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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发子头上戴着脏兮兮的棒球帽,帽檐转到脑后,低垂向后右方向。
已过而立之年的他皮肤泛黄,宽而厚实的脸堂。他在举起啤酒瓶嘴对嘴畅饮时五官都错了位,仿佛只有这种痉挛的表情才能喝出啤酒的味道,还很刻意的露出肩膀头上的虎头纹身,一副在黑社会混过的派头。
“丁哥这几年好像没有再找过固定女人了哈,看你像走马灯似的,总换。”他灌下一大口啤酒,然后张大嘴深吸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抹了把嘴,煞有介事的说: “上次看见你车里坐一漂亮妹子,让我想起了外国电影中的画面儿,太有档次了!”
他左手捏摸着下巴上刚冒头的胡茬子,眼睛望着老丁旁边的一个方向,在视而不见的朦胧眼神中,极力搜索着记忆中的影像,然后闭上眼睛加重语气摇晃着脑袋道:“兄弟真是羡慕你啊。”他瞪着弹珠子般的小眼睛,摸下巴的手放到膝盖上,用发狠的目光看着丁大军。
头上那白兰相间的棒球帽后面有个调整松紧的带子,带子上方有一块空洞,恰好露出他左额头处一块发亮疤痕,加上汗迹油渍,显得粗俗又滑稽。
他身量不高,有着结实的体格。人往往被外表蒙骗,别看那流里流气的做派,其实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一个胆小怕事的海鲜个体户。见到有模有样的女人就会紧张得说不出话。然而在背后谈论起女人来却比谁都大胆狂放。可能是对见光死那种懦弱性格的补偿吧。如果他身上不散发着令人退避三舍的鱼腥味儿,可能早就是五岁孩子的爸爸了。不过这事可能他到现在都没有察觉,也没有人肯告诉他。
“再有那样勾魂型的,丁哥!你就不好抬抬高贵的爪子,”他挤弄着亮晶晶的小眼睛很匪气的说:“高低给介绍介绍,给兄弟留一口汤喝!”
几个男人聊天,尤其是饮酒侃谈,聊来聊去都会聊到女人。之前陈发子和侯宇聊车,发子说德系车历史悠久,风格硬朗,注重操控,做工皮实,手动挡档位那叫一个清晰,高速给油有推背感,那叫一个爽。还提到德国二战前就建成世界上第一条高速公路,还不限速,树立了现代汽车文明的里程碑,所以推动了高速发动机的发展和普及。
侯宇则对德系嗤之以鼻,历数美系车傻大笨高耗油、欧系车高故障维修困难等缺点,他推崇日系车。说到低耗油低故障,维修方便还物美价廉。
“对咱们穷人来说,还有比这三项指标更具有吸引力的吗?”
他说本田发动机是公升级功率榨取世界第一的发动机。拥有同排量相比都遥不可及的最大马力输出。
“发子,人家日本国内民用车一点五排量就算大排了,哪像欧美,动不动就三点零起步,还带T……”
他呵呵的笑着,用嘲弄的神情瞟着陈发子皮肤粗糙的脸,查看着自己反击的效果。
二人虽然没有争得面红耳赤,但是也都绞尽脑汁搜集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力图说服对方。尽管陈发子风里来雨里去的开一小面包拉海鲜货品,侯宇也驾驶着老旧的一代飞度跑到郊区加廉价油,但这丝毫不耽误他们对车辆的兴趣、热情和认知程度。
有人说男人脑袋里装着两样东西:女人和车。的确如此。
现在听到发子转换了话题,瘦子侯宇停下咀嚼,有些失望的将夹着一粒花生米的筷子停在眼前说:
“人家丁哥是老司机了,处在一个逍遥自在的单身阶段,当然是看开了想明白了呗!”
之前片刻,年过四十的他伸着细脖子,像母鸡见到米一样不停的用他那看着别扭的左手,十分灵巧的往嘴里捡麻辣花生,一颗接一颗。
大热天儿他还穿着一件深灰色廉价西服,也不冒汗,让人看着来气。衣服的肩部明显宽过他的双肩,西服里面贴身穿一件浅蓝色衬衣,近距领口的几粒扣子都解开,敞开着,领子也是夸张的大了,不知什么劣质料子,使得衣领不能规矩的折叠在一起,支愣着,显得前胸口很空旷。小巧的喉结下、锁骨交叉处的凹窝里、露出一小块玫瑰花瓣般的红癍疹,让人看着不舒服,总惦记着过去给他系上。
他是个乐观的人,一说话就嘻嘻呵呵,和他在一起不累。他在电子城有个小店面,做维修、回收和售卖电脑等相关物品的生意。媳妇在郊区的一家养老院工作,二人育有一子在上高中。此时,一脸笑纹的他很规矩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丁大军刚才和老八聊了一会单位的事,待遇,补贴,退休年限什么的。
本来身处移动公司,事业单位,优越感十足的老八在丁大军面前还是抬不起头。因为老丁在卷烟厂工作。可以说连卷烟厂扫地打杂的都比老八赚钱多。
难怪有人背后称卷烟厂就是合理合法的制毒和贩毒。
丁大军正摆弄手机,微信‘车旅小群’里有一位资深户外旅行家,年过六旬、网名叫‘越玩越野’的车友刚刚发上来一大排美女照片。赤白的肉体,四肢修长,袒胸露背。骚首弄姿……
男人真是越老越花。这个二十几个人的小群里都是圈内的核心人物,没有女性,所以一些较隐晦的图片,奇闻,敏感国际国内政局动态等等内容就会时常有人发上来,去年还因此被腾讯网管封了群。哈哈,所以现在发上来的女人都多多少少穿着些衣服,起码也得有点饰物遮挡。
他滑动着屏幕逐个查看着这些美人。心里也自然联想到了那些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的异性……
此时,听了发子和侯宇二人跟自己拉话,他急急的在‘越玩越野’名头下面发了两个赞扬的大拇指。然后关上手机。
“嘿嘿,逗我呢,还老司机,我驾龄才十五年。”
他带着有些邪恶的微笑,故作深藏不露的大哥样子,举起剩余一半的啤酒杯喊道:
“来,走一个!”
这是一家低端小饭店,三十平左右的面积,两个简易隔间,外面大屋子里一共三张桌子。墙上和柜子上挂着摆着许多军用品,子弹袋。木质枪托,玩具火箭筒,绿色的塑料和木质弹药箱,水壶,挎包,皮带和望远镜等等。都是与军旅生活有关系的物品和纪念品。相框里面镶着的也都是战友们的合影,单人的,多人的,还有奖状和纪念章。
现在,隔间里和两张桌子早都空了,只剩他们四个人的靠近门口一张桌了。
今天老丁请几个朋友来吃点便饭。因为市里组织进行老旧城区改造,他居住的老式小区几年前还没有燃气和暖气,这几年才陆续与新式小区‘接轨’。所以家家都有些乱东西破木头等等物品,遗留堆放在自家划分的区域里。街道通知限期清理,这几个邻居和朋友帮着老丁干了一下午的家务活儿。即便没有这借口,几个哥们弟兄也时常坐在河边或小区某处闲聊下棋打麻将,抽烟喝酒烤肉串儿,老丁请大伙吃饭喝酒也是常有的事儿。
老丁的独生子儿子大学毕业后定居结婚在上海。他和孩子的妈前几年因为感情不合离了婚,那当官的老婆离开他改了嫁。最初的一段时间他确实感觉身心疲惫,但是很快便有女人开始介入,加上彼此确实吵闹得两败俱伤,老丁自己有着很强的生活能力,洗衣做饭样样精通,日久天长也就平静了下来。在接触了几个女人之后也有了一番感悟,积累了些交往经验。几年过去了,他虽并未再娶,却也是逐渐安稳,感觉蛮自在的。
去年,他的原配,某局的副局座‘王局长’又离了婚。据说她这回宠幸的是一位搞艺术的男人,一个小她八九岁的帅哥。
这样,消息灵通的亲朋好友就劝他了;孩子们都大了,你也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再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切都得重来,现在的女人,哪个不是冲你钱儿来的?不如复婚得了。
这些所谓的亲朋好友是以大姐为代表的‘‘家人群’,而且,这个意愿也很快变成某些人的行动,最后落实转达到王局长那里。人家毕竟是局长,不愁没人巴结。反馈回来的信息表明;王局长并未反对,也没答应。
“呵呵,有意思,冲我钱,好像我挺有钱似的?”老丁对着镜子扪心自问:丁大军,你愿意复婚吗?
镜中人立刻大喊:
“ No!”
王局长是个很干练的人,身材高大,一表人才。当然,多了些官宦气就少了些女人味。她很白净。眼角有些下垂,也已经分布了鱼尾纹,老丁印象很深;那些皱纹在她笑或肩膀疼的时候最为明显。
她留着女性官员特有的短发,金丝边眼镜。灰或蓝色套装,拿着紫色皮夹子。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你琢磨不透:
“老丁,最近很忙啊,”她会这样说:“老丁,你听说了吗,某市有个男人,有孩子有家不检点,做了晚节不保的苟且之事,后来……”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然后转身轻飘飘的走了。
她那居高临下的微笑,不动声色的注视,总让老丁打怵。即便什么都没干也心虚得很,日久天长就变成了一种莫名其妙恐惧和毫无根据的内疚。和她在一起,看一会手机都有负罪感。
“老丁,干嘛总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和谁聊天呢?”
“老丁,对于你来说,再好的美景,你也不过是去那里玩手机,手机里到底有什么?“
“老丁,你该多配几付花镜,卫生间一副,厨房一副,车里一副,外边儿门口小花园也都准备着,免着你玩手机的时候到处找,或者你回话不及时被人家怪罪……你还得赔罪,都五十多的人了……对了,你还可以像收发室老刘头那样,把花镜挂脖子上。”
“老丁,最近爱打扮了啊,油头粉面的,要倒退一百年,你这是张罗娶第几房呢?”
“诶。那天在你衬衣里,发现了怪异的生物样本,毛发,黑色,还弯弯曲曲的……如果做dna鉴定,你说,可能来自哪里?”
其实绝大部分她揶揄他的时候,他还真在和女人说话,但是还没到打情骂俏的程度,那也是心虚不占理。老丁就是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的,女人真的有第六感觉吗?她就有这本事,在你吃青草时看一眼野花就挨上一鞭子。
后来慢慢的发展到王局一回到家里,老丁不是去厨房张罗做饭,就是坐着发呆。不碰手机了。
老丁心里不服,谁不看手机,谁没有手机?微信朋友圈儿,各种群,订阅号阅读,听音乐,看视频,浏览各种户外装备,购物,二手物品,真是太多了……
但是为什么只要在她面前和女人聊天,她就知道呢?老丁啥都明白,就是这件事,可能到死都想不明白。
老丁告诉过陈发子,自己死都不怕,就怕王局。
桌子上摆着六个菜,一盘软炸里脊已经见底。其次是尖椒干豆腐,熘三样,所剩不多。熘鱼段,大骨头炖酸菜,还有一半。两盘小菜是在大家抗议他家的‘家炖鲢鱼’太难吃,老板为补偿才又加上的:
麻辣煮花生和红油豆腐丝。
饭店是夫妻店,老板三十出头,是个很温和的年轻人,平日里大家见面都打个招呼点个头。此时,他和老婆正躲在后屋看电视靠时间。这桌散了,他们就关门回家了。
装着 ‘家炖鲢鱼’的白瓷盆明晃晃的摆在中间。基本没什么动。对一家饭店来说,这可真是一种很大的羞辱。
鲢子鱼是淡水鱼,头大磷细。通常的农家做法是将鱼处理之后斩块或整条,不煎不炸的加入事先调制好的酱汤里,煮过一个时辰至汤浓,其间可加蔬菜,豆腐,五花猪肉……大锅周围还能贴饼子,要的是汤浓汁鲜的重口味。
广式做法讲究火候,调味腌制后煎炸即食,或小蒸片刻。最大程度保留鱼肉的鲜嫩多汁,讲究清淡软嫩弹牙,前提必须是活鱼。咸中得味淡中求鲜吗。
‘剁椒鱼头’就是用鲢鱼头做的。五大三粗的北方人通常将其做成用调料掩盖土腥味的二流菜。
讲究原味还得是广式清蒸淋油。
这个转业兵带着媳妇是自主创业,没有经过系统的正式培训,所推出的都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日常菜品,久为稔熟,熟能生巧,不是浓油香就是麻辣鲜,确实没有功力将这池塘里长大的大头鲢鱼炖得美味可口。
此刻,已经过了吃主菜的阶段,开始喝酒抽烟和胡诌乱侃了。
老丁中等个子,有些秃顶,生得到是眉清目秀。年过五旬了,却保持的体态匀称,皮肤白净。他有轻微的连鬓胡子,是一个帅气的中年人。今天他身穿咖啡色间有黑图案的圆领T恤,驼色英式制服短裤,脚上的老式皮鞋已经很久没擦油了,有些斑驳。右侧腰间露出的钥匙串儿让他看上去有些落伍,而T恤领口处还挂着太阳镜又挽回一点时尚。
这个饭店坐落在他们小区南门口。大家都居住在这个范围内,所以可以放开喝酒,不存在酒后驾车的问题。
喜欢钓鱼的老八坐在侯宇对面,他不胜酒力,两杯啤酒就把这个五十二岁的汉子灌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了。他头发剪得很短,头皮闪闪发亮,五短身材,窄脑门,漆黑的皮肤,圆圆的小眼睛,尖尖的小耳朵。白色圆领衫很干净,米色裤子有些超肥了,几乎能经过小短腿完全盖住脚上的新旅游鞋。他有个奇怪的嗜好:穿小鞋。本来就三十六码的脚,却偏偏钟爱三十五码的鞋。仿佛在他看来穿小鞋是无比帅气的选择。所以他走路总是一颠一颠的。他以前在本市移动公司开抢修车,前几年得过一场心脏病,在家休息了半年,后来就托关系办病退了。本来就少言寡语,桌上又没有人谈论钓鱼,他就只能坐在凳子上抽烟旁听耗时间。不善谈吐的他经常在南边烂尾楼附近的大水塘里钓鱼,时常思考一个问题;
六十年代的生活水平那么拮据,他的父母竟却能养活八个儿子,怎么活过来的呢?虽然母亲在他出生后就彻底断了求女儿的念想,啊,心愿,虽然他爸经常像训牲口似的暴揍他们……但是一想到能把他们养大,一个都没饿死,他还是对二老充满了敬意。唉,看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别说自己两口子如何把躺在玩具堆的独生孩子拉扯大的,就说他长大之后吧,现在都结婚四年了,在京城,他媳妇连一个像样的蛋都没下过。
这以后,以后的人不是会几何形式减少吗。还盖那么多住宅。
老八媳妇在某售楼处,跟老八说过,现在售楼就和你钓鱼差不多,越来越难钓,因为鱼越来越少。
他经常骑着小摩托溜达,看到许多山村都快没人了,山上的苹果山楂都烂在那里。世道变了啊,大城市人的子女出国,小城市人的子女补充大城市,村镇人的子女来到小城市。就是这样。
“不过,”几杯啤酒下肚,老丁话多起来,他多少有些酒后无耻的说:“话又说回来,固定的女人事儿多,你说你嫂子称王称霸那会儿,总能无事生非,经常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哪有我现在自在,啊,是吧,这多舒坦啊。”
“现在娶媳妇没有百万哪成啊,谁屌你?算起来更特么费钱。我看一把一利索最好,完事儿点钱,一拍两散,夜夜换新娘。”
陈发子还没结婚,是个头脑简单,容易被煽动的人。他递给老丁一根烟说:“丁哥玩的潇洒,可以朝三暮四啊。”他用打火机给老丁点上火,又问:“上次那妹子,干吗的?太有型儿了。”他拎着酒瓶欲饮又止:“我紧赶慢赶看见你俩走进你家楼洞,细腰大屁股。”他歪过头来向后仰,用平视的角度皱着眉头从上至下的眼神看着侯宇说:“侯宇,你要看见那小娘们儿眼球都能飞出去,那小步嘎达噶达走的,真叫一个浪!一看他俩就不是一般关系。”
“呵呵呵呵……卧槽,你也不嫌累。”侯宇笑得直翻白眼儿:“让你说的就像动物世界里的情节,”他模仿普通话播音:“雄性麋鹿一路尾随雌性麋鹿,嗅着它的分泌物,还不断喷射尿液警告同类雄性不要靠近!呵呵呵呵……下回再有这事儿我陪你去扒窗户听动静,呵呵呵呵!”
“这小子才缺德呢。”老丁眉开眼笑的连忙说:“那妹子是个DJ,人家是来我家看猫。”老丁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他又眉飞色舞的解释说:“她家有个母猫,正在发情呢,合计去我家看看,我家老丑不是公猫吗。”
“你得了吧,母猫发情她干吗把自己送上门?”陈发子用要打架的表情大声说:“你要没把她给配了我都变成公猫。”
“你变成鱼吧。”老丁笑嘻嘻的对他说:“你一身的鱼味儿。”
少言寡语的老八跟着乐呵一阵,待静寂下来他问丁大军:
“DJ是什么玩意儿?”
“呵呵呵呵,DJ就是卖弄身体的,手上的活儿好。”侯宇呵呵了一阵说:“打碟的!音乐人,老九,告诉你也不懂。”
“我一脚踹死你!瘦猴子,就你懂,看你就是雄性麋鹿!”老九刚才有一句没一句的迷瞪了一会,这会儿清醒了许多。他把烟拿起来逐一给大家分发一遍,然后给自己点上火问老丁:
“我看你们经常出去玩,带着帐篷和日用品,都到什么地方啊?”
“最远去过满洲里。”老丁得意的说:“大草原,桦树林子,烤肉,异国风情……美。”
“都住帐篷吗?”
“住几天就得找酒店旅馆,你也得洗洗涮涮呀。不过住帐篷别有一番情调,别看就两层薄布,那才叫有瘾。”
“要是能带上个妹子就完美了,呵呵呵呵。”侯宇笑嘻嘻的说:“美景还得配佳人啊。呵呵呵呵。”他的呵呵笑很有感染力,经常能带着大家一起跟着笑。
“争取吧。”老丁使劲的吸了口烟。
老八又问:
“打碟是什么玩意?
散了席,酒力加上语言的暗示与挑逗,煽动和唆使,让老丁有些兴奋,他不想立刻回到他那独居之所,就坐在小花园的木椅上借着醉意打电话給梅子,响过几声之后,电话被挂断了。
他又发短信:忙啥呢啊?
对方回话:明天说。
他回:好,你忙吧。”
有些失落,回家喝点水吧,看看电影。再收拾一下猫屎。
走过几辆小汽车,一楼的小卖店也关门了。老丁掏出烟点上。眼前的室内,透过纱窗传来嗡嗡的风扇声响,昏暗中,穿着粉白点跨栏背心的女店主抱着孩子站地上看电视,古装戏,电视光线一亮,老丁看见那个微胖的小媳妇在给孩子喂奶,她很白净,正宗的丰乳肥臀,永远是一张笑脸。是那种可爱又不易产生邪念的类型。来自岫岩乡间的她依旧带着出生地彪悍的民风,一只乳房直接从背心前面两根肩带中间拉扯出来、连接在婴儿的小嘴上。导致一根肩带松落到肩部以下,属于半裸露状态。本来就丰满,加上哺乳期间,随着她本能的左右摇摆着身子的哄孩子,两只乳房一上一下,一内一外,显得异常硕大,如同两个灌了液体的方便袋子般欲坠还挺,欲挺又晃……
老丁赶紧转过头去,长长出了口气,头上还冒了汗……他背对着那扇放肆的窗户,坐到旁边光线暗淡的石凳上掏出烟来。
空气中飘着花香,石凳后面开满了各色鲜花。初夏,这是个开花的季节啊。他心里想。
六月的夜晚怎么这样闷热呢?
这时,一对年轻男女跑步来到楼下,那姑娘是楼上老李家的女儿,在医院当护士。她和恋爱对象经常在晚上跑步。明亮的楼门前,老丁下意思的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向楼门方向,看着他俩正在吻别……大胆又熟练,一点不像电视里面表演接吻的那么生硬做作,还肉麻。这才叫吻别。
老丁啪地打死一只先嗡嗡盘旋在耳畔,又缺心眼儿的落在右眼眉毛处的蚊子。蚊子是这个城市的特产,多半来自辽河之滨的千亩苇场,有大又笨,还傻……他
然后有些沮丧的站起身来往家走去。
他回去冲澡洗漱了一下,心里隐隐约约有些郁闷,有还点好奇,又像有必要找寻某种答案……空落落的。
他在沉默中换了件白色短袖衬衣。给老丑加了点猫粮,铲了屎尿块。
老丑走到蹲在它巢穴一边的主人身旁,喵喵的叫了几声,见他没有回应,就用大猫脑袋在他胳膊、臀围、腿上摩擦了好几回,发出很规律的“咕噜咕噜”声响……
老丑是只一岁半公猫。它妈出身高贵,是叫‘银渐层’的外国种。两年前的春天里,初来乍到的老丑它妈禁不住诱惑,与当地一只黑色本地公猫一见钟情,钻进了矮树丛……第二天就怀上了它。大概在立冬时节生下四只猫崽,当时就死掉一只。后来有朋友来索取,最后被人挑来挑去,就剩下一只最丑的,毛色和花纹难看,一只半睁不睁的眼睛还糊着眼屎,还讨人嫌的喵喵叫唤不停。老丁只好自己饲养,还因此起名叫老丑。
没想到它越长越好看,越长越大,现在起码有五公斤以上,不是肥胖那种啊,是帅气的那种。它继承了外国猫不乱吃东西,不远跑的特点,同时还有本地猫不掉毛和抗病能力强的优点。聪明干净,安静快活……每每坐在窗台上总能引来围观。它也乐此不疲的展示着自己,扬着傲慢的大猫脑袋,蔑视着围观者。有时候高兴了会给大家表演上树,别看它长的大,但是身手那是灵敏又矫健……老丑只吃猫粮和猫罐头,别人喂它什么都不以为然,闻都不闻。它妈今年春天丢下它出走了,一直没回来。它就和老丁相依为命,自娱自乐,给老丁带来太多乐趣。
老丁步行出门,感受着这座平原城市的风,由西南向东北吹来的风,带着大海的味道。
夏季的夜晚依旧车来车往,灯光闪烁,男男女女行人过客也络绎不绝。街角的火锅店生意红火,里面不时传来吵杂喧闹和嬉笑声。不知疲倦的霓虹灯广告牌子闪闪发亮,变幻莫测……老丁从金山大街向前走,拐到体育场路,途径小八路步行商业街,这里林立着上百家各色店铺。旅店,洗浴,酒馆,小吃。药店,甜品店,西餐厅,西饼屋,甜品店。辣鸭脖。酸辣粉,川菜庄,粤菜馆应有尽有。他经过这里,行至渤海大街向东,500米后左转,来到位于万达广场北面的‘99号酒吧’。
酒吧座落在另一条冷清许多的财富春天步行街最里面。门前的排面不太显眼,正门上方只有个‘99号’红黄相间的霓虹灯招牌。
场内不是很黑,闪烁着眼花缭乱的各色灯光。几个色彩斑斓的小美女在中间位置、主表演台和客桌之间约两米的过道中扭动着身子。
一位小男生迎上来:
“先生几位啊。”
“几位免费就几位。”
“您够幽默,”他笑着说:“如果您一位的话可以去旁边的雅座,那里位置宽敞,视野还好。”
“好吧,谢谢。”
“您客气了先生。”
老丁跟着他后面向前走。又问:
“梅子来了吗?”
“对不起先生。梅子是哪位?”
“哦,那算了。”
坐下之后他又问:“你们的DJ今天没来吗?”
“哦。那要等十点。才到DJ表演。”
老丁看了看表,9:25。
“先生你看看这个,每位288元最低消费,包括一个啤酒果盘套餐,五瓶300毫升黑啤酒和六个小果盘,也可以换八瓶500毫升威爽啤酒。”
他又递上来卡片,“如果不满意,您可以选择单子里面的。今天点888元打七五折。”
“要个288的。”
“请您稍等。”
10:00整,老丁已经在震耳欲聋的各种音乐背景下喝了两瓶黑啤酒。
他有一个感觉,无论是酒吧还是歌厅里的啤酒都是很淡。只尿尿不醉人。可能这样是为了能卖出更多的酒吧。
人不少,几乎没有空位子。都是年轻人。没有太多喧哗。酒吧小姐到处兜售她的酒类。也坐下着陪喝。
梅子没有出现。
老丁又喝了几杯啤酒,起身去卫生间,打算回去了。
在卫生间门口,看见了梅子。她靠在墙上汗水津津的对着手机里说着语音,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她看见了老丁,却和没看见一样,急急的从老丁身边走过。
老丁从卫生间出来,也没有见到她,场内也没有。算了,有些清醒了。有些怨恨,有些无奈的他,向家的方向走去。
梅子一定遇到什么事儿了,能遇到什么事呢?自己能不能帮他呢?他会不会在需要的时候向我求助呢。他决定再晚一点儿,用微信再问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