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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丽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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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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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小学记忆(四章)

山村小学记忆(四章)

一 大学堂的月光

----日落月出,月落日出,大学堂里便有了宁静和喧嚣的交替,弹奏出时光的声音。

大学堂是当地人对禄丰县琅井小学的称呼。大学堂过去是一座孔庙,后来作了学校。那里的人们都喜欢把琅井小学称作大学堂,而且大部分人把“堂”字念作第一声,十分响亮,透着自豪。因为父母是琅井小学的老师,上个世纪70年代,我有幸在大学堂里出生、成长,直到小学毕业。

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曾较真的查过新华字典,确认“堂”唯一的读音是第二声时,发誓以后谁问我家住哪里,我一定响亮的回答:琅井小学大学堂(táng)而非大学堂(tāng),因为我总觉得堂(tāng)是乡下人误读的发音,但每次开口时,无意中我又随了大家,即便偶尔下意识的提醒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那么顺口,连音量也小了半截。

琅井是滇中地区长江上游金沙江南岸一级支流的龙川江冷水河河谷的一个村庄,典型的两山夹一河地貌,村舍、田野分布在沿河两岸的开阔地带。在我的记忆中,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琅井最多的是人,最少的是土地。在这样一块局促的土地上有很多人,琅井的喧嚣和热闹也是少有的。

那时的琅井村有多少人我已无法统计。只记得那时最热闹的是菜街子,宽不过四米、长约50米,单边却住着8户人家。一律土木结构的两层瓦房,你家的东墙就是我家的西墙,我家的西墙就是你家的东墙。一楼的隔墙是厚重的土坯,到了二楼也许是为了节约空间,隔墙一律变成了木板,薄是薄了,不占地方,但漏光、漏气还漏声。常常是街头的老李家烀一锅腊肉,整条街的人都能享受喷香的气息。街尾老张在寂静的夜晚放个响屁也惹得一条街的人哈哈大笑,并招得大家谈笑一宿。中街、后街这些街道的人会少一些,房舍也相对宽敞一些,但房前屋后堆得整整齐齐密密匝匝的柴垛子也让人感受得到琅井的寸土寸金。

记忆中童年时的大学堂比现在还要大,先不说一进大门就能看见的足球场和两块篮球场,靠北的围墙边还有两块篮球场大小的菜地,菜地后边一座高大宽敞的大房子称作后宫,那时已经作了生产队的仓房。校园里雕龙画凤的魁阁楼就更不用说,它是我童年见过的最高大最气派的楼宇。后来我查曾查过资料,琅井小学魁阁楼三重檐、六方形、基长10.6米、楼高14米、每层檐均为斗拱支撑。魁阁楼右侧是一小片高大茂密的蛮竹林,前方是满月一样的洗砚池,围墙边还有两丘田。小时候第一次读《红楼梦》连环画时我坚定的确信大学堂比大观园还大。

大学堂是琅井村最宽敞的地方。可见,大学堂在当地人心中的地位----局促的小村庄把最宽敞的地方留给了能让人知书识礼、放飞梦想的大学堂。

大学堂也是琅井色彩最丰富的地方。琅井与盛名的千年盐都黑井相邻,由于早年砍柴煮盐,高耸入云的山峦已难觅大树的踪影,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山上连灌木已很稀少,植物能生长的地方都已被开垦为山地,种了麦子或蚕豆,山下靠近河流的地方大多为农田和菜地,最稀缺的是花草树木,大学堂却因得了老乡们的厚爱,花草树木不少。整齐的松柏,一人双手都无法合抱的茶树,直冲云天,恣意向白云深处延展的桐油、苦楝,树冠能遮蔽一间房屋的柿子树、石榴树,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的蛮竹林总是慷慨的把绿色撒满校园。春天,月季、蔷薇、鸡冠花、吊金钟、麦穗花竞相开放,蜜蜂蝴蝶飞舞,秋冬季节,红彤彤的石榴、金灿灿的柿子挂满枝头----琅井小学就像镶嵌在苍茫单调的金沙江河谷的一块五彩的画板。

在宽敞的大学堂里,我最喜欢的是月光。夜幕刚一降临,月光便像一块无边的乳白色的绸缎从光秃秃的山峦呼啦啦铺泄下来,让村庄、原野、河流瞬间浸泡在一片银色里。月光流淌到大学堂似乎也受到宁静的感染突然间变成了一个矜持的小姑娘,收起了狂野的脚步,多了几分妩媚几分羞涩,幽幽的在树荫、花丛、窗棂间穿行。

大学堂的月光也是调皮的。冬天,黑夜来得早,还没来得及到操场上撒野的牧童这个时候总要在大学堂的操场上奔跑几圈,当地人说这是小孩子发“马溜风”,月光下总能留下一串奔跑的剪影。大学堂的门很大,是我童年在琅井见过的最高大的门。我曾问母亲什么是“马溜风”,母亲说马在圈里关久了,一出圈就会到马场上尽情的疯跑一番,这样上山驮柴或到田里驮粮食才更有劲头。小朋友也一样,在教室或家里呆久了就喜欢到到操场上尽情的奔跑一番,这样才能健康的成长。对那些趁着月光到学校撒“马溜风”的孩子,如果严厉的家长一脸怒气找到学校门口,调皮少年只要双手捂头,斜着眼睛求饶:我是去大学堂玩。而且“堂”的发音一定是第一声(tāng)的话,往往大人扬起的竹棍或巴掌便会轻轻放下。“大学堂”在琅井乃至附近的四乡八里都是知识、文明、梦想和希望的象征。孩子到学堂里,就算是无聊的跑跑跳跳,多多少少也会浸染上书香的气息,不能责骂----这是村民们最朴素的想法。

大学堂就是在这样的月光中寂静下来的。当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月亮升起,大学堂迎来了旷古的宁静。当月光渐渐退去,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郎朗的书声又带来新的一天的纯净的喧嚣。日落月出,月落日出,大学堂里便有了宁静和喧嚣的交替,这个交替中,我听到了时光的声音。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村民总喜欢把“大学堂”读得那么响亮自豪,在这错发的乡音里其实寄托着多少希望和梦想。

二 父亲的手艺活

----阴雨连绵的雨天,父亲用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将鸡蛋壳做成不倒翁的时候,时光变成了柔软的柳絮。

当了一辈子小学校长的父亲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除了在讲台上、油灯下、田野里,他的手艺活也是一绝。

我出生那年,父亲调到距离琅井小学20多公里外的桃苴小学任校长,母亲仍然留在琅井小学任教。父亲工作忙,往往是周末,母亲带着姐姐和我到桃苴小学与父亲团聚。那时年纪小,总是想和母亲在一起,又希望能和父亲也在一起,往往到了周日下午该做选择时就哭闹不止。

记得一次本来是高高兴兴看着母亲和姐姐走远的,结果又反悔了。父亲只好想出各种招数逗我开心。他说我们一起到鸡窝里看看那只大黄母鸡今天是否偷懒没下蛋。于是我和父亲就来到鸡舍,从鸡窝里捡了蛋,父亲用水煮熟鸡蛋后,轻轻将鸡蛋尖小的那头剥开一个小孔,用筷子将蛋白和蛋黄一点点捣碎、控出,随后又带着我到操场边取回一坨泥巴放在旧报纸上,再用一根树枝将泥巴一点一点塞进蛋壳底部,面对易碎的蛋壳,父亲小心的移动着粗大的手指。我倚在父亲的肩上,目光随着父亲奇妙的手指移来移去,抽泣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欢笑声。

每塞进蛋壳底部一点点泥,父亲都会用树枝小心翼翼的压实。大概装满四分之一蛋壳,父亲扔下树枝,搓搓手上多余的泥巴,直起腰,高兴的说,“快了!”随后又用红墨水在鸡蛋壳上画了一个笑弯了眉的小姑娘,父亲说,“你推一推,看看它会不会倒。”我照着父亲的话用食指轻轻推了推,蛋壳趔趄一下又站直了,我又重重的推了一下,蛋壳睡倒在桌面,可我一放手,它马上就立了起来,而且我推它的力越大,它站得越快。父亲说这是不倒翁,因为它腿脚结实,谁推它都推不倒。我说就算倒了它也能很快站起来。父亲笑了,连连点头说:你看像不像你?遇到困难摔倒了也会自己爬起来!

后来我到城里读书,看到商店里卖的塑料不倒翁,一个大圆球上垫着一个小圆球,透过塑料能看出大圆球底部有一快半弧形的铁块,小圆球是头,也是笑弯了眉的小女孩,我常常不削的说,“早几年就玩过了,爸爸做的!”。我一直认为不倒翁就是父亲发明的,因为他一生遇到过很多困难都从来没有倒下。

三 大自然的礼物

----如果你爱一座山,它会让你饱尝甘甜的果实。如果你爱一条河,它会送你无穷的宝藏。

挖泥鳅

雨后的桃苴河河滩里藏着无穷的美味,泥鳅就是其中的一种,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碰上黄鳝。到桃苴河里捉泥鳅其实不是捉,而是用小锄头到河滩上挖。

周末的雨后,父亲常常带着我和姐姐到河滩挖泥鳅,桃苴小河的泥鳅是真正长在泥土里的。走在河滩软软的泥沙上,我们寻找一个个指甲壳大小的洞,在小洞密集的地方用小锄头轻轻挖下去,大大小小的泥鳅就扭动着身躯翻卷而出,常常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挖到密密麻麻一桶泥鳅。那时,姐姐扛着小锄头,我顶着芭蕉叶,父亲提着桶,朝桃苴小学的方向走去,晚霞映红了天空,也映红了我的脸庞。从河边到学校要穿过好长一段田耕路,挖泥鳅回去的路我总是自己走不用大人背的。想到下午学校食堂的大桌子上必定会有一大盆美味的酸菜泥鳅豆腐,我总是走得更快,全然不理会父亲和姐姐在后面提醒我小心摔跤的叮咛。

黄锁莓

我5岁那年,高中毕业的姐姐在一个叫小蒙恩的彝族村小学当代课老师。小蒙恩小学是一师一校,那时我还没有上小学,14岁的二姐初中毕业后因没有被推荐上高中的名额也辍学在家,于是我们的任务是和17岁的大姐到小蒙恩小学作伴。

小蒙恩小学设在村外的一座庙里,每个周末我们姐妹三人就回到桃苴小学的家和父母团聚,当然,主要还是回家背下一周的伙食。星期天吃过中午饭,满满塞上一背篓米、菜上路,那时肉、油、糖、鸡蛋都很少,父亲常常利用到县城开会的机会买一些,当然大部分都是留给我一人享用的,因为那时妹妹还未出生,我是家里最小一个,人又长得瘦,听妈妈说我是早产,所以爸爸妈妈总是怕养不大我。

从桃苴小学往山里走两个多小时才到小蒙恩小学,好在一路上都有野果可摘。四月的檀梨果、五月的黄锁莓、六月的山杨梅、8月的山核桃、九月的锥栗果,即便到了冬季,退去青涩透着白亮白亮光泽的橄榄依然挂在枝头等着行人。

我们最爱吃的是锁莓,红、黄、黑三种颜色的锁莓中要数黄锁莓最好吃,也最好看。一粒粒小米般大小的椭圆形锁莓米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围成一个圆柱型的小窝窝,顶部稍稍向内收,大的如指甲壳般大,小的花生米般大小,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透亮,似珍珠如琥珀藏在枝叶间,散发出淡淡的蜜香,诱得人直流口水。

锁莓虽然好吃,锁莓树可不好惹----一蓬蓬带刺的灌木披散在山野间,仿佛时时提醒路人别靠近。锁莓藏在那些带刺的枝叶间,为了美味,姐姐们总是小心翼翼的采摘,但还是难免被刺划破手背。我年纪小个儿不够,姐姐们并不让我去摘。常常时大姐摘下一片麻栎树叶子,双手大拇指和食指分别捏住叶尖和叶尾,利索的朝中间一靠,把部分叶边交叠,再截一根缝衣针般长的刺别进重叠的叶片,一个锥形的杯子就缝制而成,我只需坐等姐姐们将摘好的锁莓装进杯子。

摘锁莓不像挖泥鳅那么简单,虽算不上力气活,但也是苦差事,往往摘完一树,满手已被刺划得一绺一绺的血痕。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过头顶,大姐说,“不能再摘了,要不然太阳落山我们会遇到山猫狸和老柴狗的。”我们地方说的山猫狸和老柴狗分别指狼和豹子,常听年长的人说山上有,但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不过大姐这一说仿佛树林里真就蹲着几只狼和豹子似的,虽然还对锁莓树恋恋不舍,我们还是立即上路。

穿过锁莓最多的那片小树林,就到大白坡脚了。大白坡是桃苴小学和小蒙恩小学之间必经的一个漫长陡峭的山坡,不知什么原因少了树木和草皮,裸露的泥土在阳光炙烤下变成了尘土,大白坡就白愣愣的趴在青山上,十分显眼。大白坡是我们最恨走但又是必经的一段路。

出门时母亲和父亲会为我们三姐妹分好工:二姐背米萝,田埂路我必须自己走,山路大姐背我。可一出门,二姐常常要争先恐后的背我,因为我能走路,背篓没有腿不能走路,必须从始至终背着。有一次,到了大白坡脚,二姐又动起来歪脑筋,故意磨蹭在后边,等大姐走远了,她就让我自己走。

年幼的我腿短,总是够不到大人们日久天长走出的台阶,常常是走一步滑一跤,边走边哭,希望哭声能吸引大姐为我主持公道。哭声果然吸引了大姐,她转身站住,喘着气说,“二妹,你来背背篓,我背三妹。”

二姐自知理亏,赶紧说,“好好好,我背三妹我背三妹。”说着连忙蹲下身将我揽在背上。

大姐毕竟有着大姐的威严:“你倒好好背三妹,不要磨蹭在后面又让她自己走。”

看到大姐瞪二姐,我也相信二姐这次不敢偷懒耍滑了,就高高兴兴的趴在了她的背上,右手还拿着大姐刚才给我的一树叶杯黄锁莓。

通常的情况是二姐搂着我的手越来越松,嘴里不停的说:“唉,背不动了,背不动了,小祖宗,你就是个石头坨,自己走吧!”而我总是拼命抓住她的肩膀,实在不行就紧紧揪住她的衣领角,但过不了多久还是滑落在了地上。

这时大姐已经走到坡顶,见我和二姐还在半坡磨蹭,她从背篓里变魔术似的拿出两个锥形的树叶杯朝我们摇晃,我们知道里边是酸甜可口的黄锁莓,于是加快了爬坡的速度。

待我和二姐已到达坡顶,大姐就命令二姐背背篓,她背我。二姐只好无趣的背起背篓,嘴里叹道:“唉!命苦!命苦!我就只有背背蒌的命!”

爬过大白坡就能看到小蒙恩小学了,但还得走1个多小时的山路。越接近目的地我们的体力也耗得差不多了,田野上空飘起欢快的歌声: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跳下了山岗,流过了草地,来到我身旁……

不知是大姐还是二姐带头唱起了歌,我从大姐背上挣脱了下来,和两个姐姐一起随着歌声飞奔在田野上,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小蒙恩小学。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后来恢复高考,姐姐们都到城里当了医生或老师,在城里偶有背背篓的机会我们都争抢着背,只是没有了黄锁莓的相伴。

四 爱花的父亲母亲

父亲是爱花的,母亲也是爱花的。

上个世界70年代,是中国人口最多的年代,学龄儿童多,一个中心完小设有很多个校点。从母亲所在的琅井小学往西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是父亲所在的桃苴小学,从桃苴小学再往山里走两个小时便是大姐所在的小蒙恩小学。我童年的周末就是在三个山村小学的路上穿行,我们一家与山林、小溪、田野、山花有了不解之缘,山上的迎春花、杜鹃、山茶总是在不同季节陪伴着我们,顺手扯一把山花带回屋子插在空罐头瓶或空墨水瓶里是那个周末上路的人不会忘记的。

在满墙裱糊着报纸的教师宿舍里有了那些红色、粉色的花瓣和来自大自然的熏香,也就有了满屋子的生机。

那时的山花是融入我们生活的。春天的棠梨花可以用来做麦面粑粑的馅,白刺花、金雀花是一道道味道鲜美的菜。就连不能食用的鸡爪花也在父亲母亲到山箐挑豆腐水时发挥着水漂的作用(琅井河和井里的水是盐碱水,味道苦涩,不能用来做豆腐,只有到山箐里挑的淡水才能做成豆腐,因此,琅井人把淡水统一叫作豆腐水),豆腐水往往分布在山箐里,去挑一担水要走两三公里,路程远不说,还要看山里有没有水,如果遇到持续干旱天气,山箐洼潭的积水减少,要挑到一担豆腐水是要用瓢一瓢一瓢的从潭底滗出来的,有时每取一瓢后还要耐心等上几分钟,让山泉水从沙石间慢慢浸出才能积攒到一瓢。为了让如此金贵的水在路上少泼洒一滴,父亲母亲常常就地取材,桶装满水后,连花带叶扯一把鸡爪花飘在桶里,减少水的晃动。

父亲爱花也护花,在桃苴小学校园的花台上有一株大碗粗的山茶花,我不知道是谁栽的,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大家都忙着为填饱肚子奔忙,栽花种草可谓是小资产阶级行为,那株山茶被列为了毒草,校工多次提议把它砍了,只是它实在粗壮,要彻底铲除需要花些气力,而且又在院心的一角也不占地方,才免遭被砍的命运。不过它的待遇也不好,因为正对着学校厨房,校工总是把洗碗水泼在它的树根上,好在这株山茶花有着极强的生命力,每到冬春季节都开得满树通红,像丢在角落里静静独自燃放的一堆焰火。

有一年,山茶花似乎奄奄一息,身为校长的父亲批评了校工的行为,后来运动中父亲挨了批斗,我记得是戴着报纸糊的尖尖帽游村,但村民们并没有把父亲当作真正的坏人,只是象征性的参加了批斗大会,后来父亲还是继续当着校长。我想村里的人一定也是爱山茶花的。

后来因父亲工作调动,我随父亲离开了桃苴,不知那棵大山茶是否还健在,是否还常开。那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粗壮的山茶花树。

后来父母退休到了城里,他们爱花的性情就显得含蓄多了。城里的鲜花是要出钱买的,我们知道父母爱花,每次回家都会买上一束百合、康乃馨或一束玫瑰,见我们带来鲜花,母亲先是高兴的接过闻一闻,抿着嘴闭上眼睛吸一口花香,随后像突然发现什么似的将花推到我怀里:“这不抵吃不抵穿的买它作什么,送给你爸爸去。”我们便抱着花走到父亲身旁:“爸,我妈送你的。”爸爸不语,只是笑着将花插到花瓶,妈妈则忙着将花瓶盛满水,生怕花缺水马上蔫了似的,嘴里却不停的数落着城里的花的种种不是,譬如什么它们都是开在大棚里的,没见过阳光,浇了化肥,打了农药对健康不好等等。

其实我们知道,母亲并非不是不爱花了,只是她怕我们花钱,因为那时我和妹妹所在的企业改制,刚好下岗。虽然我们一再安慰父母我们也不缺买一束花的钱,但每次母亲都嗔怪我们买花,我们每次回家也还是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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