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上旬。阳光灿烂的一天。
纯净、蔚蓝的天空之下,我,独自一人,
穿过岩石的缝隙,慢慢地前行。
时而追忆,时而停下,
顾不得擦擦额头上的汗;
时间已临近正午,我加快步伐,
左转再向右转,重新回到陵阳河畔,
我得寻找出一小块有阴影之地
屈身向前,弄清我的立足点,
在挺拔的白杨树的绿荫下,在河畔
一小截窄窄的水泥堤沿上,让
筋疲力尽的身子坐下,缓和一下胸中的气喘,
抬头眺望高空猛禽盘踞的山峦,
悬空的脚下是清新、味道浓烈的野草
——菖蒲草、芭茅草、迷迭香、野茭白——。
一轮熊熊的太阳烤晒着身旁的土地。
一只山鹰威武地展翅飞翔
掠过宽广的河床,显得孤独而高傲。
侧身而坐,现在我斜对面能望见的远方
想必是像横放着的盾牌一样的招隐山,
被河对岸白色的栅栏和高大的翠绿的树木、
隐隐约约可见的房舍所遮隐
——银色的河水起着波澜——,
陵阳河从光秃、绵延的山岭间蜿蜒至此,
像来到了它最大的休闲场地。
——无声的学校是真正的桥头堡
那里有埋葬青春岁月的楼房——。
我分别看见两座石桥一左一右
跨过河面,直通被枫杨树和檀树
嫩黄色或墨绿色的枝叶紧紧覆盖着的对岸;
一棵棵高耸的古树簇拥在校园四周,
仿佛要将它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一棵竣拔的青檀树似刚正的勇士
穿着铠甲守卫在校园入口旁。
没有了公牛站在河滩上啃草或卧在那里
反刍,拦坝使得河水上涨,眼前清波荡漾,
在夏天明朗的阳光下,我身边除了炫耀
绿色的杨树、白色的水泥路面,
只有呼呼的风声,异乡人多么微小!
——数个撑伞的或光着头的垂钓者
散落在河岸两边,脚踩着水生的草坪——,
两三个拉着提杆箱回校的女生正穿越大桥,
在石头的桥洞前陵阳河的银波越来越令人眼花。
这里,除了风声便是悄然无声
陵阳河的心脏不为人知地在跳动。
啊,弯曲而又凄凉的风景,
高尚、优美的和一览无余的风景,
荒野和岩石的土地,耕耘过或没有耕耘过的田野,
它们永远不会使我感到厌倦,
从可爱的树林和小溪处
从源头上陵阳河便得到了它的支撑;
我的粗糙的面孔,迷离的眼睛,
一时既不说话也不唱歌,
更不想踏上没有停歇之处的道路,
过去的时间崩溃了,时间又在重建,
河水淹没了我曾经伫立之处,依然能够
按照标注的河流路线,像长河一样,奔向湖泊!
可悲而不幸的异乡人,错过了昨天的机缘,
已是浑身褴褛,不知如何安排自己今后短暂、宝贵的生活。
昨天已无任何重量,人还在等待、梦想什么?
晴天白日之下河水、石桥难道在睡眠吗?
一切都在运动、奔涌、流逝、旋转,
世界不分昼夜地在改变,真实的眼睛在改变……
对于理想的热爱,对剑的狂热,战斗
过去了?现在成了连自己都不懂的东西。
一切难道都没有盼头么?然而一个为
荣誉而战的自然主义的幽灵仍在挥霍着血液。
风声鹤唳,草木摇晃,
在从前孕育、生养人之精神的母亲河面前
做为人的意志的世界不能就此妥协,
对于曾经付出如此慷慨的母亲
即使做低下而不光荣的苦工般的工作
又有何妨?没有新的命运、富足或自豪之感
又能把人变得怎样?面对面
我的花园之地,献上我由来已久的冒险、
昔日遥远的呼声,不眨眼地注视辽阔的苍穹,
风、水、土,我把注意力从空洞之梦里转移,
停留够了吗,“啊,永不,”
没有人会前来询问,“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连一句也不会问。
我,独自一人,在自然哲学之上,神情表面
无动于衷,忽视一切,将这里视作空荡荡的场景。
我像已经敲开了自己的家门却迟迟不肯进入。
可悲而不幸的异乡人,错过了昨天的机缘,
已是浑身褴褛,不知如何安排自己今后短暂、宝贵的生活。
太阳开始西斜,惊飞的水鸟
划过水面传来悦耳的啼叫声
不知它从哪里窜出来的,逃得远远的……
——这是我站起来准备要离开的时候——。
身旁一条白色的道路上,偶尔有驾驶
小汽车和电瓶车的人急速驰过,
多么新奇!……不会引起任何关注。
闪耀的水波和黯淡下来的树荫
被我落寞而细小的身影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