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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与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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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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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的哥哥

建一座高楼,地基打好后,你知道接下来最先出场的是谁吗? 

架子工。 

我一个乡下老家的亲戚,敦厚,朴实,干活劲大,来城里打工干的就是这个活。在建筑行业,架子工是负责搭脚手架,通常被视为普通劳动者,貌似不需要什么专业技术,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我那亲戚——小时我母亲教我叫"二哥",实则是转了几道弯的表哥,在家中排行老二——最先去到工地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结果当听说了还需考"证" 后,他感到十分惊讶。 

于是,我帮他查了一下,在国家建筑行业职业资格归类中,架子工分为初、中、高三级,不但要求从业者具有一定的计算能力,而且还要求有较强的空间感,以及手指手臂和腿脚都要灵活,能适应高空作业。

我对老二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实话说,咱老二一幅憨样,但人并不傻,腿脚也灵活,只是从小不喜欢钻书,大了就只好选择力气活做。 

小时,他去田里抠泥鳅,比别人捉的鱼还多。放了学,别人做作业,他还是去抠泥鳅。他妈既恼又气:"你长大能做啥子?"他憨头憨脑的答:"妈,我长大了把泥鳅卖到城里。"孰想,这进城竟是他那时就有的梦想。

 去工地后,老二在地面上跟师学了三个月,不久就考了一个架子工的初级资格。领到证那天,我请他喝酒,他拿着那个本本在我眼前晃了不下十数次。饭后去结账,他拦住我,拍打着裤腿上的一个外翻包,耿直地说:"你给我看到,今后这里(钱)要涨爆。今天由我请!"

有一次,我去工地上看他,一直仰着头脖子都快折断了,他还在那白云深处的钢架上不停忙碌。我在地面,他在高空,他竟扯破喉咙喊:"等到起、等到起!就快弄完了……"

白云下边,他和他的同伴娴熟地打着手势,将钢管挪移到预先设定好的位置,加箍、上钉、旋紧,搭设成一个个下步施工将要用到的操作平台。汗水浸透了衣裳,太阳晒黑了皮肤,一张张脸布满灰尘,唯有那天上的白云,熟视无睹,悠悠然飘走、又悠悠然飘来。

收了工,大家吃住在工地简陋的棚仓里,目光深沉,表情凝重,少有言语,而又因劳累,吃完饭后也绝不到外面去转悠。只有睡觉前,一准会接到老家婆娘打来的电话。

那头问:"吃饭了吗?" 这头答:"吃了……" 然后是久久无语。 

他们对家乡妻儿的思念,或许全都压在了夜睡后的梦里,白天是任何人也看不出来的。第二天一早,只要一听到号令,大家又立即翻身起床,精气神十足,抬着钢管"嗨哟嗨哟"又开始搭建新一天的梦想。 

转瞬即是七八年过去,至于老二挣了多少钱,我并不知道。但如今只要谈起我们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某个项目是何时开工的、何时竣工的、又由谁设计,他都如数家珍。他和他那些干抹灰工、钢筋工的建筑同行们,一起见证了一座又一座高楼的拔地而起。当然,拔地而起的,还有藏在他们心头对这个城市的期盼。 

前不久,城北的一个项目竣工后,老二又随同施工大军驻进了城南。电话里,他告诉我说,"这回是要建四十层高呢,门式架、吊挂架、高层架、多立杆架,都得用上,起码要干到春节才能回家了。"

打电话时,我正站在13层楼高的办公室,抬眼窗外,一下子就望见了天空中的白云,心头不由涌起一丝酸楚……

我不知道,那些像我一样成天端坐在一栋又一栋高楼里办公的人们,此刻是否也想起了那云上的架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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