄,可我一点都没有想到,他们的眼泪却让我强大的内心瞬间崩溃。

我以为亲人的到来,可以分担他们的悲伤,没想到,看见黑压压的棺椁时,反而勾起了对三姨的回忆,无形中增添了灵堂的悲伤气息;我也以为亲人安慰后的转身,就可以使他们不再流泪,然而,谁都知道,我们不可能再有机会感受到三姨那倾城的温暖,也都知道,三姨的走,他们的心都像兵荒马乱一样凌乱不堪,又哪能控制住悲伤的眼泪。或许,只有流干眼泪,才能给心腾出一点空间用来放置节哀顺变。其实,亲人离别的痛楚与平静到冷漠的外表,或许也只有眼泪最懂。

爱,于亲人而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于至亲的人而言,宁愿停止呼吸,也不愿停止对他的爱。这就是亲情的力量。

三姨出生在三十年代,一生以务农为生。一个地道的农民,没文化,但却是一个知世故、明事理、重教育、讲卫生也很善良的人。

记忆中,她的衣服摆放整齐,被子折叠菱角分明,即使是农村那泥巴地平也扫得干干净净,而且常年如此。

上一次去看三姨,皮肤灰暗,因为常年哮喘,呼吸急促费力,讲话也断断续续,看着三姨难受的表情,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是对死亡的畏惧。三姨脸上弯曲的皱纹,是因为病痛的加剧才更加明显,这是她在艰辛岁月中留下的痕迹,也是在生活中经历了太多太多的风霜雨雪留下的痕迹。但是,从她那柔弱的眼神里可以看到,三姨具有男人才有的坚强和严厉。

今年,身边有三位熟悉的老人相继离开,注定是悲伤的一年。因为对他们熟悉了解,难免心情沉重,习惯在文字中静谧的我,也只有用文字表达对他们的追忆。三姨的离开是我今年用文字表示追忆的第四位老人。

今夜,萧萧暮雨,独坐书房,思绪万千。我爱我的亲人,也爱走进我心灵的每一个人,我从不怠慢他们。无论他们是远走或是背道而驰,我也未曾忘记。我曾尝试过忘记,可在夜深人静时又难免独自回味,总会勾起对他们的思量,有悲、有喜、有痛、有爱、有恨。闭上眼,试图忘记,但留下的眼泪和发自内心的恨,却没有被自己的想法所欺骗。

亲人的离开和朋友的背道而驰,我认为是人生最大的伤痛,正如沈从文所说:该笑的时候没有快乐,该哭泣的时候没有眼泪,该相信的时候没有诺言。我想问,这世间情在何处?

九十年代,农村的物质条件还不算好,但只要去三姨家她都会想方设法做一大桌菜并把最好的东西拿来待客,三姨一手好厨艺在她们的村庄人人皆知。那时三姨叔还健在,我们也还年轻,斟上一杯酒与三姨叔慢慢品尝,每次都是酒足饭饱才离开。三姨叔怕三姨,每次三姨叔都是一笑而过,直到三姨叔生命的最后三姨对他也依然像对待小孩一样严厉,并细心呵护着。三姨叔的幸福他自己知道,别人也知道。原来,贤惠的女人最严厉。

我们这里,在亡人入土为安以前,有一个仪式叫“清棺”,善良、能干的三姨也是要走这个仪式的。

在我们中国,人死后都要穿寿衣,但并不是所有死者都可以穿寿衣。据说,要年过六十,且有媳妇入门或女儿已出嫁的死者才穿寿衣,否则只能穿便服,小孩都是穿便服。由于我们是少数名族地区,据我所知,除了小孩都穿寿衣。

穿寿衣是有讲究的。寿衣通常是穿单数,上下相差二,即衣服七件裤子就是五条,以此类推。寿被也用单数。死者的年龄愈大,穿的盖的就越多,代表有福有寿的意思。

清棺的主要作用就是对亲人最后一次瞻仰。我的眼神从三姨的遗容缓缓滑过,她和蔼,安详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样,甚至让我忘记了她离开的悲伤。

三姨的遗容嘴角有血,古老的说法这是亡人难舍亲人的表现。我知道这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但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毕竟,在今后的岁月中,在匆忙的身影周围,三姨关爱的目光和熟悉啰嗦的叮嘱从此不会再有。此时,我理解了失去才知珍惜。

安详的三姨躺在棺椁里,只要盖上棺椁的盖子就不能再次打开。看够吧!这是最后一次相见。

亲人都把眼神凝固在三姨的脸上,周围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心跳的声音。看着三姨的遗容,努力回忆着三姨,不知是记忆空间太小还是悲伤后的茫然,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三姨健在时的身影。无奈中,只有看着遗容发呆,大脑一片空白。

盖棺的时间到了,在时间面前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此时,瞻仰三姨遗容的人不得不从棺椁边后退,然后跪下。突然,哭声一片,凄凉、伤感、不舍、无助。三姨,你听见了吗?

假如岁月可以把你挽留,儿女一定将不再淘气,不再让你操心。可惜,人生没有假如。这种伸手牵不到亲人的悲痛,不是棺椁的无情,而是时间的冷酷。

从此,地球上将会多一个土堆,这个土堆里是一位母亲的尸骨,亲人不会忘记。

李桃香,这熟悉的名字;三姨,这亲切的称呼,她,浓缩了一代人,影响了一个家;她,生如夏花的绚烂,死如秋叶的静美。

三姨走了,家依旧。

再去她家,或许温暖依旧,或许物是人非。

再去她家,对三姨的问候不再是高声言表,而是默默思念。此时,伤感会取代刻意伪装的坚强。

再去她家,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三姨,不仅会刺痛记忆,或许仍会模糊双眼。

其实,许多人许多事,一直都未曾忘记,只是被记忆封存。在心灵深处,自己不愿想起,却也不愿让外人触及。唯有,偶尔梦见,还格外心痛。

再去她家,心何往?情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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