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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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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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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柜子深处的棉衣

在卧室倚墙的柜子里,藏着一件破烂陈旧、褪色泛白的蓝色棉衣,叠的方方正正、摆得整整齐齐,柜里的衣服换了一茬又一茬,而它,巍然不动,稳踞柜底。

从小到大,穿过的衣服很多,都像扬起的浮尘,一阵风,落寂在潇潇岁月,不曾留下半点痕迹,唯有那件爬满破洞、掉着絮毛的蓝色棉衣,记忆颇深,每每深夜,经常想起。

我的高中是在县城读的,腊月的一个周末,东方才泛鱼肚白,晓晨的黯星揉着惺忪的眼,我已经戴着残月,披着厉寒,骑行在回乡的山路上,山路好像一条巨长的灰白带子,牵引着我顺山梁逶迤,路上幽暗廖寂,只有我“蹭蹭”的蹬车声,格外清脆;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我却骑的热气腾腾。在太阳的第一束光线照到家门时,我推开了家门,我是和太阳一起到家的。

妈系着条肮脏的围裙,正在给猪拌食,看见我进来,明显的一愣,随即把手放在围裙上揩了揩,着急的说:“哎呀,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今天是周末了,我这就给你烙馍馍去,”“妈,不着急,我下午才回去,还早呢,”我赶紧拦下了母亲,“你穿的这么单薄,路上冷不,你不要嫌弃衣服破旧,穿上,总会保暖的,咱们是穷人家;”“妈我一点都不冷,都走的冒热汗呢,你看,”说着我一把扯下裹在头上的皮帽……

喂完猪,母亲才做早饭,一口熏得乌黑的铝锅在火炉上滋滋做响,锅里熬着谷米粥,“哦对了,我给你新买了一件棉衣,你穿上试一下,看合身不;”母亲便掀起炕沿上的那口掉了漆的大木箱子,颤巍巍的拿出一件棉衣来,那是一件深蓝色的夹层棉衣,中间镶瓤着羽毛,穿上既暖和又轻巧,我曾在商场看到过价格,标价一百八九呢,家里拮据的连二十元的资料费都没有,哪来的钱买高档棉衣?我疑惑的望向母亲,妈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到:“上个月咱家母猪下崽了,一窝整整九只,前几天出圈了,你爸捉到集市上买了个好价钱,就给你买了一件棉衣,咱们家虽然穷,但你在城里上学,不能太寒酸,不能叫同学笑话你;”听着母亲的话,我的内心在剧烈翻腾,母亲身上裹着一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掉着棉絮的破棉袄,上面缀满的层叠补丁早已认不出棉袄的原样,一双粗糙的双手,皲裂着长长的血口,却舍不得买一根两毛钱的棒棒油涂抹一下……

这衣服我怎么忍心穿,我如鲠在喉,艰难的说到:“妈,咱把它退了吧,我不喜欢它,”母亲接过衣服,一把摘掉了吊牌:“好好的衣服为啥退掉,你穿上还蛮好看的,前一回你看到电视里有人穿这种衣服,还说城里娃都兴穿这个呢。”

我拗过头,出了门,眺向远处,阳光斜躺进山洼里,涩涩的,融融的。

我穿着新棉衣去学校,感觉伟岸了许多,青春年少的年纪,正是自尊心极强的时候,我也渴望穿着体靓,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同学们面前,可家境贫寒的我注定与城里同学有一道不可逾越壑,只能从心底卑微的仰望别人的华丽。母亲竭尽全力呵护着我那脆弱可怜的自尊,让我自卑的心灵稍微得到慰藉。

后来和邻居的一次偶然闲聊中得知,那棉衣并不是卖猪崽的钱,那年冬天特别冷,猪圈里到处透着窟窿,风灌进去,冷的跟冰窖一样,猪崽一生下来全冻死了,为此母亲忧愁了好长时间,我那棉衣钱是母亲刨挖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地骨皮,才攒足钱买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愕然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我真想不来两鬓的斑白的母亲是如何耐着严冬酷寒,爬过漫山遍野,摸遍沟壑地垄的挖地骨皮的,冰天雪地的,她艰难的刨开雪霜,仔细的寻找,在硬的跟铁一样坚硬的地面上刨挖着,她一定摔跌了好多次,滚爬了多少路,她手上皲裂的血口应该就是那时的风雪所赐……

我廉价又不争气的眼泪流淌了一个下午……

这件来之不易的棉衣我格外珍惜,只有去学校时穿在身上,回到临时租住的宿舍后,立马脱下来,小心的挂在门后面,这么珍贵的衣服,绝不能挥霍浪费。

高三时,学业繁重,经常搁着昏灯,向深夜挑战,直到月上中天,实在抵挡不住眼皮的亲和,才解衣入睡。那是一个月明星稀、寒冷刺骨的深夜,我实在熬不住夜,打着哈欠扭了扭挺得发酸的脖子,熄了灯,准备入眠,突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铁丝晃荡的声响,过了一阵子,又归于平静,我在纳闷,夜这么深了,谁还在活动,脚步声,铁丝响——,莫非衣服?我猛然记起白天洗了后挂凉在外面铁丝上的棉衣,我一个激灵,赶紧爬下床,透过窗缝隙朝外张望,只见空荡荡的铁丝绳还在晃荡,上面挂着的衣服却不见了,完了,刚才的声响肯定是有人在偷我的衣服,我着了急,顾不得穿上衣服,顺手操起门后的的一根垫门棍,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追了出去,在马路上,三个人正在悠闲的走着,肯定是偷我衣服的贼,我一边急速追逐,一边喊骂:“站住,让你偷我的衣服,”贼人们听到我的声音,也是吃了一惊,不再悠闲的慢走,瞬间飞跑起来,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朝三个路口分向逃窜,同时把我的衣服丢在了地上,我捡起衣服后,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不再打算追赶,只是朝他们消失的方向装腔的骂了几句后,折身回去,此时我才发现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背心和线裤,赤着脚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飞奔,刚才由于过度紧张,居然没有感到冷,此时我才发觉我的身体在颤抖,剧烈的颤抖,不知是冷的原因还是紧张的缘故,可能二者皆有。

经此一劫,那一夜我睡意全无,静躺在床上后才意识到当时的危险,万一他们是穷凶极恶之徒,我冒然冲出去只怕……

总之,这件饱蘸母亲心血的棉衣和我有着生死之交。它呵护我读完了艰难的高中,伴我度过了美好的大学。毕业后,这件棉衣基本破旧不堪了,像一位沧桑的老人,挤出了最后一丝力量后,疲惫退休,我把它叠的整齐,小心的藏纳在衣柜里。

工作后,我多次恳求母亲来城里生活,母亲却总是以农活不能耽搁为由拒绝,如此再三,我只好随了母亲的意愿。

月光如水、俱寂静谧的夜,我轻轻捧出棉衣,温柔的抚摸,仔细的微嗅,浓浓的母爱氤氲般萦绕,空虚的心里顿感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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