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河是河口市众多河流中名不见经传的一条小河。我家就住在它的北岸。小时候,我和大牛小胖常在河里洗澡。他俩都比我小,所以我就成了他俩的头儿。不管玩什么他俩都得听我的。那时候的太阳毒辣辣的,我们刚刚从水里钻出来,身上就被晒得冒了油一样。我们仨光着小PP来到河堤上,我在前面跑他俩在后面跟着,我们一边跑嘴里一边喊着不知从哪朝哪代传下来的童谣:“一把火,两把火,太阳出来晒晒我……”
“过来,过来,大牛、小胖,你俩快过来。”我焦急地喊他俩。“干啥?干啥?啊!这么大一个蚂蚁洞呀。”他俩不约而同地用一种崇拜的眼光看着我,就像士兵等着他们的首长下命令一样。我用胳臂挡住他俩的步伐说道:“看,这些蚂蚁在搬家,说明就要有大雨来临了。让我们先给它们下一场大雨咋样?”小胖嬉皮笑脸地说:“没问题,嘎子,我正憋一泡尿呢。”小胖的尿永远是那么多,他迫不及待地看着我,但是没有我的命令他也是不敢随便撒的。“嘎子,刚才我的尿都撒在河里了,这可咋办呀?”大牛沮丧地问我。“没关系,没尿硬挤锻炼身体,听我的命令,预备。”于是,我们就同时把小DD对准了蚂蚁洞,我说:“撒。”一时间暴雨倾盆。这场尿雨对于地上的蚂蚁来说那可真是一场天大的灾难。只见蚂蚁们丢盔卸甲人仰马翻,白花花的蚂蚁蛋散落一地。正在我们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马晓兰背着书包正向我们走来。我立刻喊了声:“不好,有女生过来了,快撤。”我第一个扎进水里,紧接着“扑通,扑通”他俩也扎了进去。马晓兰捂着脸跑了过去,我知道她一定是刚放学回来,而这里又是学校进屯子的必经之路。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种不祥之兆。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回家后我爹狠狠揍了我一顿。只揍得我小PP火辣辣发麻,他一边揍还一边教训我:“看你还敢不敢冲女生撒尿了,这么大就耍流氓,我们老胡家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我去,这个马晓兰自己愿意看裸体表演还她妈的恶人先告状,看我将来怎么收拾她,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嘴里忙说:“不敢了,不敢了。”于是,我总算逃过了我爹这一劫。
一个星期天的中午,马晓兰和一帮女生在房后跳皮筋儿:“小汽车,嘀嘀嘀,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她们跳得正起劲儿,我领着大牛和小胖就过来了。我说:“你们女生到房前去玩儿,我们男生在这玩儿木头人”。“凭啥让我们女生去房前,你们咋不去房前?”我一看又是那个马晓兰,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回要不是她告状我能挨我爹一顿胖揍吗?于是,我就没好气地说:“房前太热,房后凉快。”“你个臭嘎子,你知道热,我们就不知道热呀?”我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晓兰姐,我们就玩儿一会儿,待会儿我还得帮我爹放猪呢”。女孩子的心就是软,尤其当她听到我要帮我爹放猪,肯定以为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呢。于是就动了恻隐之心。她们女生走了之后,我立刻命令大牛和小胖开始布置陷阱。我们仨很快挖了一个尿盆大小的坑,往里面撒上一泡尿,上面用细树枝搪起来,再培上覆土,轻轻地在上面踩上几个脚印。于是,我故意大声说:“我得帮我爹放猪去了,大牛、小胖,快叫晓兰姐到房后来玩儿吧。”马晓兰带着一帮女生像一群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飞回了房后,我们仨躲在柴垛后听动静。没过多久就传出晓兰断断续续的哭声,紧接着就听有人喊:“谁
这么缺德,晓兰的脚崴了。”我们仨躲在暗处偷偷地乐,这下总算报了一箭之
仇了。
晓兰的脚崴得还真不轻,是小伙伴们把她抬到家里去的。我意识到这下可闯了大祸,晚上吃饭不敢回家。大牛和小胖陪着我在百草河边走,我们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小胖像头蠢猪遇事一点儿主意也没有,大牛胆小如鼠吓得吧嗒吧嗒掉眼泪。我是我们仨中的头儿,平时的坏点子全是我想出来的。他俩眼巴巴看着我,希望我能有锦囊妙计出现好度过这次劫难。我想了半天还是没辙,最后我心一横,看来只有用苦肉计了。我指着河边草窠里的一只青蛙说:“小胖,那只蛤蟆准是怀上孩子了,不信你把它抓住,我们解剖一下看看。”小胖思想单纯信以为真说道:“我够不着啊。” 我说:“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不会撅根树棍扎呀。”小胖果然撅一根树棍来扎那只青蛙。我顺势轻轻一推小胖扑通一声一个狗抢屎趴到了河里。我和大牛急忙把他拽上岸,我还假惺惺的说:“你咋不轻一点,河滩的泥那么软,树棍又那么细,咋能架住你这一身肥肉呢?”
我和大牛像立了大功似的把小胖送回了家。本来想将功补过,这回,我老爹不会揍我了,哪曾想这次揍得比上次还厉害。“你以为救了小胖,晓兰崴脚的事儿就完了?这回我非打死你不可。”我爹怒发冲冠高高举起放猪的鞭子狠狠抽在我的小PP上。我当时就感觉小PP像被用刀子切开了一样。我爹这次真是要大义灭亲了,我高声呼叫:“我救了小胖,你咋还这样揍我呀?”尽管我拼命的喊叫我爹的鞭子还是像雨点一样打在我的小PP上。最后还是马晓兰她爹马大哈走过来说了一句话我爹才停下了手:“大炮呀,光知道揍孩子是没用的,这孩子你得教育呀。可不能让他整天这样疯下去了,我们家晓兰这回恐怕上不了学了。你看这事儿该咋办吧?”我爹满脸赔笑说道:“老马大哥,先送晓兰上医院,这医药费我认掏。”马大哈瞪大牛眼摇头说道:“光掏药费就算了?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 晓兰的学习咋整?将来落下病根儿咋整?”我去,莫非让我们家养晓兰一辈子不成。这个马大哈万般不是个好物,这分明是在讹我们家啊。我刚要骂他两句,我爹的眼睛一瞪我立刻憋了回去。
我们家养了六只老母鸡,一星期能攒上二十几个鸡蛋。每个星期天,我娘都得起早贪晚挎着小筐来回走上二十多里的土路去街里农贸市场卖鸡蛋。这样把卖鸡蛋的钱一点一点攒起来,等攒够学费好让我上学。她不想再让我整天这样野下去了。这回晓兰的脚崴了,我娘只好把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钱拿出来给晓兰医脚了。我想我娘一定很心疼这些钱,可是没办法呀,谁让自己的孩子净惹祸呢。
不是我不想上学,而是是我们家太穷确实上不起学。那年月就为了两块五毛钱的学费,攒上一个多月也不一定能够。可是这回就连鸡蛋也没有的卖了,因为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把我们家鸡窝的后墙掏了一个洞,把我们家的鸡连窝端了。我爹气得挨个青年点儿找,终于在河南青年点儿的棚顶找到了鸡毛,我爹不容分说当时就把那个偷鸡的青年揍了一顿。后来大队知道了这件事儿,怕事情闹大了,于是就免去了我的学费。
既然上学了就该起个学名,大牛叫李军,小胖叫刘斌。可是我们家都是文盲。我老爹就告诉人家老师我们家姓胡,我小名叫嘎子。正赶上这个老师也是个二百五,他也没加思索就在点名簿上写上了“胡子”两个字,因为“嘎”字这个二百五老师根本不会写。于是,我胡子的大号就在校园中传开了。胡子就胡子吧,反正名字也就是个代号。在我们这个地方胡子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人们把土匪叫胡子。据老辈人讲我太爷就是胡子,靠打家劫舍积攒了不小的家业。有土地几百亩,家里雇有长工,全家人吃喝不愁。可是自打我太爷死了之后,我爷爷不着调整天不是赌博就是抽大烟,没几年的功夫我们家的土地所剩无几。家业开始衰落,到了我老爹这辈是光赌不抽了。我老爹是越输就越赌,越赌就越输。他打麻将净给人家点炮儿,所以不知是哪个缺德鬼给我老爹起了一个“大炮”的外号。到解放的时候我们家穷得跟要饭的差不多少了,所以我们家自然成了贫农。
马晓兰的脚崴了之后,我老爹和马大哈一起把她送到了医院。到了医院是先挂号后抓药,最后还拍了张X光片子,当然这些都得我老爹买单。医生说她的骨头没折,只是踝骨脱臼,复了位再打几天消炎针就行了,没有太大的危险。可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晓兰需要在家休养三个月才能上学。我自知罪孽深重,经常领着李军和刘斌去马大哈家帮晓兰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刚开始他们家的人对我们仨像是对待仇人似的。后来我们没皮没脸总去,不是帮着砍柴就是帮着抬水,他们家人也逐渐改变对我们仨的态度了。开始闲暇时我们陪晓兰在炕上歘嘎拉哈和绷股,等她能下地了,我们陪她玩丢手绢和扇啪叽。由于晓兰养病这三个月耽误了学习,所以下学期她只好留级和我们仨一班了。这真是不打不相识啊!我们的队伍由“三人团”发展为了“四人帮”了。
不管怎么说晓兰姐的留级是我造成的,我的心里总是觉得欠着晓兰姐的。尽管晓兰姐一再表白说她也有责任,可是我知道那只是人家怕我上火故意说出来宽慰我的话。人是有感情的,经过和晓兰姐的接触我觉得她并不像当初我想的那样可恶,现在反倒觉得她有一点点的可爱了。晓兰姐是一个真诚直爽也不缺少温柔善良的好女孩。
我们小时候鸟可真多呀,有蓝尾根、红下颌、瞎牛叶子、胡巴拉、大窜鸡、黄鹂、白鹭、伯劳、画眉、野鸭、野鸡,还有好多叫不上名字的鸟。我整天领着大牛和小胖房前屋后转悠举着弹弓打鸟。晓兰姐总是劝我们不要伤害那些小鸟,可是我们就是不听。看到那些被我们打伤的小鸟,她就会一个人躲到暗处偷偷掉眼泪。现在想来那时的晓兰姐是多么的无助又是多么的伤心呀。我们仨上学手上总是拿把弹弓,书包里装的鸟夹子比书本还多。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我总是想南壕外大树上的鸟夹子不知又夹住了一只什么鸟?西北大泡子里下的套也不知套没套着野鸭子?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老师提问道:“胡子,你说说看,是谁用胸膛堵住了敌人的机枪眼?”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情不自禁抬起右手挠了挠后脑勺脱口而出:“啊!那得多疼阿!”教室里一片笑声。
2
我们村有个叫老科长的人,他可不是真的国家干部那个科长。是因为他说话磕巴,所以人们给他起个老科(嗑)长的外号。我们村的人不知咋这么爱给人起外号,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他级别挺高呢。有个下乡青年开始不知道他是假科长,有一次在一起掐一(用扑克赌博)真就不敢扣(剩的最后一张牌比对方的大)他。后来知道了真相差点儿气炸了肺,他说:“你他妈的,装啥呀?装!还真他妈把自己当干部了,你要是敢满上(要分到封顶),我他妈的不扣出你屎来。”青年故意激他,“阿,我就,阿就满上,顶天,阿就掏钱呗。”老科长一把抢过六张底牌,放到手里就念起咒了,留哪门作主都有副牌,最后打了个俩扣(得分超过50分也算扣)。没过俩小时老科长的钱就输个精光。他一回头正好看着我,“阿,胡子,阿就你不上学来这儿,阿就干啥?阿就快叫你,阿就爹来替我玩儿几把。”老科长想找个垫背的自己好溜之大吉。“我爹在老马家玩儿麻将呢,他从来不掐一,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说了,我去找我爹他要是知道我没上学还不把我给揍扁了?愿意找你自个儿找去,我得上学了。”我说完扭头就向学校跑去。“胡子,你阿就,给我站住。”老科长一边喊一边冲我跑过来,身后传出人们叽叽咕咕的责备声。老科长撵上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阿就,我说胡子,阿就晚上,阿就我领你去,阿就场部,阿就看电影你去不去?”我问他:“啥名?”他比比划划期期艾艾地说道:“阿就听,阿就听说叫阿就《平原阿就游击队》。”我故意气他说:“《平原游击队》我看过,可是《平原阿就游击队》我还真就没看过。”老科长铁青着脸愤愤地说道:“你他妈,阿就敢学我说阿就话,看我不阿就打,阿就打,阿就打断你的腿。”我越是气他他就越说不出话来,逗得我哏儿哏儿直乐。“你为啥不和我丽荣姐一起去?你俩闹别扭了?”我不解地问。“阿就你,阿就别问那么多了,你就说,阿就去不去吧。”我说:“我得把李军和刘斌也带上。”老科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道:“阿就不行,那两个阿就熊蛋包,去了阿就也是个累赘,你是不是阿就不敢去呀?”我轻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哼!我不敢?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胡子不敢做的事儿。我是谁呀,我是胡子,你可要知道张作霖他老人家和我是同行,定死了,我去。”说完,我飞快地向学校跑去。
老科长其实是个好人,心眼不坏。就是有时好装青年吹牛皮,整天牛哄哄说自己曾经在少林寺跟一个老方丈学过武术。还说那个老方丈带了七八个徒弟就他学成下山了。现在在我们河口市他属于第一把交椅。他武功盖世,十个八个小伙子上不了他的前。有段时间我把他说的话还就当真了,整天围着他让他教我武功。他假模假式地让我先压腿,然后练弯腰,再练手劈沙袋,跟这样的师傅学武功可见我的武功得臭到啥地步吧。所以我经常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的。后来我也怀疑起他是不是真有武功。因为他经常出丑儿,所以人们把他当阿Q一样耍。
晚上,我跟老科长来到农场大院。这里的人可真多呀,电影已经开始放映了,他就领着我到处转悠。我问他找谁他也不搭腔,他领着我找到最后一排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小青年正搂着丽荣姐有说有笑,嘴里好像还在磕着毛磕。我去,我立刻感觉要有一场大仗要打。还没等我扭过身来,老科长一个箭步蹿了上去,当时就把那小子的脖领子给拽住了,接着二话没说一个眼儿炮削在了那小子的眼眶上了,那小子的眼睛顿时封了喉。我正要动手的时候,只听一帮带有鞍山口音的青年过来了,“怎的?怎的?打架阿,哥们儿,给我上。”没想到听到动静人家来了六七个把老科长围在了当中。
我们百草河村的方言土语挺有意思的。说话尾音不但往上挑,而且有些本来不带声母的字也硬是给你加上声母。比如饿(è)他们叫饿(nè);比如挨(āi)着他们叫挨(nāi)着;最要命的是他们管袄(ǎo)叫袄(nǎo)。有点儿扯远了,咱们还是说老科长领我去看电影的事儿吧。那天老科长穿的是一件绿啦吧唧的棉袄,乱战之中他把那件棉袄脱下来撇给了我。我接过棉袄怕丽荣姐受伤拽着她的手就往人群外跑去。因为打仗时老科长只顾生气了根本没说话,人家还以为他是哪块来的青年呢。这时只听有人问他:“你是哪的?”老科长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啊,阿就,我是青年。”只听有人说:“满嘴芦苇花子味儿,有这样的青年吗?给我揍他,捅了他,让他见点儿血。”老科长可能是让人家给打懵了,说话言不达意的。这帮青年正要下死手的时候,老科长随意说的一句话却把他给救了。可能刚才体力消耗太大现在他感觉到了冷,只见老科长突然说道:“阿就我的袄(脑),阿就哪儿去了?”那帮青年好像没听明白老科长说话的意思,“什么?你的脑袋没了?这人恐怕神经有点儿毛病,我们还是撤吧。”人群中响起一阵笑声。
这帮小青年走后,老科长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我想过去扶他一把,丽荣姐拽住了我,紧接着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了我的手上,我问:“丽荣姐,你哭啥?”她抿了抿嘴说:“活该,打死他才好呢,省得一天到晚总去耍钱。”我去,不怪常言说“最毒不过女人心”,老科长都叫人打成这个熊样了她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我挣脱了丽荣姐的手把棉袄给老科长披上了。老科长狠狠地瞪了一眼丽荣姐拽着我的手说:“胡子,阿就我们走。”于是,我和老科长扭头向百草河方向走去,眼前是黢黑的夜,看不清脚下的路,我么俩跌跌撞撞像幽灵一样游荡在迷茫的夜色之中。远处不时传来嘈杂的声音,我知道农场大院电影还在继续放映着,可是我们却一点儿心情也没有了,影片中的对话渐渐地消失,直到一句也听不清为止。
第二天上学,我和李军、刘斌还有晓兰说起昨晚我和老科长的历险记。李军和刘斌觉得不过瘾,埋怨我咋没带他俩亲临现场体验一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们四个有说有笑来到了学校。老科长虽然不好,但是比起学校那些古板的老师来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课本上讲的那些所谓的知识我早就知道。课间休息同学们扇啪叽,我把那些课本大部分都叠成了啪叽,真是书越念越少啊。我们几个正扇得起劲儿,有个老师走了过来,我献殷勤似的和他打声招呼,这下却惹下了塌天大祸。
我们百草河大队可能每个人都有外号。就拿我们这个老师来说吧,本来人家姓李,我应该叫人家李老师。但是由于他长得难看,嘴唇子撅得挺高,背地里我们经常叫他猪八戒。可是由于平时叫顺嘴了,这次千不该万不该我毫不加思索地管人家叫了声“猪老师”。这个老师当时一愣,然后拽着我的脖领子把我拖到了他的办公室。尽管我百般地解释,人家仍然不依不饶,最后非得让我老爹来学校一趟。我回家哪敢跟我老爹说呀,那不明摆着是一顿胖揍吗。可是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最后校长还是让晓兰通知了我老爹。那天我爹输了钱正好没地方撒气,回家又听到这样的坏消息更是火上浇油。他不容分说拿起他那放猪的鞭子不分脑袋还是屁股就是一顿乱抽。当时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我亲爹,如果是亲爹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咋会这么狠。我抗不住鞭子的抽打扭头跑向了百草河边,对着百草河的水我泪流不止。我真想一头扎进水里死了算了,何必留在这人世上受此折磨,但转念一想我娘生我一回也不容易。我还没孝敬过她老人家呢,我要是死了她老人家得多伤心呀。我耳边这时回想起小时候我娘唱给我的一首儿歌:“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岁两岁,没了娘呀。跟着亲爹还好过呀,就怕亲爹娶后娘呀。取了后娘一年半呀,生个小弟比我强呀。小弟穿的是绫罗缎呀,我穿的是粗布衣裳。小弟吃的是粳米白面,我吃的是残菜剩羹。亲娘想我一阵风呀,我想亲娘在梦中呀……”
我正瞅着百草河水发愣的时候,身后有人问我:“胡子,你爹又打你了?”我回头一看正是晓兰姐,我没吱声。她又问:“你吃饭了吗?”我低声说:“我不饿,你来这干啥?”“我一猜,你爹就得打你。你也真是,那个猪八戒过来你装看不着他不就得了,干啥非要跟他说话。说话也行,你干啥叫人家猪老师。搁谁不来气呀?”我没好气地说:“得了,得了,晓兰姐,你就别再提那件事儿了。我现在正闹心呢,你说我爹为啥总打我?”晓兰耐心地说:“你淘气他不打你咋的,你要是听话他就不会打你了。你肯定饿了吧?给!这是我娘烙的苞米面饽饽。”说完晓兰姐递给我一块热乎乎的苞米面饽饽,当时感动得我差点儿眼泪掉下来。我说:“晓兰姐,我不饿,你带回去留着自个吃吧。”晓兰伸到我面前的手迟迟不肯放下:“胡子,你快趁热吃吧,我家里还有呢。”其实我还真有点儿饿了,既然人家这样热情我就不用客气了,我接过苞米面饽饽一口一口吃了起来。晓兰姐说:“慢点儿吃,别噎着。”我点了点头。我一边吃一边和小兰姐说话:“晓兰姐,你说这河为啥叫百草河?”马晓兰不加思索地说道:“那还用问,这河里长有一百种草呗。”我很快否定道:“不对,以前我数过,顶多不超过几十种。而且百分之九十九是水稗草。”马晓兰瞪大眼睛惊异地看着我说:“你真是闲的,那你说是咋回事儿?”我沉思片刻说道:“要我说这河有可能叫稗草河,由于给它写名字的人文化浅,根本不会写‘稗’这个字,于是就错写成‘百’字了。我的名字不就是老师不会写‘嘎’字才把我变成了胡子的吗?”马晓兰听我这么一说便笑了起来:“胡子,你还真有两下子。”我挺起胸脯说:“那是当然,我是谁呀,我是胡子,别看我在课堂上不学习,其实那些狗屁知识我早就会。我看过的小人书就得有两麻袋。”马晓兰收起了笑脸:“得了,得了,说你胖你还就喘起来了。”我继续说道:“晓兰姐,还有一种可能,你看这水稗草茎是白色的。叶片是浅绿色,尤其下雨的时候整个河里是白茫茫一片。所以它有可能叫‘白草河’。当然了,这种可能不是当时的人不会写这个字而是笔下误。”听到这儿,晓兰姐对我简直是肃然起敬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胡子,你还真有点儿歪才呀。”我们俩对视一下便高兴地笑了起来。
老科长和丽荣姐自从那次电影风波之后就彻底拉倒了。我觉得丽荣姐做的有点儿过分,不管咋说老科长和她之间也是人民内部矛盾呀。那个小流氓算个啥呀。长得没有三块豆腐高,瘦得像根带鱼刺。如果那天没有那几个同伙帮忙,我和老科长早把他收拾得跪地求饶了。丽荣姐也是的,就是攀富贵也得看一看人长得啥样不是,就那带鱼刺跟她亲嘴还不把她那樱桃小嘴扎出血。真是一位美女插在带鱼刺上了,咳,人间事,不平事,事事难预料呀。
我爹不去学校给猪八戒下保证学校就不让我去上学。我在家呆着真闹心;老科长没钱上赌场去耍,丽荣姐又狠心地把他给甩了。他真是赌场失意情场更失意呀。那天我正在家睡午觉。老科长来找我:“胡子,阿就大白天,阿就睡啥觉呀。走,阿就跟我,阿就去钓,阿就钓螃蟹去。”我心想反正在家也没事儿,出外散散心也挺好。于是我和老科长在河套子草甸子上打了不少的蛤蟆。回来把蛤蟆皮拔下来,再把这拔掉皮的蛤蟆用事先系有螺丝疙瘩的尼龙线拴好作为钓饵。带上操络子(捞螃蟹的圆口小网)、装螃蟹的布袋子、水和干粮。老科长想了想又带上一根镐把。我不解地问:“带镐把干啥?”“你,阿就别问了,肯,阿就肯定有用。”看他不肯说我也就没往下问。双绕河和百草河交叉的倒虹吸螃蟹多而且个头大。我们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有几个人在钓了。我和老科长很快下好了钓线,一会尼龙线就开始动了,这说明水下的螃蟹正在吃钓饵了。老科长屏住呼吸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往上捯线,我手里拿着操络子不错眼珠地盯着水面,当螃蟹刚刚露出水面的那一刹那,我迅速地把它从水中捞起,呵!好大的一只螃蟹啊,足有半斤左右,别人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今天手气可真好,我们越钓越多。不到半天的时间小布袋子就鼓了起来,我瞅了瞅别人装螃蟹的袋子也是满满的。“今天钓这些可不少了,我们回家吧。”我怕回家晚了我爹揍我故意这么说。老科长不吱声,屁股底下坐着那根镐把纹丝没动,我就有点儿来气。于是我就去拽那根镐把,这一拽不要紧,老科长没有防备一下子掉进了水里。那里的水少说也得有五米多深,老科长呛了两口水像个溺水的公鸡在那里直扑楞。正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刻,带鱼刺带着一帮青年来抢我们的螃蟹了。胆子小的人家要几个他就得给几个。因为他们不但人多而且还带着一条狼狗。带鱼刺手里还拿着一把枪刺,这时我才明白老科长带镐把的真正用意。我看带鱼刺气就不打一处来,当他的爪子伸进我们的布袋子的时候,我一镐把削了过去。带鱼刺妈呀一声把手抽了回去。他做梦也没想到我一个小孩下手如此狠。这时老科长已经被水冲的挺远了,我想过去救他。可是带鱼刺一帮人早把我打翻在地了,他们看我是小孩没有往死里打只是一人踢几脚教训教训我就走了。
老科长被冲出几百米自己游上了岸。我们钓的螃蟹被带鱼刺他们抢走了。他们真是比胡子还胡子,我们实在忍无可忍就去派出所报了案。回到家里我爹对我又是一顿胖揍。第二天,派出所来人调查情况。我和老科长又去了一趟倒虹吸。派出所民警问老科长是咋掉进水里的,老科长走到昨天落水的地方,“我,阿就是这么……”话没说完,扑通一声老科长又掉进了水里。
人要是走背点儿就是喝一口凉水也塞牙。老科长这背点儿走的也算是少有,学落水都能重放昨天的镜头。我整天和他混还能有个好。我娘怕我这样跟老科长混下去学坏了,每天就总和我爹叨咕,时间长了我爹也觉得没什么好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给猪八戒下保证。学校也就让我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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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星期天,老科长又来找我。我娘不愿意让我和他走就说:“胡子,快写作业去。”我央求道:“娘,我作业早就写完了,你就让我出去玩儿一会儿呗。”我娘厉声喝道:“不行,今天你爹不在家,水缸里已经没水了,一会儿跟娘去河里抬水。”老科长忙解围:“啊,老嫂子,阿就不用你和胡子去阿就抬了,我去阿就挑倆担不就得了吗。”娘顿时露出笑容:“那可得谢谢你了。”母亲真是以小人之心度老科长君子之腹了。对了,写到这儿我得交代两句,我们村那个时候没有自来水,常年吃百草河的水,冬天每家门前都凿一个冰窟窿。我和老科长来到河边自己家冰窟窿前,冰窟窿上已经冻了一层薄薄的冰,我用水瓢把薄冰砸开,里面浮上来几条小鱼。我猛地一舀,那几条小鱼立刻就进了我的水瓢里。我喊老科长:“老科长,老科长,你看这里有鱼。”老科长不以为然地说:“阿就你舀它干啥?阿就快把水泼在阿就冰上。”我说:“泼在冰上不就把鱼冻死了吗?我要把它们放在水桶里回去养着玩儿。”老科长厉声说道:“阿就不行,那玩儿意阿就齁腥的,回阿就去水还能喝了吗?”我执意要把鱼带回去,老科长没办法也只好答应了。回去后我找来一个空罐头瓶子把那几条鱼养了起来,这时老科长把水缸的水已经也挑满了,我怕我娘再给找活儿,没等我娘说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就跑出了家门。
走在路上我就问老科长:“你说,水瓢咋能舀着鱼呢?”老科长斜楞我一眼:“阿就棒打狍子阿就瓢舀鱼,野阿就,野鸡钻进阿就草垛里,阿就这是最阿就平常的事儿了。”老科长向我解释到,尽管对他的解释不十分满意,可是它勾起了我对狍子和野鸡的兴趣。于是我非要他带我去打狍子和抓野鸡,他不十分愿意带我去。可是我软磨硬泡他又没办法,最后他只好答应带我去了。
不知咋回事儿,我们村上就我和老科长能合得来。我想这可能与他是我们村上武林第一代高手我是武林第二代高手有关。“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吗。那些不会武术的人自然靠不了我们的边,你知道啥时候我们俩一发起怒来“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呀。也就是说村里的大部分人都怕我们俩。
“阿就,胡子,光我们俩去阿就肯阿就肯阿就定,打啊就打不着狍子。”老科长一边走一边和我费劲的说着。我逗他说:“啃那玩儿意干啥?多臭呀。”老科长瞪着眼睛咧着嘴说:“你他妈阿就才啃屁股呢。阿就你不去找李军阿就和刘斌,就咱俩这熊样,阿就还不叫狍子阿就给打去呀。”老科长有点生气了,我说:“我去找还不行吗?找他俩还不容易。”百草河里一帮孩子们正在滑冰车,离多老远我就听到李军和刘斌在那嘈嘈吧火地指挥那个指挥这个。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这俩小子有我做后台有恃无恐任意胡为。但是,他俩一见我立刻都蔫儿了,我告诉他俩跟老科长去打狍子和抓野鸡去他俩乐坏了。我们正要走时晓兰姐写完作业也出来玩儿了,我想这下可坏了。她最烦我和老科长混了,她要是知道这事儿我们就去不成了。我正想用计支走她,刘斌这头蠢猪就泄露了机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晓兰姐不但没有阻拦,反而非要和我们一起去,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绕阳河海沿坝外全是荒甸子。那里狍子和野鸡最多。我们一路有说有笑很快就来到了海沿坝外,奇怪的是到了目的地老科长不但没让我们静下来反倒让我们大声喊叫。我想这样不把狍子吓跑了吗。老科长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呢?不多时从草窠里窜出一只狍子,它跑到高岗子上东张西望像是寻找声音发出的方向。这时只见老科长把手中的镐把撇向了那只狍子,那只狍子从岗子上骨碌下来蹬了两下腿儿就死了。呵,这只狍子比狗小不了多少,我们大家兴奋得手舞足蹈,用绳子捆好狍子我让大牛和小胖抬着继续前进。
走着走着我们看到一只野鸡飞了起来。老科长让我们几个分散开,每人距离也就五十米左右。他向野鸡落下的地方扔了一块土坷垃,冬天野鸡体内沉积了大量的脂肪,所以飞不了多远。那只野鸡飞了大约有五十米左右又落下了,野鸡落的地点离谁近谁就向它扔土坷垃,最后那只野鸡实在是飞不动了,它就钻进了一堆草垛里。我们走近一看那只野鸡头是钻进去了,可是屁股还哆哆嗦嗦在外面露着,老科长一把就把它拽了出来。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们满载而归。我想全村的人们还不知怎么羡慕我们呢,谁曾想刚到村口就出事儿了。
我们来到村口看到丽荣姐家冰窟窿旁边围了一群人。我们几个迅速围了过去扒开人群一看究竟,只见丽荣姐浑身湿透哭成了泪人。老科长见此情景只拍大腿,嘴里说道:“阿就,这么冷的阿就天,阿就,不把人冻阿就坏了吗。”于是,老科长二话没说抱起丽荣姐就往家里跑。我一看就明白了,丽荣姐是想跳冰窟窿自杀让人给救了。莫非是那个带鱼刺欺负了丽荣姐?不然的话她好好地寻短见干啥呢?
原来那个带鱼刺叫刘刚,听说家里挺有势力的。他和丽荣姐搞对象的事儿刚开始家里根本不知道,后来刘刚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儿那真是气得五雷轰顶七窍生烟。在臭骂完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之后,老两口果断采取了有效措施来阻止儿子的这桩婚事。并通过各种关系把刘刚调回了城。刘刚在没有得到父母的同意下是万般不敢带丽荣姐回城的,于是这小子鞋底子抹油———溜了。丽荣姐得知刘刚不辞而别的消息后那真是万箭穿心泪如雨下啊。不管东西两院南北二屯的亲戚朋友咋劝,她就是不想活了,于是就发生了丽荣姐跳冰窟窿被救的一幕。
我心想带鱼刺走了更好,这下丽荣姐可以完璧归赵了。可是哪曾想丽荣姐的肚子里已经怀上了那带鱼刺的孽种,这件事儿真就不太好办。别看平时我胡子常把自己比作孔明在世,可是今天遇到这件事儿我也没咒念了。总不能让老科长要个二茬毛吧,但是转念一想丽荣姐也是一时鬼迷心窍酿成错事,她也是受害者。再说了都这个时侯了我们不保护她谁保护她呀?如果一旦出现意外,那可是两条人命啊!于是,我找来晓兰姐、李军、刘斌轮换看着丽荣姐。背地里我再去问一问老科长是啥意思。
这两天老科长的心情特别不好。我知道他心里一直装着丽荣姐,丽荣姐刚开始也是想气一气老科长才假装和带鱼刺好的。只要老科长不再耍钱丽荣姐还是愿意嫁给他的,但是那个带鱼刺天生就是一个采花贼。那次看电影回来的路上,他故意装肚子疼钻进路边高粱地,丽荣姐以为他在里面拉屎就一直在路边等他。其实他在里边用高粱桔铺成了一块地铺,丽荣姐等了半天着急了就喊:“喂,你咋还不出来呀?我都有点儿害怕了。”这时,只听带鱼刺呻吟道:“我脚崴了,你过来扶我一把好吗?”丽荣姐没加思索就钻进了高粱地,于是,这小子色胆包天就把丽荣姐给强暴了。事后丽荣姐怕砢碜没和别人说,他还幼稚地想如果能和刘刚进城这辈子也就认了。
刘刚的家庭条件非常的好,他刚来河南青年点的时候曾经有一种失落感。再加上我们这条件艰苦,他馋了就偷鸡摸狗,闲得慌就寻花问柳。那次我们家的鸡就是他偷的,我和老科长钓的螃蟹也是他抢的,这次丽荣姐自杀也是他给逼的,我心想这个狗日的刘刚我早晚要报复他。
刘刚这小子太不讲究了,静他妈的干些拉屎不揩腚的事儿。这不明摆着欺负我们村上没人吗,我是谁呀,我他妈叫胡子和张作霖老爷子是同行又是同乡。我师傅老科长武功是有点儿面,但是人还是蛮好的嘛。你干啥给人家的未婚妻整怀孕了就一走了事了,你瞧不起老科长不就等于瞧不起我吗?谁让我摊上这样一个窝囊废的师傅呢,我真就咽不下这口气。我问老科长:“你是不是觉得心里特别憋屈?”老科长痛苦地点了点头。我说:“那咱就找他报仇去,他不叫刘刚吗?我要不把他这‘钢’变成‘面条’我就不叫胡子。”老科长撇着嘴显出十分看不起我的样说:“阿就,得了,阿就你他妈就会吹牛皮,黄嘴丫子阿就没退呢,阿就知道个狗屁呀,你说阿就往哪去找?”我说:“他家不就在鞍山吗?我就不信找不着他。我就问你报了仇之后你还要不要丽荣姐吧?”老科长点了点头,我拍了拍老科长的胸脯说:“你真是纯爷们儿,当初选你做师傅还算我没看走眼,那我们明天就去鞍山。”
头走之前我和老科长都妆饰了一番。我是头戴狗皮帽子,上身穿了件深蓝色的棉袄下身套了条深蓝色的棉裤,脚下登了双胶皮靰鞡;老科长为了显摆自己阔绰没戴狗皮帽子,他是头戴一顶绿军帽。为了表示自己是刺儿头还在帽子里面垫了一块团吧圆了的手绢,这样看来像是很不好惹。脖子上围了一条黄啦吧唧的腈纶围脖,身披一件军大衣,脚登一双北京棉。我们这身行套在我们乡下一般人见了是不敢惹的。可是到了城里就不一样了,我们俩刚一下火车就被车站的大蓝大绿吞噬掉了。
我做梦也没想到鞍山能有这么大。城里人能有这么多。我和老科长正蒙头蒙脑地往前走,对面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他向我们身后的方向看,说道:“喂,二位,后面好像有人叫你们。”我和老科长还真以为有人喊我们呢,傻啦吧唧同时把脸扭了过去找,就在我和老科长回头找人的时候,那个小伙子把老科长的军帽抢过去骑着车子就跑了。老科长追了俩步追不上就喊了起来:“啊,啊,啊,有,啊,啊,啊人,啊,啊,抢阿就军阿就军……”他是越着急就越喊不出来,一直到警察跑过来他那个“帽”字也没喊出来。人家警察还以为有人抢军火呢,后来还是我把情况说明白了。就是一顶帽子公安局也没法立案,最后我们只好自认倒霉了。
看来想在鞍山找到刘刚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我们只好赶了趟晚车回河口市了。在车上老科长这个后悔呀,说人没找到还平白无故搭上了一顶军帽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沫沫唧唧还说那是纯军帽啊,好像他那顶军帽是无价之宝似的。我有点困了,随着火车的咣当咣当声我都有点睡着了。他把我推醒还说什么帽沿上有一小块是后接的,那小块代表台湾,他说只有这样的军帽才是纯军帽。
4
时间是最公平的。它不能因为哪个人痛苦就少过一分一秒;也不能因为哪个人幸福就停留一分一秒。正像丽荣姐肚子里的孩子一样,他不能因为是老科长或是带鱼刺的种而长得快或慢。丽荣姐和老科长很快就结婚了,我们也上了中学,不到九个月丽荣姐就生下了一个男孩。人们都知道那个孩子不是老科长的种。背地里指指点点说老科长做了王八。我却认为老科长做了一件最光荣的事,最起码这孩子生下来就有爹了。虽然他只是这个孩子的养父。但是他可比那个野兽不如的带鱼刺强多了。老科长和丽荣姐让我给孩子起个名字。别看我岁数不大在我们村我可是数一数二的秀才。我根据这孩子的生辰八字再回顾一下历史展望一下未来,我给这个孩子起了一个“忘青”的名字。它有两层意思,其一是让丽荣姐忘掉青年刘刚跟老科长好好过日子;其二是“忘青”和“忘情”是谐音,我是想让丽荣姐尽早忘掉她和刘刚的那段感情。
我们那个时候上学都比较晚,我上中学那年都十八岁了。虽然没有小学时候疯了,但是偶尔也会惹点儿小麻烦,我名字虽然叫胡子,可是我长得并不难看。用现在的话来讲那叫帅呆了酷毕了,我一米八的大个,天生有一点儿自来卷儿,眍眼儿,皮肤特别的白。如果换成黄头发和老外差不了多少。在校园里我特别的招风。我学习也好,别的学生像念经似的学都学不会的书,我用眼睛两遍就会了;我体育成绩也好,我最擅长打篮球;武功就更不用提了,用句行话说那叫狠、准、稳。
有一天放学,我见晓兰姐躲在教室的墙角偷偷掉眼泪。我过去问她:“晓兰姐,你哭啥?”晓兰姐委屈地说道:“胡子,你先走吧,今天我们别一起回家了。”我又问:“那是为啥呀?”晓兰姐啜泣着说道:“同学们,同学们说咱俩正在搞对象。”我突然感到无比的懊恼:“啥?哪个乌鸦嘴说的?我去找他。”晓兰姐想息事宁人说道:“我不能告诉你,看你那样,又该惹祸了。反正我今天不跟你一起走了。”我知道晓兰姐的心善怕我惹祸,所以我就先走了。
回家后我觉得不对劲儿。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学校离我们家有十多里路,这半路上晓兰姐要是出点儿啥事儿可咋办呀。于是,我骑着车子往学校返,刚走到螃蟹沟大桥晓兰姐果然就出事儿了。
我们河口市的地名可真有意思,不是叫什么河了、沟了、洼了就是叫什么岗子了、梁子了、坨子了。从这些地名就能分析出我们这疙瘩老早以前肯定是退海之地,当然了那也得是像我一样有学问的人才能分析出来。那些肉眼凡胎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些的。以前我们这叫白岗子农场百草河大队,可是自从1984年联产承包之后就改成白岗子乡百草河村了。我们乡一共有十四个村就一所中学。我们上学必须骑自行车跑十几里的土路才能来到白岗子中学。中间还要经过螃蟹沟、钱坨子、幺梁子等几个村。话又有点儿扯远了,咱还是说说我去接晓兰姐的事儿吧。
晓兰姐怕放学和我一起走惹来闲话,于是就自己骑车回家。她刚走到螃蟹沟大桥,在夕阳的映照下她似乎看到桥下泥滩上有四个小黑泥堆儿,当她走近时小黑泥堆儿不约而同地长出了白净净的蘑菇,那是四个翘起来的小DD。晓兰姐当时妈呀一声用左手挡住了眼睛,她知道那是有人在洗裸浴。在我们这地方洗裸浴是件司空见惯的事儿。让自己的身体充分与大自然接触,达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当然了那也得是我这样天生就有艺术造诣的人才能领会得到的,普通人只是洗洗涮涮达到身体干净也就知足了。这些小混儿混儿们像老母猪打腻似的把自己的身体涂满了污泥,赤裸裸躺在泥滩上,这与猪狗何异?
晓兰姐单手扶车把想冲下大桥。正在这时桥头的一条大黄狗冲她狂叫,晓兰姐惊慌中没有扶住车把摔倒在桥上。这时我及时赶到了,冲过去扶起晓兰姐,我知道晓兰姐脚上有旧伤,那是当年我的“杰作”。我揉了揉晓兰姐的脚,她说:“我没事儿,只是擦破了点儿皮。”这时桥下洗澡的那四个小子幸灾乐祸笑得前仰后合。大黄狗还在汪汪乱叫。当时差点儿把我的自来卷气直,眍眼往外直鼓,我一个箭步窜到那条大黄狗面前,二话没说举拳便打。那个畜生如果要是跑了我也就不追了,我咋的也不能和一个畜生较劲不是。可是它张嘴就咬,说时迟那时快,我顺势把左手伸进了它的嘴里狠狠抓住了它的下颌骨。一个扫荡腿把它撂倒,紧接着用膝盖死死顶住它的肋骨,扬起右手攥紧拳头猛砸那个畜生的头。不大会儿那个畜生口吐鲜血死了。我就像当年武松在景阳冈打死猛虎一样威风,双手举起已经咽了气的大黄狗,把它抛到了桥下。
在我和大黄狗搏斗时,桥下那四个小子已经穿好了衣服跑上了桥头,见我把狗给打死了,他们呼啦一下围了过来。这时我听晓兰姐喊:“胡子,我没事儿的,你听见了没有,你千万可别再惹祸了。”我知道晓兰姐是为我好怕我吃亏,可是打仗是最讲勇气的。曹刿老爷子不是在两千多年前就告诉过我们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我嘴里喊道:“嗨,你们全上吧,老子,今天就陪你们玩儿玩儿。”我的武功虽然不是十分了得,但是对付这几个小混儿混儿还是绰绰有余的。工夫不大这四个小子被我打得屁滚尿流人仰马翻,跪地怜怜求饶。我说了声:“滚。”那四个小子像听到了命令一样扭头就跑了。
这时,李军和刘斌跑了过来嘴里不停的喊:“胡子,出事儿了,老科长让你赶紧回去。”
我们很快来到老科长家,只见忘青在老科长的怀里哇哇直哭。一群老母鸡咕咯咕咯站在锅台上正在叨饭盆里的饭,老母猪叽里咕噜拱着猪圈门子,他家的小黑狗屋里屋外汪汪叫个不停。我想这准是丽荣姐不在家,各路动物大军开始造反了,我就问老科长丽荣姐到哪儿去了,老科长急得阿就阿就说不出话来。这磕巴可真是急死人,后来在老科长的断断续续讲诉中我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早上起炕丽荣姐就跟村上的其它几个姐妹们去街里赶集了,留下老科长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到了晚上其它姐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就丽荣姐没到家,据回来的姐妹们讲那天赶集的人特别的多,她们刚到集市上就被人们挤散了。这下子可把老科长给急坏了,这时正赶上李军和刘斌和往常一样来到他家逗忘青,他就让他俩赶快来找我。我知道事情的经过后感觉此事非同小可,并立即发动全村的父老乡亲到路旁的沟沟洼洼去找,我让晓兰姐接过老科长怀里的忘青,这时忘青可能是饿懵了,他闻到女人的奶香味儿就在晓兰胸前用嘴找奶头,刘斌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他顺嘴说道:“忘青是想吃晓兰姐的咂儿吧?”晓兰姐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我拍了一下刘斌的后脑勺说:“你这头蠢猪,都啥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我命令李军、刘斌留下来帮助晓兰姐照顾忘青,我和老科长骑上自行车跑了十多里路到乡派出所报了案。
我早就说过老科长人不坏,他能和丽荣姐结婚就证明了这一点。婚后老科长对丽荣姐照顾的也是无微不至,对忘青也像对自己亲儿子一样看待。从派出所出来我安慰老科长说:“丽荣姐不会有事儿的,说不一定等咱俩到家她已经回来了呢。”老科长知道我在宽慰他:“阿就,胡子,阿就别说傻话了,阿就我看你阿就丽荣姐十有阿就八九阿就是出事儿了。”
我和老科长回到家里并没像我说的那样,丽荣姐依旧没有什么消息。这时乡亲们也陆陆续续的从外面回来了,看来这件事只有靠派出所了。夜深了大家都说了些安慰老科长的话就回家睡觉了。我看李军和刘斌困得滴啦当啷那熊样就让他俩也回家了,忘青在晓兰姐的怀里睡熟了,晓兰姐轻轻地把他放在了悠车子里,我俩来回的用手推着悠车子。那像小船似的悠车子就在我和晓兰姐的中间荡来荡去,老科长像尊雕像坐在炕头上麻木地抽着烟。这时屋里像凝固了一样寂静,寂静得只能听见悠车子的绳索和房上檩子之间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响,在我的记忆中那声音仿佛就是丽荣姐的哭声。老科长一根接一根抽着烟,后来他不抽了,渐渐发出了鼾声,他竟然坐着睡着了。我没把他放躺下,我怕那样反而会把他弄醒,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和晓兰姐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那条被我打死的大黄狗活过来了,它壮得象只狮子张着血盆大口向我扑来,我吓得拔腿就跑。它在后面紧追不舍,跑了好长时间来到了一处断壁悬崖前,我想这下完了,我英明一世的胡子就要葬身狗腹了。我累得满头大汗呼呼直喘,同时感觉口特别的渴,正在张嘴倒气的时候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浇在了我的嘴里。我立刻从梦中惊醒,原来是忘青的一泡尿正浇在我的嘴里。
就凭忘青这泡尿浇得这么准,这孩子将来准是一个练武术的好材料。我平白无故喝了童子尿心里这个气呀,真想起来打忘青一顿。但转念一想忘青这孩子的命也确实够苦的,他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亲爹就抛下他进城了。这刚刚不到俩岁亲娘又失踪了,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啊,比儿歌中的小白菜还苦,小白菜人家起码还有一个亲爹呢。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晓兰姐的一只胳膊压在了我的胸前。我想把它拿开,但是又怕把她弄醒。今天晓兰姐够累的了,应该让她好好休息休息,于是我就闭上两眼装睡。渐渐的有一股香味飘进了我的鼻孔,那是一种没污染纯自然的香料,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气味,我知道那是从晓兰姐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香味。我从来没有和女人这么近接触过,浑身像着了火一样发烫,身体里有一种物质正要像岩浆一样往外喷发。这时老科长的鼾声停止了,他吧嗒了两下嘴,“嘣,嘣”放了了两个响屁,那真是地动山摇。
晓兰姐被老科长的屁声震醒,她不好意思地撤回了她的胳膊。我暗暗庆幸我没有做出越轨的行为,感谢老科长的屁,不然的话我胡子的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我胡子是个非常有定力的人,小时候父亲的毒打磨练了我,这次又经历了美女的考验,说不定将来真就会有所作为的。这时老科长也醒了,外面渐渐亮了起来,我和晓兰姐还要上学就离开了老科长家。
5
几年过去了,丽荣姐仍然没有一点儿消息。老科长就这样又当爹又当妈地带着忘青过。虽然有时我们也去他那里帮忙,但那毕竟是有限的时间,因为我们即将高考了,考前有很多课程需要复习,老科长也非常理解我们,尽管他不相信我们中间谁能考上大学。老科长虽然爱吹牛,但他也是个热心肠的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他总是帮着忙里忙外的,所以他的人缘在村上特别的好。高考完之后正赶上村上大选,咳,就是选举村长,也就是村主任。在我们“四人帮”的运作下老科长以多票获胜,老科长真的成村干部了。有一天中午,太阳火辣辣照着百草河,百草河里的草打着卷,它们也许像我一样以一种睡眠的方式对抗着这酷暑,我睡得正香呢,老科长像疯了一样连喊带叫地跑了进来。
“阿就,特大阿就新闻,胡子,阿就考阿就考上大阿就大学了。”我一骨碌从炕上坐了起来,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后来我揉揉眼睛看见老科长手里拿着一封信,我忙问:“你咋知道我考上大学了?”老科长兴奋地说道:“阿就,邮递员阿就说的呗。”我抢过信来拆开看果然是东北农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当时有一种喜从天降的感觉。老科长乐的合不拢嘴,他问我:“是阿就哪所阿就大学?”我说:“是东北农业大学,牧医系,兽医专业。”老科长攥紧拳头砸向我说:“阿就,太好了,你可是我们村上第一个大学生啊。”晚上,我爹和我娘从地里干活回来知道了这件事儿也乐得够呛。我爹还说:“还真他娘的是淘小子出好汉。”晓兰姐、李军和刘斌知道这个消息也为我高兴,我心里多少有一点儿后悔,当初不知道考大学这么容易,如果知道多下点儿工夫准能考上一所比这个好的大学。咳,一切都晚了,后悔也没用,兽医就兽医吧,能念大学就行啊。
快开学的时候百草河进入了汛期。老科长从乡里开完会回来就开始用大喇叭通知:“阿就,百草阿就河的全体村阿就民请注意了,下面阿就播送阿就一条阿就重要通知,辽河阿就第三次阿就洪峰就要来了,阿就可靠消息说,阿就这次洪峰阿就来势阿就凶猛,阿就必要时阿就由百草河阿就泻洪到绕阳河,阿就从现在起,村委会阿就成员和阿就全体党员留下,阿就其他人员必须阿就全部撤离,有亲戚阿就投亲戚,有朋友啊就找朋友……”老科长磕磕巴巴播送了好半天弄得人心惶惶,有些老人宁可死也不肯撤离。我和晓兰姐还有李军和刘斌我们就挨家劝导,村民们是故土难离啊,我们折腾了整整两天才把最后一波村民劝走。
这时百草河的水已经漫过了堤坝,老科长和村干部还有全体党员奋不顾身抢救村民的财产,河水还在一点儿一点儿的涨,老科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突然问我:“阿就,胡子,阿就明天是你开阿就开学的日子,你阿就必须离开。”老科长不说我都几乎忘了,明天还真就是我开学的日子,他比我自己记得还清楚。我说:“不忙,知道家乡发水学校也会理解的。”老科长急眼了:“阿就那可不行,你阿就是咱们阿就村第一个大学生,我们阿就必须先把你阿就送出去。大伙阿就把阿就木筏子划过来,咱们阿就把胡子送到阿就对岸去。”大家也不容我说什么,七手八脚就把我抬到了木筏子上,我知道乡亲们是为我着想,他们是不想让他们心目中的第一个大学生一开学就迟到,他们是想让我为家乡争光啊!我非常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咋能抛下他们不管呢?这时我要是离开,那真有辱一个大学生的名誉,可是老科长坚决让我离开并让晓兰姐、李军和刘斌护送我撤离,到了火车站,我洒着眼泪告别了他们仨离开了家乡。
沈阳火车站的大横幅标语迎风飘展,还真有一点儿文化大革命的味道。不过标语上写的不是什么革命口号而是各大院校欢迎新生的标语。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东北农业大学接站的地点,过来迎接我的是一名女大学生,可能是学生干部。我一看就是一位城里的姑娘,你看人家那皮肤是咋保养的,不知咋回事儿我突然想起白乐天老爷子的两句诗“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大美人说话了:“你好!是东农的新生吧?你叫什么名字?”我没咋听明白她的问话,但最后一句问我叫啥名字我听清了,我忙回答:“我叫胡子……”没等我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什么?胡子,哈,哈,哈,哈……”我忙说:“有啥好笑的?小心笑岔了气。”她看我有些不高兴就屏住笑声,但是笑容依然留在脸上。“你父母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真是太有创意了。这样也好,容易让人记住”我说:“我爹娘没有文化,名字反正就是一个符号,名字好不等于人就好,你叫啥名字?”那个女生挺起胸脯自豪地说:“我叫刘秀,跟汉光武帝是一个名字。”我去,这个女的真她妈能装,你他妈和皇上叫一个名字就了不起咋地。我刚想动粗,但是转念一想自己都是大学生了,该装还是得装的。现在的大学生可能都他妈的装吧,她把我领到一辆大客车上说:“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还有几个新生到了我们就走。”这时我看到车里已经有十多个像我一样怯生生的面孔了。
大客车一辆接一辆轮换着接新生。我们这些幼稚而陌生的面孔被那个刘秀和一帮人陆陆续续地接到了学校。在主教学楼礼堂里一字排开的新生们在办理入学手续。有家长陪着来的,也有和我一样耍单片的。主教学楼礼堂里顿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像我们乡下的农贸市场一般。我夹在人流中像啤酒厂的啤酒瓶子一样等待灌装。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我的入学手续就办完了。这时由一个高年级的学生领着我来到了宿舍楼。走廊内每个门上都贴有八个新生的名字,我终于在男生宿舍楼的101室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进屋后每个床上也贴有名字,我把随身带的行李放在自己的床上。我发现其他床上没有行李,这就证明我是我们寝室来得最早的。忙活了一整天我真就有点儿累了,躺在床上我就想家乡的洪水也不知咋样了,老科长他们能不能经受住这次考验,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当我从梦中醒来时,寝室里已经人满为患了。他们都是由家长陪着来的,各种方言混杂在一起,如同我们家房后大柳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我揉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有的家长看我一个人怪孤单的就主动上来搭话:“小伙子,你是哪来的?叫什么名字?”我不客气地回答:“我是河口市的,我叫胡子。”他们惊诧地问:“什么?胡子?”我非常肯定地告诉他们:“对,我叫胡子。”室内片刻恢复了寂静,正在这时有一个捣蛋鬼说了声:“那我们101不就成了土匪窝了吗?”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开学头一个月是军训,这也是大学生活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大概是入学的第二天辅导员找到我,他让我当班级的临时负责人,那可是将来有可能升为班长的好角色。当时我真有点儿受宠若惊,我不明白全班那么多学生辅导员为什么偏偏选我当临时负责人,我想也许是我年龄大的原因吧。总之不管什么原因人家辅导员信任我我就干呗。这种从天而降的好事儿只有傻瓜才说不干呢。我一上任就主持了第一次班会。主要是为了欢迎军队的教官来校指导,使我们班级的整体素质能有一个新的提高;另外也是为了加强同学们彼此之间的了解,同时还为将来班委会的成立挖掘人才。班会刚开始我让大家畅所欲言,每个人都要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有哪些特长尽情发挥,有的说他老爹是某某局的局长、有的说他老爹是某某大企业的董事长、当然也有的说父母是公务员的、老师的、个体老板的、工人的等等。发挥特长时更是南腔北调鬼哭狼嚎,我以最大的忍耐力欣赏完各位的表演。这真是一场别有风味的群英荟萃啊。大家彼此熟悉后有的同学说:“胡子,你还没介绍自己呢?”我慢慢站起来,心情沉重地说道:“那,我就说说,我来自河口市偏僻的农村,家里很穷,家里除了电灯炮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家用电器了。”说到这教室里断断续续传出“哇塞,哇塞”的惊讶声。我心想静他妈的装屁,“哇塞”啥呀,我就不信你们中间就没有穷人。我接着说道:“此时此刻我的心情非常沉重,我们家乡正在发大水,我是我们村上第一个大学生,我昨天是被村长和几个党员用木筏子推到岸上的,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怎样。”说到这我呜呜地哭了起来。
辅导员老师看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忙打圆场道:“胡子同学家乡河口市此时正在发洪水,他是担心家乡的水情才这样激动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乡,都热爱自己的家乡,那么,下面咱们说一说自己的家乡好吗?”同学们热烈鼓掌叫好,此时我的心情平静了很多,于是我继续说道:“我们家乡虽然很穷,但是我依然非常爱它,那里有茫茫的苇海、红红的海滩、碧绿的稻田、有各种名禽异兽、有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最重要的那里有和我朝夕相处的父老乡亲。”说到这我的声音又哽咽了。最后辅导员老师不得不在我过分激动的情绪中宣布散会。
我刚走出教室就看见刘秀向我走过来,我正想逃避她那世俗的目光时她已经看见了我。她说:“胡子,你怎么哭鼻子了?是想家了吧?”我忙说:“没有,是迷眼睛了,你过来干啥?”这时辅导员从我身后走过来忙解释道:“胡子同学家乡发大水了,他很担心家乡的水情。”说完他扭身对我说:“噢,你看我这记性,你们是表姐弟,我差点儿给忘了,你姐俩聊吧,我过那边看看。”这时,我仿佛感觉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辅导员走后,我跟着刘秀向操场走去。我一路跟着她走只听她一个人说话。她说她能熬到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不容易,学校就是一个小社会,干什么都得凭关系,不然的话就什么都不是。她看我是块材料才推荐我当临时负责人的等等,听得我满头雾水还是不明白她到底是啥意思。
军训时我总是溜神儿。一溜神儿走步就顺拐,逗得大家直笑,所以教官经常用皮带抽我的屁股。这要是在从前我早就和他翻脸了,不给他个扁踹也得给他个窝心拳,但是我一想到昨晚刘秀对我说的话我也就忍了。谁让咱自己有毛病呢,况且人家教官也是好心,只是方法有些过激。另外我自己要是做得不好还咋管其他同学,在最后的队形比赛中我们班级怎么拿名次呢。于是,我就横下一条心不但要自己把步走好还要配合教官把队形练好,在队形比赛中我们班级一定要取得好的成绩。我胡子就是胡子,经过几天的刻苦训练我的成绩明显提高。教官对我非常满意,经常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我,让全班的同学向我学习。由于我表现突出也带动了全班的进步,班里的士气空前的高涨。
吃完晚饭,刘秀来寝室找我说有重要事情,我没加思索地跟她出了校园。她心情紧张满脸愁容,我预料肯定出啥事儿了。她是我来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又有恩与我,你说人家有事儿我能不管吗?她不说话一直低头往前走。我像个跟屁虫似的在后面紧紧跟着。走了大约有一里地来到了我们学校的实验农场的围墙外她停住了脚。我有点紧张地问:“秀姐,出啥事儿了?”我不知咋搞的突然叫了声秀姐,也许是想拉一拉关系吧。她非常生气地说:“胡子,你知道我为什么推荐你当你们班的临时负责人吗?”我诧异地摇了摇头。“大学生活不像你们乡下中学,人与人之间简单的像一张白纸,没有隐私,没有秘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在班会上是怎么介绍你的情况的?你还哭得一塌糊涂,你这样能管好班级吗?”我据理力争:“秀姐,我只是说了实话,这难道不对吗?”刘秀紧皱着眉头说道:“胡子,你既然叫我姐,我就把实话告诉给你,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的。用一句外国的谚语说就叫‘天下是没有免费午餐的’。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能成为我的人,因为你是从农村来的没有背景又性格直爽满脸正气,我想让你先当班长然后等我毕业之后接替我的位置。”我去,她是在为自己选接班人啊,真是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啊。我不解地问:“那,这与我说实话有什么关系?”他气急败坏地吼道:“关系大去了。这其一,你说你家穷同学们会轻视你。这其二,你在全班同学面前呜咽,说明你理智性极差,不适合当班级干部。这样弄得我很被动,我和你们辅导员说你是我的表弟,人家才给我这个面子。以后,我们就以表姐弟称呼,这样对你很有利,千万不要再一根筋了,记住了吗?”我去,大学生活还这么复杂阿,以后我还真得小心些。
回到寝室我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没想到大学并不像我想的那样神圣。刚才从刘秀的眼神中我分明感觉到她有点儿那个,离我那么近,我都能闻到她身上那刺鼻的香水味儿了,那味儿比起晓兰姐的奶香味儿简直差十万八千里。我迷迷糊糊刚有睡意便是第二天晨练的时间了。晨练完我低头正向食堂走时,同寝室的赵成从我后面追上来塞给我一封信,我拆开信一看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差点儿跌倒。
6
信是晓兰姐寄来的。
胡子:你好!
自从你上大学走之后,咱们村变化可大了。我不知从哪说起,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好消息就是家乡的大水退了,李军当上了村长,刘斌也当兵了。坏消息就是老科长在这次洪水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李军和刘斌怕影响你的学习不让我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你,可是我是知道你的脾气的,如果那样你会一辈子不理我的。我想长痛不如短痛,所以我还是告诉了你。希望你痛哭一阵之后,重新调整好心情,一切从新开始。大学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骄子,胡子,你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忍住泪水,刚强起来,学好本领,圆满地完成好学业。这样才不辜负时代赋予你的荣耀。
胡子,你说得真对,老科长的确是个难得的好人。我以前对他的误会全随着我的泪水洒向了百草河里。胡子,你知道吗?老科长让我们紧急疏散老百姓时并没有提到忘青,我们在慌乱中也没想起忘青。那天,我们仨把你送上火车后就匆匆往回赶,刚到村口洪水已经把村子包围住了,这时老科长才想起来忘青正在家里睡觉。他像一头失去幼仔的母狮游向了村庄,李军和刘斌也紧紧跟在后面游了过去。当他抱起熟睡中的忘青准备离开时房屋倒塌了。他用坚挺的脊梁扛起檩木不让忘青受伤,当大牛和小胖接过忘青时,老科长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洪水退去后,乡亲们把老科长的遗体埋在了他爹的坟傍边,就是小时候我们经常去挖野菜的那片岗子地上。出殡那天全体村民都哭了,忘青还不知道老科长不是他亲爹,就让我们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吧,他暂时住在我们家里,由我看管他,我也不知道将来该咋办。胡子,你一定要坚强地挺过这一关,好了,就到这里吧。
此致!
敬礼!
姐:晓兰
1985.9.15
看完晓兰的信,我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跑到寝室趴在床上嚎啕大哭。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我亲爹死了呢。那一天的晚自习课我没上,刘秀来寝室找我,我和她来到学校外的一家饭店。她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一定是饿了,想吃什么?今天,姐请客。”我摇摇头说:“我什么都不想吃,我要回去照顾忘青,他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啊!”正在这时赵成跑了过来说辅导员叫我赶紧回去。
我跟赵成来到教室,教室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只见同学们把辅导员围在了当中,讲桌上堆满了现金和书本等物件。辅导员看我进教室忙说:“胡子同学,你是怎么搞的嘛,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同学们听说了忘青的遭遇后都纷纷解囊相助,你快过来给大家一个答复吧。”我清了清嗓子先让大家回到各自的座位上。然后我动情的说道:“同学们,我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帮助,但是,你们的钱和物我一样都不能收。这原因很简单,你们的钱和物都是父母给的,现在每个家庭供孩子上大学都不容易,我们不能再给父母增加负担了;另外,我们村的父老乡亲有能力战胜洪水就一定有能力培养忘青。我和晓兰姐也有决心把忘青抚养成人,我在这里替忘青谢谢大家的好意了!”说到这里我又差点儿哭出声来,想到刘秀对我说的话我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辅导员对满桌子的钱直发愣。她是新留校的毕业生,对这突发事件也没什么经验。她无奈地看着我说:“胡子同学,我看同学们既然有这份心意,这笔钱就作为忘青基金吧,你看行吗?”我的态度非常坚决地说:“老师,这不行,还是让大家各自取走自己的捐赠吧,这样我的心才能好受些。”这时张佳玉站起来说:“胡子,你没有权利代表忘青拒绝这笔捐赠,这完全是我们大家自愿的行为,你不能伤害全班每个同学的感情。”我见同学们谁都不肯把自己的钱和物拿回去就采取了一个择中的办法:“那好吧,既然大家不肯取回,这笔钱就暂时作为班费。”辅导员让赵成把这笔善款过下数,总计2896元,暂时有赵成同学保管。
辅导员看同学们热情这样高涨就趁热打铁选举了班委会,最后公布名单为:班长是我,生活委员是赵成,学习委员是李燕燕,体育委员是高建;当场辅导员还认命了团支部,书记为张佳玉,组织委员为邵凯,宣传委员为林颖。
军训很快就结束了,我们班在队形比赛中获得了全系第一名。同学们都说是我头带得好,我心里明白那是同学们抬举我。如果没有大家的共同努力是不能取得这么好成绩的。我从心里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在今后的工作和学习中我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的,让班级在各项比赛中都能名列前茅。
我们兽医专业的课程要比农学、畜牧、园艺等专业的多。除了必修的病理学、药理学、解剖学、微生物学、临床与防疫等课程之外,还要选修一些畜牧专业的课程。比如遗传学、育种学、饲料加工等。我觉得这些课程里遗传学最神秘,所以至今这门学科对我来说还记忆犹新。记得第一次上遗传实验课,老师是一个秃顶的小老头儿。个子很矮,长得白白胖胖的,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他胸有成竹的对我们讲:“同学们,关于生物的起源,我想大家从达尔文的《进化论》中早就得到了结论,但那是讲生物总的起源,不是个体生命的传承延续问题。那么个体生命是怎样传承延续的呢?今天我就与大家一起探讨一下这个问题。有一句谚语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种下茄子是长不出辣椒的。这是童叟皆知的道理,用不着我们去研究。但是怎样才能长出好的瓜、好的豆,这就是我们在座的要研究的课题了。今天我就带着大家看一看生命体最初的优胜劣汰。”
当老师讲到这儿的时候赵成憋不住了就问:“老师,您就别买官司了,今天我们到底要实验什么呀?”老师一看赵成这样没礼貌就叫:“你们班谁是班长?”我赶紧站了起来。他又问:“你是班长?叫什么名字?”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叫胡子。”老师张开的嘴定格在那一刻:“什么?胡子?我知道有老子、荀子、孔子、墨子,还从来没听说过胡子。”这时,课堂上是一片笑声。我当时感觉非常没面子,弄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像卖不了的秫秸戳在那了。我真是怒从心头起,气从胆边升,两个拳头攥得紧紧,正要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打他个满地找牙。这时团支书张佳玉站了起来:“好了,同学们都别笑了,老师,下一步我们做什么?”老师拿学生取笑自知理亏:“好吧,下面由胡子同学带队,我们去学校的实验农场。”同学们听说要去实验农场都非常高兴,那里对我们来说非常的神秘。进门要消毒,戴上防疫帽,穿上白大褂,就像医院的大夫一样,可神气了。
在我的带领下同学们叽叽喳喳来到了实验农场。我们学校的实验农场可大了,有养猪场、养鸡场、养兔场还有配种站、孵化厂等等。老师让我们在养鸡场门前停下了,他煞有介事地说:“同学们穿好防疫服,戴好防疫帽,跟我过来。”同学们感觉新鲜突然间变得肃静了。老师接着说:“这是我们学校从德国引进的艾维茵父母代种鸡场,这也是我们省第一家肉仔鸡父母代种鸡场。同学们一定要认真操作,不要大声喧哗,请同学们每人取一支试管,跟着实验员学习采精。然后,我们回到实验室观察精子的成活率。”有些同学甚至不知道鸡也会有精液,现场中不时地发出“哇塞,哇塞”的尖叫声。
同学们在实验员的带领下,每人拿着一支试管在鸡屁股上学着采精。鸡舍中顿时是精液四射,弄得同学们脸上和白大褂上全是。过了一段时间同学们纷纷从鸡舍中钻了出来,手里的试管中或多或少都装有一些精液。老师夸我们做的很好,于是就带我们来到了实验室。我们学着老师的样子用滴管从试管中取出精液,小心地把它滴在载玻片上,再轻轻地放到显微镜下观察。观察一会儿,老师问我:“胡子同学,你看到什么了?”我说:“有个小亮点像流星一样闪过。”老师说了声很好,接着他又问其他同学。赵成说看见了一只像小蝌蚪一样的东西在游动。高建说有一只小蝌蚪蜷缩着怎么伸不直腰?张佳玉说什么也没看见。老师这时说:“胡子看到的精子,将来是最有可能攻进卵子而成为生命延续的个体,而其他同学看到的精子将来有可能在生命的初始阶段就被无情的淘汰掉了,至于张佳玉同学看到的那只是精液没有精子。”这时,张佳玉像考试没及格一样喊了起来:“谁给我点儿精子?”我忙说了声:“我把我的精子给你。”实验室里顿时一片沉寂,紧接着便爆出哄堂大笑。
不久,学校要举办一次秋季运动会。刘秀找到我说:“胡子,这次运动会你们班可一定要取得好成绩呀,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为了能多给你们班加分,我已经和学生会的其他成员研究好了,这次运动会检阅的鼓号队由你们班出。仅这一项就顶两个冠军的积分,这次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呦。”我说:“秀姐,我看这对别的班不公平,另外,我们班鼓号队也不一定能弄好。”刘秀愤怒地说:“什么?胡子,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这么好的差事别的班可是想要都要不着啊。这不存在公不公平的事儿,只有这样下一步你才有可能进学生会。体育部长还有半年就要离校了,这个位置我一定替你争到手,你就别傻了。”刘秀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就像现在某些单位的一把手一样想干啥就干啥,那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啊。我本想和她闹翻脸,可是一想到全班四十名兄弟姐妹的利益我又把火压了回去。我说:“那我就试试吧。”刘秀绷着脸说:“试什么?一定要完成,胡子呀胡子,你就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吗?”我想她肯定是看上我了,就我胡子文武全才相貌堂堂有几个女孩不心动的,可是我可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所以含糊地答道:“明白,明白。”这时,刘秀突然扭头向寝室跑去,她肯定是哭了,我也就没去追赶她。我知道像这样事业型的女孩最怕丢掉自己的臭架子了,所以就由她去吧。
听说让我们班充当鼓号队大家乐坏了。全班上下一片沸腾,就连辅导员老师都说我有工作能力。我心想啥工作能力呀,还不是咱人长的帅带人缘吗。但我可没施美男计呀。这个鼓号队有十八人组成,一名指挥、一名大鼓手、八名小鼓手、八名军号手。兽医专业的女生少,我们班总共才八名女生,所以这十八个队员用的全是男生。指挥是赵成,大鼓手是高建,又选了八名小鼓手和八名军号手。我因为运动会期间工作忙就没参加鼓号队训练,但是一有时间我就去检查训练情况,结果让我很是上火。这鼓点儿和号调儿就是配合不到一起,这眼看就要到运动会了,你说能不急人吗?
我正像热锅上的蚂蚁没咒念的时候,赵成笑嘻嘻走了过来:“老大,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我没好气地说道:“有屁就放,别他妈的卖官司。”不知是啥时候我也学会了卖官司这句城里话。赵成见我真的有些生气了立刻收敛了笑容:“老大,你看这哆来咪发嗖啦希多难记呀,咱又不是音乐学院的,依我看咱就怎么顺嘴怎么来。我大概听了一下鼓点儿和号调,基本上军号是这个调‘嘚嘚嘀嘀哒,嘚嘚嘀嘀哒’。小鼓点儿是‘嗖嗖啦咔咔,嗖嗖啦咔咔’。大鼓点儿是‘嗵嗵呛呛,嗵嗵呛呛’”。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加生气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更难记”。赵成又笑了起来说:“老大,我还没说完呢,把它们串到一起,你再细听听是不是军号有点儿像‘谁的DD大,谁的DD大’,而小鼓像‘掏出来看看,掏出来看看’,最后大鼓像‘统统一样,统统一样’。”唉,你别说,赵成这小子还真有一点儿歪才,我对他还真有一点儿另眼相看了。通过赵成这样一改编,鼓和号都变得通俗易懂了,同学们很快掌握了要领。在运动会上就凭这鼓号队的‘谁的DD大,谁的DD大,掏出来看看,掏出来看看,统统一样,统统一样’我们班搏得满场喝彩声,最后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获得了冠军。
7
运动会结束后,学校就开始放假了,同学们都在收拾行李。我们班级干部陆陆续续把同学们送上车。在回校的路上张佳玉问我:“胡子,这次回去你把大家的捐款带上吧,忘青他需要我们全社会的关怀,他不应该是你们村上自己的事儿。你作为一名大学生思想不应该那样狭隘,再说这钱也确实是大家的一份爱心啊!”赵成也过来凑热闹:“对呀,对呀,老大,你可不能犯官僚主义呀。我们主张民主,反对独裁。”他一边喊一边用拳头在我头上比划。说实话自打赵成为鼓号队出完歪点子后,我从心里还真就挺佩服他的。于是,我就问赵成:“那你说咋办?”“这有什么没法办的,你带钱走人呗。”我笑道:“那我不就成了携款潜逃的通缉犯了吗?”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在车上大家有说有笑,到校后我们临时开了一个会。主要还是围绕那忘青基金2896元钱的事儿。我说:“这钱既然是大家的爱心捐赠就不应该由我一个人带走。这两人为公,一人可就为私了,再说了,这钱一花就了,起不到真正帮扶的目的。不知哪位有什么妙招?”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了主意。我的目的就是考验一下赵成是真有才还是假有才。大家乱哄哄呛呛半天,最后赵成终于说话了:“依我看呀,咱们应该发挥咱们所学专业的特长,上回实习,我看到孵化厂正在往外出售鸡雏,咱能不能用这钱卖几百只鸡雏运回去让晓兰姐饲养。这样即为咱学校解决了销路又能给晓兰姐和忘青带来一笔收入。如果鸡雏患病我们还能帮助解决,这不是三全齐美的事儿吗?”听到这我狠狠拍了一下赵成的肩膀:“有你的,正好跟我想的一样。”这时,大家起来纷纷鼓掌赞成。我们来到孵化厂很快买到了500只鸡雏,厂长知道我们的真正用意后又主动白送我们100只。我真是感动涕零啊,看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我先给晓兰姐和李军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让他们把村上的闲房子收拾出来准备接鸡雏。然后我带着赵成和张佳玉押送着鸡雏车来到了我朝思暮想的家乡,晓兰姐和李军看到我们可高兴了,说我胡子真有本事能把省城的鸡雏运到咱们乡下来,更让他俩感到意外的是这鸡雏不用掏一分钱,于是我胡子在十里八村成了科技扶贫的名人了。
李军和晓兰姐整天陪着我们仨,忘青也不去找小伙伴玩儿了。整天围前围后的转,一会儿蹲下摸一摸小鸡雏,一会儿又站起来问这问那。赵成是个闲不住的人,他指着张佳玉问忘青:“忘青啊,你知道她是谁吗?”忘青摇摇头说不认识,赵成说:“她是你胡子嫂。”张佳玉狠狠掐了赵成一把,疼得赵成嗷嗷直学狼叫。这时忘青愤怒地喊道:“那才不是呢,我胡子哥对象是晓兰姐。”那认真劲儿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晓兰姐生气的说:“忘青,不许胡说。”张佳玉怕忘青受委屈忙说道:“忘青啊,咱别听你赵成哥他胡说八道,他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大坏蛋。我不是你胡子嫂,我是你张佳玉姐姐。”赵成嬉皮笑脸地趴在我耳边嘀咕道:“不是你媳妇,从你要精子干啥?”李军和晓兰没听清他说啥,张佳玉可感觉不对劲儿指着赵成的鼻子骂道:“闭住你的臭嘴。”再继续闹下去我怕张佳玉挂不住面子,于是说道:“好了,咱别闹了,我看这活也干得差不多了,大家休息一下吧,我怪想老科长的,想到西北岗子他的坟上看看他”,这时大家都收敛了笑容。
大家知道我心里难受都想陪我一起过去。我不想让忘青跟着去,于是就让他跟小伙伴去玩儿。哄走忘青后,我又详细地问了一下老科长牺牲的经过,李军说:“老科长是真冤啊,乡里对他的事儿什么说法也没有,连丧葬费和抚恤金两万多块钱还是村上垫付的呢。我去乡上要过几次,可是人家乡长说乡里经费紧张解决不了。”李军刚说到这儿我立刻就火了,晓兰姐一个劲儿瞪李军,我知道她是好心怕我捅娄子。我说:“李军啊,李军,你这村长当得可真窝囊,乡里凭啥不管?我现在就去乡里找他们理论。”听我这么一说李军吓得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他小时候就胆小如鼠现在仍然那样,晓兰姐也急忙过来劝我。这时我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带上张佳玉和赵成就直奔乡里。
到了乡里先是一个什么主任接待了我们,那个人我有点眼熟,可能是从前在螃蟹沟大桥被我打过那四个混混中的一个。我进门就说:“把你们的乡长给我叫过来,听见没有?”只见那人没敢迟疑两腿哆哆嗦嗦带我们去了乡长办公室。我真想把乡政府打个稀巴烂,张佳玉劝我一定要克制自己,不能失去一个大学生的形象。到了乡长办公室,乡长假惺惺握了握我的手:“胡子同学,你真是我们乡的骄傲啊!这两位是你的同学?快请坐,快请坐。”我一看这人我认识,原来他就是猪八戒。我刚想叫他“猪老师”,可是有上回的教训我硬是憋了回去,改口说:“乡长,您好!他俩是我的同学,她叫张佳玉,他叫赵成。”猪八戒满脸堆笑:“好!好!欢迎!欢迎!今天我请三位吃顿便饭。”我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这次是专程为老科长的事儿来的,吃不吃饭是小事儿。”猪八戒无奈地摊开两臂:“哎哟,老科长这事儿可不好办啊,这都怪他个人没有政治远见。当初乡里开抗洪会议并没有非让老百姓全部撤离,只是让老人和孩子先出外躲一躲,可是老科长犯有严重的小集体主义倾向,怕自己的村民吃亏,结果他只把党员和村干部留下了,你想想,那点儿人能抗过洪水吗?如果当初他多留一些壮劳力,河坝多加高半米也就不会造成那么大的损失了。”我知道他在推卸责任就问:“那老科长就算白死了?”猪八戒严肃地说道:“哪能白死呢,暂时乡里不是经费紧张嘛,我保证,只要乡里经费允许,老科长赔偿问题马上解决。”我据理力争:“我觉得不是赔偿问题,老科长是英雄,应该追认他为抗洪英雄称号。”猪八戒撇着大嘴:“哎呀,胡子同学,你太幼稚了,英雄那得是为保卫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而死的人。你说老科长是吗?他是为救自己的儿子而死的。再说了,即使他不死,这次洪水之后乡里也不可能再用他当村长了,他给我们乡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我去,听他这么一说,看来老科长是死有余辜的了。张佳玉感觉问题不那么简单,又怕我闹出什么事儿来,她替我向乡长告了别,我们就出了乡政府。张佳玉说:“看来这个乡长是个老滑头,老科长的事儿恐怕没戏了,胡子,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人家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办事儿仅凭感情是不行的。走,我们回去吧。”我一边走一边喊:“他们这是推卸责任,反正老科长死了,这叫死无对证。”我们愤愤地离开了乡政府。
回来之后,我趴在老科长的坟上就嚎啕大哭起来,吓得树上的乌鸦呱呱地四处飞散。它们盘旋在天上就像老科长的冤魂久久不肯散去。我为老科长感到冤枉,他们站在一边也都掉眼泪。这时,忘青带着一帮小伙伴儿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胡子哥,胡子哥,你们快去看看吧,河南沿的苇塘里有个怪物在嘎嘎地叫。”我们立刻跟着忘青跑了过去。
我们离多老远就听见苇塘里传出“嘎,嘎”的叫声,我一听就知道这准是一只受了伤的大型禽类。我让晓兰姐和张佳玉看好忘青这帮孩子。我和赵成、李军扒开枯黄的芦苇向目的地走去。到了目的地我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一只受伤的丹顶鹤躺在一块空地上。周围到处是散落的血迹,还不时发出一种凄惨的穿透力极强的叫声。此时我对“鹤鸣九皋,声闻于野”有了切身的感受。这没鸣于九皋声音就传出了好几里远,如果鸣于九皋还不知要传出多远呢。我没加多想一个箭步跳到了丹顶鹤的跟前。赵成也跟我跳了过去,可是李军胆小哆哆嗦嗦不敢靠前,我先用手紧紧攥住它长长的喙,防止它啄伤人,然后吩咐赵成和大牛抓住它那长长的两条胫,最后我们仨像抬伤员一样把它抬出了苇塘。
赵成嬉皮笑脸地问我:“老大,你说这丹顶鹤的肉好吃吗?我还真想尝尝鲜。”“闭住你的臭嘴,亏你还是个兽医专业的学生。我们必须把它救活,它要是死了我们都得进监狱,这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啊!你长几个脑袋敢吃它呀?你除了长一个吃心眼还有别的心眼吗?”我一边走一边损着赵成,赵成也不在乎。这时晓兰姐和张佳玉带着一帮孩子围了过来。我让他们跟在后面,于是,我们就这样叽叽喳喳回到了村子。我立刻给这只受伤的丹顶鹤做了全面检查,发现致命的伤有两处,一处在翅膀上,另一处在脖子上,其他部位的小伤没有什么大碍。在张佳玉和赵成的帮助下我们赶紧给它做了手术。忘青和小伙伴们每天到河边逮一些小鱼小虾喂它吃,没到一星期它就能自己行走了,可是暂时它还不能飞翔。每天站在鸡舍里,小鸡们还以为它是外星鸡呢,纷纷投来崇拜的目光,这下我们可知道了什么叫鹤立鸡群了。
看着丹顶鹤一天一天好起来,忘青可高兴了,有一天他问我:“胡子哥,它叫啥名字呀?”我一时还真就回答不出来,于是我就问他:“你说它应该叫啥名字呀?”忘青眨了眨他那稚嫩的童眸说道:“我看它应该叫缺心眼儿,它不缺心眼儿咋掉在苇塘里了?”我习惯地拍了拍忘青的小脑袋瓜儿说:“好,它就叫缺心眼儿了。”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时张佳玉突然问我:“胡子,你说这丹顶鹤是怎么受伤的?”我感觉有些蹊跷无法回答,大家也收敛了笑容。赵成说:“明天,我们去查一查。”大家一致表示同意。
第二天,我们来到缺心眼儿受伤的地方。我们仔细查看了现场,地上留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散落的羽毛,那是缺心眼儿挣扎时留下的痕迹。现场没发现有其他动物的毛和足迹,这就证明缺心眼儿不是被别的野兽所伤。另外我在给缺心眼儿缝合伤口时并没有发现子弹和枪沙,这样,人为猎杀的可能性也被排除掉了。我问赵成:“你看还有哪种可能性?”赵成摇了摇头,其他人也不说话,我胸有成竹的提醒他们:“你们抬头看看天,答案就在那里。”大家同时抬起头,赵成像触电了一样喊道:“老大,你太有才了。”紧接着大家就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原来在现场的上空是一束一束的高压电缆,缺心眼儿正是撞到电缆上才受伤的。电缆无意中扮演了杀手的角色,尽管它们也不想这样遭人唾骂,但是它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它们的主人是人类。人类才是真正的元凶,我们应该代表人类向缺心眼儿表示道歉,我为人类感到耻辱。
忘青每天还是给缺心眼儿逮鱼吃,他成了缺心眼儿真正的守护神,可是缺心眼儿的伤还没彻底痊愈暂时不能飞翔。一只高大的飞禽整天寄居在鸡舍里,生活在一群鸡雏中间它的心中一定充满了惆怅和无奈。它望着蓝天回忆着过去美好的时光,此时它多么想飞上蓝天去寻找它的伙伴们啊!忘青不明白这些,他不希望缺心眼儿离开他,更不希望我也离开他,可是假期就要结束了,我必须带着张佳玉和赵成离开这里。离开这生我养我的土地,要离开的这天晚上我说啥也睡不着觉,于是就来到鸡舍前转悠。晓兰姐正在给鸡雏上水上料,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的心在颤抖。如果没有那次崴脚事件的发生也许晓兰姐也能上大学,如果晓兰姐不生活在这贫穷的乡村里,她也许不会这样忙碌。丽荣姐失踪那天晚上,如果不是老科长的一个响屁把我从欲望中震醒,我和她也许早就成了夫妻。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晓兰姐看到了我:“喂,胡子,你咋还没睡觉?”我故作镇静地说道:“我睡不着,想出来走走,这么晚了你还在鸡舍里忙活啥呀?”
晓兰姐习惯性地掸了掸衣襟上的浮尘说:“这鸡不吃饲料能长吗?再说了,这么多鸡雏晚上没人看我怪不放心的,不忙能行吗?”这时我钻进鸡舍里,看见缺心眼儿单腿立在墙角,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不知是怎么回事儿。我突然想起了老科长,莫非它是老科长的灵魂。尽管我从来不相信真的有灵魂,但是此时我多么希望它就是老科长的灵魂啊!我拯救了老科长的灵魂,或者说是老科长的灵魂拯救了我。尽管我和晓兰姐说话的声音很大,它仍然一动不动。我想它大概是睡着了,为了不打扰缺心眼儿休息,我和晓兰姐走出了鸡舍。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来这里干啥?”晓兰姐用手擦擦脸上的汗扭头问我。“我想和你告个别,明天我们就要走了,我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晓兰姐的目光像一道闪电投向了我:“有啥不是滋味儿的,上了大学又有那么好的对象陪伴,你可要珍惜呀,可不能辜负了张佳玉的一片心啊!”我的脸被骚得通红,“晓兰姐,你不要乱说,张佳玉不是我对象,人家是我们班的支书。其实…其实,我心里爱的一直是你,你不相信,我可以对着天上的月亮发誓,我可以对着满天的星星发誓”。说着说着我的情绪就激动起来了,突然把晓兰姐紧紧搂在怀里,嘴里不停的喊:“马晓兰我爱你,马晓兰我爱你……”晓兰姐挣脱了我慌忙逃进了鸡舍,我直挺挺站在那里。这时,鸡舍中传来缺心眼儿那极具穿透力“嘎,嘎”的叫声。
第二天,李军带领乡亲们送我们上路。我和乡亲们一一告别,晓兰姐红着眼睛站在人群中,显然她是哭了一宿。我强忍着泪水对晓兰姐说:“晓兰姐,你们回去吧,别忘了给我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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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后,我的心情真是糟糕到了极点。正在我如坐针毡的时候刘秀来找我,她进门就喊像有天大的喜讯似的:“胡子,胡子,你快请客吧,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被提拔体育部长了。”尽管她眉飞色舞的讲我丝毫也没感到高兴。这下可把刘秀气坏了,她揪起我的耳朵说:“唉,我说胡子,你哑巴了,这么高兴的事儿你没有反应,你发什么神经啊?”我垂头丧气地说:“我什么也不想干,我想回家养鸡。”刘秀说:“什么?你们村几十年才出你这一个大学生,你想退学啊?”我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受不了她那忧郁的眼神,我要帮帮她。”刘秀用手指着我说:“谁?那个马晓兰,我看这样你只能毁了她,胡子,你可不能感情用事啊,那样你的一生可就毁了。”我讨厌刘秀那世俗的嘴脸,于是说道:“以后,我的事儿不用你管,你是我什么人啊。”刘秀气得张了两下嘴没说出话来,泪水顿时涌出了她的双眼,她扭头就跑了出去。
这时赵成正好回来:“我说,老大,你行啊,大主席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我可是看着她流着眼泪跑出去的,你说,你是不是对人家施暴了?”我呵斥赵成道:“闭住你那张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赵成满头雾水问我:“老大,出什么大事儿了?”我压住内心的悲凉说道:“那倒没有,她是来告诉我当体育部长的事儿,可是我当时心里正烦着呢,就,就把她给哄跑了。”赵成摆出一副要一口吞了我的架势冲我喊道:“什么?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老大啊老大,我真为你感到失望。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那大主席得多少人惦记呀,那体育部长得多少人挖门盗洞争啊,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你赶快给我去道歉,不然的话我们班就完了,你知道人家的势力吗?听说就是校长也得让人家三分啊,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我自觉理亏只好默不作声。
虽然我没给刘秀道歉,可是体育部长的位置还是我的。刘秀和往常一样来找我,她和我谈工作、谈学习、谈人生、谈社会,我尽量迎合她去说。不是我不敢得罪她而是因为我感到她有时确实是为我好,尽管她世俗泼辣,可是我知道她真心对我好。就是动物日久还生情呢,何况人乎?她先问我当体育部长后有何打算,我说:“我准备带校登山队去登一次山。”他提醒我说:“那可挺危险的,以前的体育部长很少有冒这个风险的。”我信心满满地说:“所以我才尝试尝试,这一来可以增加同学们的凝聚力,二来也能很快提高我的知名度。”刘秀终于笑了:“行啊!胡子,就这么干,我支持你,走我们找个地方研究一下行动计划。”
大约过了一周的时间,我带校登山队就出发了。此次行动要攀登的山是河北省的老君山,那里人烟稀少山路崎岖很适合攀登。我们的队伍男生18人女生7人,一共由25人组成,我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兼队长。刚到第一天我们开始宿营,帐篷都是自带的那种便携式的,为了保证绝对安全,我和刘秀想先去探探路,可是刚走没多远,我就从悬崖上滚了下来。
我被跌得头破血流瞬间失去了记忆。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铺炕上,这时刘秀激动的喊道:“胡子醒了,同学们,胡子醒了。”同学们欻拉一下围了过来问这问那,我感觉到浑身疼痛口干舌燥。我声音微弱地问刘秀:“我这是在哪里啊?”刘秀表现出少有的温柔说道:“老乡家里,同学们轮换着抬你,足足走了十几里的山路才找到一户人家,要不是这家的大嫂搭救,你恐怕早就去阎王爷那报道了。”听说我醒过来了,这家的大嫂从外屋走了进来,我睁眼一看这不是丽荣姐吗。难道她不认识我了,我一把拽住丽荣姐的手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唰唰掉了下来:“你不是丽荣姐吗?我是胡子,难道你不认识我了。”丽荣姐惊呆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啥?胡子?你不是大学生吗?”因为丽荣姐失踪时我刚上初中,现在都是大三的学生了,模样变化太大了,另外我的头部有伤肿得像个猪头,她自然就认不出来我了。听我这么一喊,丽荣姐捧起我的脸细细辨认了老半天,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们姐俩抱在一起哭了好长时间,刘秀和赵成在一旁也吧嗒吧嗒掉眼泪。
原来,那天丽荣姐赶集由于人太多被挤散了。这时过来一对夫妇说能帮她找到同村的姐妹,丽荣姐信以为真就跟着人家走,没走多远丽荣姐只记得那个女的手里攥着一个小瓶在她鼻子下面晃了一下,她就顿时失去了知觉。结果她被人贩子拐卖了。也不知转卖了多少手,最后总算在这大山里扎下了根。现在她和一个大她十多岁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她还给人家生了一个男孩。当我题起忘青时她的眼圈又红了,我告诉她老科长为了救忘青已经牺牲了,她便放声大哭。
我胡子毕竟是行武出身,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没过几天,登山队圆满完成了任务准备返程时,我对丽荣姐说:“我回去告诉派出所让他们来解救你。”丽荣姐满脸的无奈说:“胡子,你回去后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讲看到过我,老科长这一走我的心也就死了。现在我只是惦记着忘青,但当我一想起他是刘刚的种时,我的心也就凉了一半。现在这个男人其实他对我挺好的,就是由于这山沟里穷娶不上老婆他才托人从人贩子手里买,他人挺老实的,也知道心疼我,家里什么好东西都先让我和孩子用,如果我现在离开他们爷俩,这个家就彻底完了。”我的心在颤抖,情与法在撕咬着我的灵魂,我把这如梦魇般的记忆深深藏在了心里。
回到学校,大家七手八脚硬是把我送进了医务室。在赵成、张佳玉、刘秀的精心护理下我康复的很快,我从心里特别感谢他们。没过几天,我的身体就完全康复了。为了庆祝我彻底康复,更是为了庆祝这次登山活动的圆满成功,刘秀特意在校外海鲜居摆了一桌。酒桌上刘秀非常动情地赞扬了我一番。最后她把话题一转,表情十分沉重的说道:“同学们,我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我非常感谢大家这几年对我工作上的支持。我希望在我离校前,胡子同学能接替我的工作,大家同意不同意呀?”大家自然是鼓掌称赞。在刘秀和同学们的运作下,没多久我就接替刘秀当上了学生会主席。此时的刘秀正准备毕业答辩等一些事情。
有一天,我正有一搭无一搭满校园转时,赵成跑了过来。现在他已经接替我班长的职务了,他气喘吁吁来到我面前:“老大,不,不,不,主席大人,你在忙什么呢?这里有你一封信。”说完他把手里的信在我面前晃了晃故意吊我的胃口。我知道硬和他要他肯定不能给,于是我假模假式地说:“赵班长,今天咱们班的植树任务完成得不怎么样啊,明天放学后你带领同学们重新到那片山上看看,坑里没有树苗的把它给补上。”赵成一下子就蔫了:“老大,你可不能官报私仇啊,那全班同学还不把我给栽到坑里呀,得了,我还是把信给你吧。”我拍拍赵成的肩膀说:“小样儿,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我迅速从他手中抢过了那封信,我们俩对视一下笑了起来。
信是晓兰姐寄来的,看完后我顿时感觉脑袋多老大,真是欲哭无泪啊。
胡子,你好!
首先感谢你和你的同学们,没有你们对我无私的捐助,我就不会有今天。现在咱们农村变化也可大了,进村的路也修成柏油的了。进鸡雏也不用去省城了,现在咱们河口市就有,鸡场的效益还挺好的,温饱足够,略有剩余。
忘青学习不用功,经常与同学们口角,咳,这孩子的前途真让人担忧啊;缺心眼依然不能飞翔,已经被当地动物保护组织把它送到了河口市动物园。忘青每周末都去看它。总之,家乡的一切喜忧参半,你应用功学习,将来报答家乡。
另有一事,我一直没告诉你,请你千万要理解我,我已经和李军结婚了。李军人老实,胆小怕事,有些窝囊,可是他对我挺好的。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也知道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人,但是我一直怕耽误你的学业,我不能托你的后腿呀,我希望你有更好的生活,你永远是我的骄傲,是我们家乡人的骄傲……
求求你,忘了我吧!
此致
敬礼
姐:晓兰
李军这小子真他妈不讲究,平时蔫吧啦叽八杠子压不出一个响屁,真是蔫吧人儿咕嘟心儿关键时刻叫你真儿啊。这常言说的好朋友妻不可欺,虽然我和晓兰姐不是夫妻,但是我和她好你李军也不是不知道呀,真是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啊。越想我越窝火儿,越想我越恨越想我越怨,我恨李军不够朋友,我怨晓兰姐立场太不坚定了。正在我闹心的时候,门一开刘秀进来了。
刘秀看我沮丧着脸就问我:“出什么事儿了?看你怎么像大病初愈似的。”我瞅了她一眼没有吱声,但我心里明白想瞒过她很难,于是我把信递给了她。刘秀接过了信看了一遍便大笑了起来。她说:“这完全是正确的选择,她马晓兰还真有自知之明,胡子,难道你还想回农村,像你的父辈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天汗珠子掉地摔八瓣儿也挣不了几个钱。你是大学生,大学生就该有大学生的生活,难道你……”我粗鲁地打断了刘秀的话:“行了,你别说了,难道什么?难道你还嫌伤我不够深吗?”我抱住头趴在床上呜呜地大哭起来。我一边哭一边喊:“马晓兰,我恨你,既然你选择了李军,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让我这些年一直为你担心受怕……”,哭着哭着我睡着了,在梦里我回到了故乡:百草河柔情地摆动着水草,各种鱼儿或隐或现穿梭在其中。各种鸟儿有的盘旋在空中,有的栖息在林间,有的在地面上东一头西一头的在觅食。缺心眼伸着长长的脖子望着天空嘎嘎叫个不停,它还不能飞翔,它多么羡慕蓝天啊!我和晓兰姐躺在河边的大柳树下,斑驳的碎光从窸窸窣窣的叶片间投下来照在我们的脸上就仿佛是我们那破碎的童年。我侧过身去看她灿烂的脸,嗅着她满身的奶香味儿。正在这时天突然刮起了大风,那真是“倏烁晦明起风雨,阊阖九门不可通”,各种鱼呀、鸟呀同时说着一种语言:“人类最坏,人类最坏,还我们家园,还我们家园。”我知道地球的灾难就要来临了,于是我紧紧拽着晓兰姐的手,这时缺心眼说话了:“胡子是好人,胡子是好人。”我高兴的对晓兰姐说:“我们带缺心眼走。”话音未落,我突然从梦中惊醒,手正紧紧攥着刘秀的手在摇。
“你终于醒了,做梦了,是吧?”刘秀撤回自己的手放在我的额头对我说。我没有说话,此时我感到万箭穿心般的难受。“梦见了什么?能告诉我吗?”刘秀仍然温情地看着我,“我梦见很多动物它们都会说话,可能是我从前杀生太多,它们死得冤向我讨债来了吧。”刘秀笑了起来:“净瞎说,你就是太仁义了,走,姐请你戳一顿,权当为你压压惊。”我没有推辞,我们打的来到街里一家高档酒店的最顶层。这里有旋转的餐厅,可以边就餐边浏览城市的风景。中间不能旋转的部分是一处很大的舞池,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再跳。我和刘秀没说几句话却喝了很多酒,刘秀为了打破这沉闷的局面便主动邀请我去跳舞,我们就疯狂的跳、旁若无人的跳,她那两个颤颤巍巍的大奶子不时的碰到我的胸部和背部。这时我似乎习惯了她那刺鼻的香水味和那软绵绵奶子的碰撞。我把头摇得飞快,就象这样摇能把脑袋摇成真空似的,我们随着舞曲跳啊跳摇啊摇,直到大汗淋漓,直到筋疲力尽。直到曲终人散。
刘秀说这样回去睡觉会很不舒服的,于是她带我来到一家洗浴中心。洗完后我们来到一个小包厢里做足疗,做完足疗我想回学校,这时刘秀一把拽住我说:“先别走,再陪我呆一会儿。”我明白她啥意思,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半推半就把她揽在怀里。
刘秀很快毕业了,据听说她家很有背景。所以刘秀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份让所有人羡慕的工作,她被分到了河口市外贸公司工作,专门负责出口农副产品。
张佳玉知道我和马晓兰的事儿后非常同情我,但又怕刘秀误解她,所以一直没来找我。刘秀毕业后,张佳玉来找我的次数也就增加了,当然她来找我多半是为了工作上的事儿,也有一些私人方面上的事儿。说实话,在和张佳玉的接触中我逐渐了解到她的一些优点,她既不像马晓兰那样懦弱,又不像刘秀那样盛气凌人。她是一个既有丰富情感又特别理智的姑娘。正在我感情的天平向她那边倾斜的时候,赵成找到了我。他半真半假地说:“老大呀,你可不能吃着碗里的惦着盆里的,那张佳玉我都追了三年多了,你可不能半路插一杠子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一起都谈什么了?”我故意绷着脸说道:“瞅你那熊样,这叫一家女百家求,你追不到手难道还不让别人追吗?”赵成这小子气得脸都绿了:“老大,你可不要把事儿做得太绝呀?全班谁不知道我在追张佳玉啊,你也太不够哥们儿了?”我没板住哈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下把赵成弄懵了,他问我:“老大,你笑啥呀?是不是一连串的失恋打击把你给整神经了?”我说:“去你的吧,我是在跟你开玩笑,我胡子怎么不是人也不能霸占弟妻呀。”赵成的一脸愁容总算慢慢退去了。
9
毕业后我很顺利被分到河口市外贸公司所属的一家肉联公司工作。这家肉联公司规模可不小,底下拥有两家养鸡场、三个屠宰车间、四个饲料车间,所有设备都是从国外进口的。第一天报到,刘秀领着我到处转一转,我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的满意。刘秀看我高兴就调皮地对我说:“你到这里就像到家一样,这里的董事长是我哥,哈哈哈,也就是你未来的大舅子。”我绷起脸来说:“别瞎说,让人听见可咋整。”“走,跟我来”,刘秀兴奋得又蹦又跳,拽着我的手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我还没反应过来,刘秀就推开了门:“哥,我把你的新兵带来了。”我刚要开口问好,看到眼前的人我又把话咽了回去。原来这个被刘秀叫哥的人就是带鱼刺刘刚。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些年我到处找带鱼刺刘刚都没有找到,今天却在这儿碰上了。刘秀看我两眼直直地盯着刘刚就拽了我一下:“胡子,你怎么了?快叫刘董事长。”我立刻缓过神儿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我心想:“狗屁董事长,他是强奸犯、他是偷鸡贼、他是抢劫犯,我非杀了他不可。”这时刘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个还那么矮,但是比以前要胖了些白了些,岁月的沧桑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无数世故的皱纹和腐败的亮光。他把手伸向了我:“你好,欢迎,欢迎。”显然刘刚并没有认出我来,他以为我是刚来的大学生见到大官有点儿拘束,所以他主动迎了上来。我应和着握了一下他那罪恶的小胖手:“你好!刘董事长,给您添麻烦了。”刘秀这才如逝重担似的笑了起来。
从刘刚办公室出来,我的心像搬倒了五味瓶也说不上是个啥滋味。如今这世道真是民风日下人心不古了,就连刘刚这小子也能当董事长,我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想不明白。刘秀问我:“刚才见到我哥你怎么那么紧张呀?这可不是你胡子的做派啊。”我说:“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哥有点像我的一个熟人,但后来我发现我认错人了,那人要比你哥个高,也没有你哥白。”刘秀解释说:“我哥刚才告诉我让你去养鸡场先锻炼锻炼,以后有了经验上来做管理工作才能让大家信服。”我非常理解刘秀的心情,这事情能办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别的毕业生挖门盗洞都来不了这么好的单位,这我已经很知足了。刚来就到处室工作那些老同志怎么想,对刘刚工作也不利。所以我就欣然的接受了这份养鸡场技术员的工作。
养鸡场对于我们兽医专业的学生来说并不陌生,学校就有实习养鸡场。虽然规模没有这里的大,但也是大同小异,无非是防疫、消毒、解剖、诊断、治疗等几大块工作。我是一个干什么工作都想干好的人,所以一来到岗位上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平时的工作咱虚心向老一辈学习,不管什么脏活累活咱都抢着干。
我主要负责十栋肉食鸡舍的诊治工作,大约能有十几万只鸡。每天早上上班的第一件工作就是解剖鸡,先把各栋鸡舍送来的死鸡解剖一遍,然后再有选择性的解剖几只活鸡,把二者做一下对比好决定给鸡群投什么药。有时我也去鸡舍里观察,看一看饮水量、进食量、温度、湿度、通风、粪便的颜色等,最后在每栋鸡舍的记录本上签上字,写上自己的意见。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我似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工作上面了。有一天刘秀告诉我河口市外贸公司年底要评选一批劳动模范,咱们养鸡场的劳模就叫养鸡能手。她让我好好干争取评上。对这件事儿我心里非常有底,全肉联公司就是凭一个养鸡能手那也非我莫属。
没想到评选结果让我大吃一惊,我们肉联公司的养鸡能手竟然是办公室秘书张艳。后来经过打听才知道这次养鸡能手根本没经过评选,是董事长刘刚向总公司推荐的。虽然我没有太往心里去,可能是平时工作咱还存在很多不足,但是怎么也不能把养鸡能手给了秘书吧。正在我万般失落的时候同一办公室的杨姐神神秘秘对我说:“胡子,你累死累活的干有什么用,最后那养鸡能手不还是人家张艳的。咳,傻孩子,你养那十几万只鸡也不如人家张艳养董事长那一只鸡顶用。哈哈哈……”我终于如梦初醒。
我以为刘刚当上了董事长可能就不像从前那样放荡了呢。最起码不能像从前那样啥屎都拉吧。谁曾想他还是那个熊德行,该臊还臊,见着女的就迈不动腿儿。据听说那个张艳就是他的小姘。常言说是狗改不了吃屎,我看这句话放在刘刚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既然刘刚没认出我来,我也不好把话挑明。丽荣姐在那个穷山沟里受苦受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当年给她整怀孕的那个畜生现在正在这里作威作福呢。忘青也绝不会想到他有一个当董事长的爹。咳,如今这社会真是好人难当啊,就我胡子再有正义感也扭转不了这个事实呀。咳,混吧,反正是国有企业,大伙就糊涂庙糊涂神的挺好。我照样干我的工作拿我的工资。刘秀每周照样来看我一次,给我带些好吃的让我解解馋。
到了冬季,我们每栋鸡舍都有一个小锅炉取暖。那天是我值班,十号鸡舍刚刚从沈阳进来一批鸡雏,像这样刚进的鸡雏要求鸡舍的温度不能低于三十摄氏度。我来到鸡舍一看温度计连二十摄氏度都没有,当时我就急眼了,把烧锅炉的那小子骂个茄子皮色儿,可是温度还是上不来。我说:“你给我滚一边呆着去吧。”我拿起铲子就往锅炉里添煤,那小子赖赖叽叽说:“这煤不起火儿,不是我烧的毛病。”我烧了半天温度也没上来,我就知道问题出在煤上。这时鸡雏已经逐渐挤在一起了。我立刻让饲养员把鸡雏扒拉散了,鸡雏因为怕冷刚刚被饲养员扒拉散就又起堆了,因为我知道这样下去肯定要出大事,所以我立刻向公司总调度室打电话要火速掉进一车好煤,那个调度说他不敢做主得明天请示完刘董事长才能决定,我说等到明天黄瓜菜都凉了。撂下电话我的眼泪都急出来了,我只好让几个饲养员连夜到街里去买电炉子,可是大半夜的哪家商店都不开门。我急中生智想到食堂的院里堆的木头,我就让饲养员到食堂去搬木头。折腾了一宿总算把温度提高上来了,可是刚刚进的一万二千只鸡雏因为相互挤压死了近八千。
第二天我如实地汇报了鸡雏死亡事件,公司领导非常重视,就连平时难得一见的刘董事长今天也来了。我凑到刘刚面前说:“刘董事长,这起事件主要原因是煤的能量不够造成的。”刘刚很不高兴沉着脸说:“什么?煤有什么毛病,立刻成立临时事件调查小组。”说完用手一指我:“你要写一份深刻的检讨,在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停止一切工作。”我还不服地喊:“这事与我没关系,是煤……”没等我把话说完杨姐踩了我一脚并把嘴贴在我耳朵上说:“这煤是董事长进的,你可别再乱说了。”
最后事件调查结果出来了:由于胡子平时对自己要求不严,思想散漫,缺乏工作经验,导致我公司养鸡场十号鸡舍刚刚引进的艾维茵肉仔鸡雏死亡八千余只。直接经济损失高达五万余元。经公司班子研究决定,依据《职工守则》第二章第三条第五款之规定,决定对胡子留用察看一年,下降一个薪级,调离现岗位。各单位要引以为戒,并对职工进行一次“爱企敬业,遵章守纪”的纪律作风整顿,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10
在我调离现岗位还没安排新岗位之前我整天在寝室里看书,我就弄不明白本来是英雄怎么就成了罪人了呢?天堂和地狱怎么就如此接近?真理怎么就这样轻易被颠覆呢?难道这世道真的变了吗?我是左想也想不明白右想也想不明白。正在我闹心的时候,刘秀来看我了。
刘秀知道我心里难受,摆一桌子好吃的让我吃,可是我哪有胃口呀。我心想这些年来一直是刘秀在照顾我,我还有一点男人的尊严吗?从心而论我并不喜欢刘秀,甚至还有一点儿讨厌她;我喜欢晓兰姐,可人家已经嫁给李军了。我现在有点儿想忘青了,我也想缺心眼,他们俩一个是人间的可怜虫一个是天上的可怜虫。刘秀看我发呆就问我:“胡子,你想什么呢?”我说我什么都没想。她又说:“今天我给你带来两个喜事儿,你想听吗?”我想她肯定是在逗我开心,于是,我说:“不想听。”她说:“今天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第一大喜事儿,胡子,你要当爸爸了。”我脑袋嗡的一声:“什么?”我惊诧地看着刘秀,接着我又补上一句:“真的吗?你可别骗我。”刘秀激动地说:“我骗你干啥?这个月我没来事儿,于是,我就到医院检查了,医生告诉我怀孕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呀?”我说:“天意,好,我们就给这个孩子起名叫天意,你看怎么样?”我有了一种初为人父的冲动。“好啊,就依你,我们的天意将来一定长得像她爸爸一样帅,胡子,我们去外面透透风吧?”“好。”于是,刘秀开着车领我去兜风,我问她:“那第二个喜事儿呢?”“我工作变动了,我调到商检局去了,专门管出口。”刘秀得意地说着。“你真行,我真为你高兴,不像我整天还得钻鸡舍,这脏和累我倒不怕,可是也不能……”“胡子,你别往坏处想,那不是你的责任,正好趁着你现在没事儿干,咱们忙活结婚的事儿吧?再晚我就该显怀了,到时候腆个大肚子多丢人啊。”我突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压力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于是,我说:“可是我们家还不知道咱俩这事儿呢,再说了,我们家穷得叮铛的用啥娶你呀,我看你还是先把孩子打掉吧,咱俩分手算了,凭你这条件想找啥样的找不找啊,我不适合你。我承认这些年无论从物质上和感情上我都欠你的太多了,将来我胡子有出人头地那天再报答你吧。跟你在一起我有压力,另外我也怕拖你的后腿……”没等我把话说完,刘秀把车停在郊外的一片空地上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
这些年来我还头一次看到刘秀哭得这样伤心。这个女强人今天怎么这样不堪一击呢。我推了她两下,她仍然在哭,我只好下车转到左侧把车门打开让她下车。她扑在我的胸前还在哭,我靠在车门上不知所措。望着家乡空旷的原野,呼吸着家乡清新的空气。这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老科长拍着我的后背说:“胡子,你是咱百草河第一个大学生,将来可要为咱百草河的父老乡亲争气呀。”我拍拍胸脯说:“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辜负父老乡亲的期望。”这时刘秀撒娇似的猛然间用拳头敲打我的胸脯,不疼不痒的像洗浴中心小姐按摩似的,我突然醒过神来。她一边敲我的胸脯一边囔囔叽叽地说:“胡子,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我一腔热血换来的竟然是你一句冷冰冰的分手,难道这些年来你就一点儿没爱过我吗?我就恁么让你讨厌吗?呜呜呜……”我推开刘秀说:“你冷静点儿,我承认这些年来你对我是真心的,我也承认我们的感情没有世俗的偏见,但是,你为我想过吗?你知道一个农民家庭的大学生他有多么难吗?家里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这一纸文凭上,有了这一纸文凭我可以有工作、有了这一纸文凭我可以娶媳妇、有了这一纸文凭我可以孝敬父母、有了这一纸文凭我可以为家乡干番事业。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痛苦的抱着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刘秀看我哭了心疼的用手绢为我擦去了眼泪,然后说:“胡子,别这样,我们结婚吧,我会让你什么都有的,我们现在就去你家告诉你的父母,我知道你家困难,我什么彩礼都不要,只要我们永远在一起就行。”于是,我们开着车驶向了百草河村。我父母对刘秀非常满意,用我爹的话说那叫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儿媳妇。
一个月后,我和刘秀在河口市最豪华的酒店举行了婚礼。婚后不管刘秀对我怎么好,我总是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在新的岗位没定下来之前我只有耐心的等待,我天天看书,不管是专业书还是非专业书我都看。我越来越不想见人,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耻笑我,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看刘秀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一阵阵的发慌,我知道那隆起的肚皮里有个小胡子正在向生命之门迈进。终于有一天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我又多了一份责任,当医生告诉我们是儿子时,刘秀那满是汗水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们给儿子起名叫天意,在大家的祝福声中我们把天意抱回了家,休完产假刘秀继续上班。我负责在家照看天意,我心里闷的时候就和儿子天意说话,他也咿呀咿呀像听懂了似的和我说话。天意一天一天长大了,等到他自己知道要东西吃的时候我就每天送他到幼儿园。
有一天,我把天意送到幼儿园心里特别失落,我就想到了缺心眼,也不知道它在动物园呆的好不好,于是我就来到了河口市动物园。缺心眼看到我来看它高兴得跳起了迎宾舞,脖子上下伸展,一会儿仰天长啸,一会低头窃窃私语,那通红的头顶像是在告诉所有的动物们它遇到一件最高兴的事儿。我激动得差点儿流出眼泪来,我心想感情方面动物要比人类强得多,我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缺心眼,你还认识我吗?”缺心眼点了点头:“你是胡子,我的大恩人。”当时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瞅瞅旁边并没有旁人,因为现在正是上班时间除了我这样的闲人外谁还会来这里呢?正在我诧异的时候缺心眼又说话了:“别瞅了,没有别人,是我在和你说话。”我的天啊,真是缺心眼在和我说话,我能听懂动物的语言,这真让我既高兴又害怕。我问它:“你的伤好了吗?”它说:“好了,可是好了又有什么用,还是不能飞翔。别说是我就算是健康的丹顶鹤在这里关了这么长时间恐怕也不会飞翔了。当然,我并不是想让你救我出去,出去又有什么用。前些天,我的同伴在这里飞过时告诉我我们的同伴牺牲了很多;有的死于枪杀、有的死于毒药、有的死于环境污染。想来想去它们还没有我幸运。”就在这时整个动物园沸腾了,所有的动物都在争着和我说话:有的说:“胡子,你是好人,你放我们出去吧。”有的说:“胡子,你是大英雄,你救过缺心眼的命。”也有的说:“胡子,给我签个名吧。”还有的说:“胡子,见到你我很高兴。”最后,老虎大啸起来:“都别吵吵了。”整个动物园立刻肃静了起来,老虎庄严的对我说:“我们早就知道你胡子的大名了,是缺心眼告诉我们的,可是你代表不了整个人类是吧?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动物,他们不给后代留下一点儿资源。他们先是毁灭植物,接着是毁灭我们动物,最后将毁灭他们自己。胡子,我老了,你放我出去吧。我出去后决不再干伤天害理的事儿了,我发誓:出去后我吃斋念佛……”没等老虎把话说完,动物园的管理员过来了:“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这样不懂事儿,你看你把这动物园搅得鸡飞狗跳的,没什么事儿出去吧。”我让人家给撵出来了。
回到家里我把这件事儿告诉刘秀,刘秀摸了摸我的脑门儿又摸了摸她自己的脑门儿说:“胡子,你也不烧呀,怎么静说胡话呀?”我也不和她狡辩反正信不信由她。我每天还是去幼儿园接送天意,我和天意说我能听懂动物的语言时他就非要考考我,他问我路边的小猫小狗都在说什么,我就一一回答他,他觉得我说得对就非常满意地笑了。
有一天,刘刚突然来到我们家,好像是刘秀打电话找来的,他刚进屋刘秀就说:“哥,你得想想办法呀,胡子这是得的什么病呀?”刘刚非常冷漠地说:“当初家里不同意你和他搞对象你就是不听,结果怎么样,他这是典型的抑郁症。像他这种农村出来的孩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的目的一旦达不到就容易患这种病。你活该,自作自受吧,没有别的好办法,明天我叫人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再说吧。”说完刘刚把门一关就走了,刘秀搂着我就大哭起来。
第二天,我们家来了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我想他们一定是走错地方了,我问他们:“你们找谁?”他们并不回答我的问话反而问我:“这是刘秀的家吗?”当时我就来气了,我是这里的户主干嘛非得找她呢。我就没好气地喊:“刘秀,有人找你。”刘秀慌慌张张从屋里跑出来非常有礼貌的和那两个人说:“来了,我也叫不准是不是那种病,麻烦你们先帮我给他看一看,能在家养我们尽量不去那种地方。”那两个人非常严肃地说:“这种病不能在家养,时间长了会出大乱子的,弄死人的事儿也是常有的。刘董事长已经把住院费交了,我们是来接人的。”刘秀拽住我的手就哭了起来:“胡子呀,胡子,你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好好的人静说疯话,你跟他们去吧,到那配合人家治疗。”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是把我当精神病了,我愤怒地说:“我没有病,我不去,你们赶快给我走。”那两个人被我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哆哆嗦嗦地问我:“你说你没病,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胡子。”那人又问:“你家几口人?”我回答:“三口,我、我妻子刘秀、我儿子胡天意。”那两个人看我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就悻悻地走了。
那两个人走后我对刘秀就发起了脾气:“你什么意思呀?想撵我走用不着来这套,我胡子不需要你的怜悯和同情。你们家有权有势但是我不稀罕,今天咱们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反正我也无所谓,顶破大天老子回家种地。”我把门一摔就要走。这时刘秀已经哭成了泪人死死地抱着我的腿就是不让我走,正在这时刘刚来了,我整整衣领坐在沙发上没动。刘秀哭着对刘刚说:“哥,胡子可能真的没什么病,他就是长时间在家闷着心里压抑产生了幻觉,我看你还是让他去上班吧,那样他也许会好一些。”我一看见刘刚气就不打一处来,在我面前狗戴帽子装什么人,摆什么臭官架子。刘刚思索了一下说:“这样吧,现在市场竞争非常激烈,这没几年的功夫我们河口市就出现了四五家规模和我们差不多的企业,什么合资的、民营的都有。尤其是出口这一块,我们更应该加大力度,我在董事会上已经提出了成立一个进出口公司的决议,经理是张艳,让胡子协助一下张艳的工作,胡子只能抓业务上的事儿,如果行过两天就上班吧。”
让张艳当我的顶头上司我心里一点儿都不服气。但是,这毕竟要比在家呆着好多了。我为养出口鸡的饲养户编撰了一套切实可行的饲养手册,同时我和我的团队还认真研究出台了一整套的用药监控程序。我们公司出口量居全市第一位。这回刘秀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11
有一次,我去省城开会顺便到省农科所取检验报告。刚到大门口就看到了赵成正急急忙忙地往台阶上走,我一把就把他给拽住了,他一回头看见是我先是一怔,然后转过身就把我给抱住了,我们俩激动得都流出了眼泪。原来,赵成毕业后并没有找到工作,他就和张佳玉来到了晓兰姐的养鸡场。晓兰姐善于管理再加上赵成和张佳玉的技术,养鸡场很快就发展起来了。他们又从银行贷了款,用晓兰姐名字中的“兰”字和赵成名字中的“成”字成立了河口市兰成生态养殖公司。他们公司主要也是出口鸡产品,这次他也是来取检验报告的。于是,我们就在这里巧遇了。当他知道我和刘秀结婚并已经有了儿子的时候,他羡慕地对我说:“行啊,老大,这些年你真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啊,哪天我去你家非得让你儿子管我叫干爹不行。”我说:“行啊,只要他愿意叫亲爹都行。”我们有说有笑回到了河口市。头分手他对我说:“老大,对了,我还差点儿忘告诉你了,下月一号我和张佳玉结婚,在河口大酒店摆几桌,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可要赏光啊。”我说:“没问题,你要没空我代替你结婚也行。”赵成狠狠锤了我一拳,我们就这样分手了。
赵成和张佳玉结婚典礼我和刘秀去了,怕人家多心我们没带天意。赵成和张佳玉埋怨我们说给大侄儿的红包都准备好了,你两口子办的这叫啥事儿呀,跟我俩你们还外道。我说不是外道,我们在一起叙叙旧有孩子不方便。大家有说有笑坐在了一起,晓兰姐可是今天的大忙人,它既是主婚人又是证婚人还是嘉宾代表。忙完之后她也坐在了我们这桌。晓兰姐首先举起杯子说:“今天是赵成和张佳玉的新婚之喜。我首先祝福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另外,我还要感谢胡子,没有他牵线搭桥我马晓兰不会认识在座的各位。我的事业也不可能发展得这么顺利,今天咱啥也不说了,感情全在酒里,我干了大家随意。”说完晓兰姐一仰脖把一杯白酒倒进了嘴里。我一看这哪是马晓兰呀,这不是孙二娘嘛。没想到这几年马晓兰出息成这样了。大家跟着起哄:“马总干了,我看谁不干的。”我一仰脖也把酒倒进了嘴里,大家热烈鼓掌。这时有人提议让我们两口子给大家讲讲话,刘秀说了些祝福的话然后把酒喝了。轮到我说话时我除了说些祝福的话还谈了一些自己的感想:“看来啊,赵成和张佳玉真是好样的,先立业后成家。他们做到了,我非常佩服他们。我胡子这些年算是无颜面见江东父老啊!我对不起爹娘这么多年的培养啊……”,这时忘青用脚狠狠踩了我一下,他是怕我感情失控。忘青忙打圆场:“胡子哥这些年混得也不错,在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当副经理。刘秀姐更是高不可攀,在商检局主管出口产品,真正的公务员,不算工资每年就灰色收入也得百八十万。”忘青这小兔崽子真他妈能忽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大家喝得挺尽兴互相留下电话号码就撤了。
张艳主管行政,我主管业务,按理说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张艳这人心术不正,他总是认为我背地里收受客户的好处,所以就经常到刘刚面前打我的小报告。开始刘刚不信,因为我毕竟是他的亲妹夫呀。但后来有一件事情让他抓住了把柄:养出口鸡对使用药品是有严格要求的。有几个南方老客非要向我推销兽药,我发现他们的药品成分标注不清就拒绝了他们。没想到他们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在张艳面前说我是嫌他们给的回扣少才拒绝他们的。张艳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刘刚,刘刚信以为真,他让我把进药的权力交给张艳。
我对刘刚说:“刘董事长,这样做会出大乱子的,商检局对出口产品的药物残留要求很严,弄不好人家会吊销我们的出口资格证书的。”刘刚显得很无奈:“你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进出口公司张艳是一把手,你只是配合她的工作,你不能倚仗我胡作非为影响公司的正常工作。”我还要解释几句,刘刚把门一关说了声:“我还得到市里开会,有问题以后再说吧。”刘刚走了之后我是又气又急,真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得想办法挽救这个公司,我不能袖手旁观,我要不马上阻止他们乱搞,这样下去公司肯定要出大问题。无论我怎么阻止就是没人听,没有授权,我胡子就是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没过两个月我从省农科所取回的化验单就出了问题。产品磺胺类药物超标高达23.5%,这就等于宣判我们必须停产整顿啊。果然一星期后商检局查封了我们所有的产品,将近一千吨的产品全部转为内销,直接经济损失近千万元,我又一次面临赋闲在家的窘境。
忘青现在是晓兰姐的专职司机,由于兰成公司越做越大,这晓兰姐的地位也就越升越高。忘青有晓兰姐罩着也就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有一个星期天,我呆着没事儿就想到动物园看缺心眼。正好忘青也在那,久别的邂逅让我们都有说不尽的话。我们从缺心眼唠到老科长、从老科长唠到晓兰、从晓兰唠到李军……越唠越投缘,越唠越来劲儿。忘青就非要请我吃饭,盛情难却我就去了。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掏出手机给这个打电话给那个打电话。说着说着他就把我带到了国贸大酒店,不大会儿,晓兰姐、李军、刘斌、赵成、张佳玉一大帮人就都到了。
这些人都是我想见的,我看他们混得都挺好就从心眼里高兴。现在,李军当上了白岗子乡乡长。刘斌是双兴县公安局的政委。他们见到我都很热情,从前不敢说的话现在借着酒劲也敢说了。李军首先打着官腔晃着那大圆脑袋说:“别看咱们咋折腾,咱们还是土豹子,人家胡子那才是纯市里人儿。就连刘斌也不好使,他顶多算是县里的人儿。”说完还用眼睛瞥了一下晓兰姐。赵成笑嘻嘻凑过来说:“那是,胡子是谁呀,那是我们寝室的老大。别人想攀人家刘秀那高枝儿,那刘秀可得答应啊。我要是长胡子那么帅何必受这么多年的大累,人家胡子可是一步登天了,别说在咱河口市这小地方就是在省城人家老丈人跺一脚那也是乱颤……”张佳玉狠狠瞪了赵成一眼吓得赵成把下句话硬是咽了回去。刘斌这兵还是没白当,一看就有军人的素质,只见他清清嗓说:“我看大家过得都挺好,都比我强,我那挣的钱不多管的事儿可不少,整天没有消停的时候。大到抓杀人犯小到领小孩过马路没有不操心的时候。”我激动地说:“要说最不行的还得算我,我现在赋闲在家呢,所以去看缺心眼才遇到忘青嘛。”忘青说:“可不是咋地,所以我才把大家找来热闹热闹嘛。胡子哥,你今天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你那到底咋回事儿,怎么三天两头的就把你给撵回家呆着。”可能是我喝多了,也可能是我见到大家太高兴了。我就一五一十地把刘刚为什么把养鸡能手给张艳;死鸡事件我如何被处分;张艳乱用职权造成停产等事一股脑说了出来。忘青没念过几天书性情又刚烈听我受如此委屈立刻就不干了:“他刘刚是个狗屁呀,我哪天去会会他,我不打他个满地找牙算我白说。”晓兰姐大声喝道:“忘青,不许胡说。”转过身又对我说:“胡子,今天你喝得太多了,我们不谈这些好吗?”这时,在酒精的刺激下我已经失去了理智,于是,握住晓兰姐的手说道:“晓兰姐,我胡子对不起你呀!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辜负了百草河村全体父老乡亲们的期望,我更对不起死去的老科长……”这时,李军忙过来安慰我说:“胡子,你不要难过了,老科长的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市民政部门已经给老科长追认为抗洪英雄称号了,下一步我们乡里准备为老科长重建墓园,到时候我们乡政府想搞一个庄严的仪式,希望你也能来参加。”听李军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感到些许安慰,于是,我对李军说:“我一定参加,谢谢你!李军,我知道为老科长的事情你一定做了很多工作,受了很多累,我替老科长对你表示感谢了。”李军解释道:“感谢啥!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更不能让老科长的在天之灵感到冤屈和冷落啊!”我紧紧攥住李军的手说道:“对呀!李军,你是好样的!来我们哥俩为老科长平反昭雪干一杯。”说完我和李军举起杯一饮而尽。不知怎么回事儿,这时,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个‘猪八戒’的形象,于是,就问李军:“对了,你现在是乡长,那个‘猪八戒’干啥去了?”李军好像不认识我一样翻来覆去看了我好几眼:“胡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呀?那个‘猪八戒’一年前就被抓起来了。”我突然兴奋了起来:“我真不知道,来,快说说咋回事儿?”李军说:“因为贪污受贿玩忽职守呗,除了这还能因为啥?”我说:“罪有应得,像他那样的领导早都应该抓起来,判多少年?你知道吗?”李军说:“八年,等他出来时已经变成老头了。”晓兰姐看了看手表,于是说道:“时间不早了,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以后有时间再聚。忘青你把胡子送回去,我做李军的车走。”我迷迷糊糊被忘青送到了家里。
第二天我还没醒,刘秀就翻箱倒柜找东西把我给弄醒了。我说:“你不好好睡觉在瞎折腾啥?”刘秀急三火四地说:“胡子,别睡了,快起来帮我找东西。”我意识到好像出什么事儿了,于是问道:“找啥东西?”刘秀急三火四地对我说:“咱家的存折和金银首饰放哪,我怎么找不到了?”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大清早的,你找那些玩儿意干啥?”刘秀不耐烦地说:“刚才我哥来电话说我爸被‘双规’了,纪委正在追缴赃款。”我并没感到怎么惊讶,因为我知道像刘秀她爸这样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人早晚会出事儿的。我说:“就咱家那点儿钱能顶啥用?”刘秀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于是,就停了下来:“那怎么办?咱总不能看着老爷子蹲笆篱子吧!胡子,你快想一想办法呀。”我斩钉截铁地说:“卖房子!把你爸那套,还有你哥那套,包括咱这套全部卖掉。”刘秀犹豫了片刻说:“那咱和孩子住哪?”我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想这些。目前最重要的是配合组织调查,积极主动尽快退回赃款,老爷子也许有从轻处罚的可能。”最终,刘秀还是没有舍得买卖掉我们自己家的房子。全家人把所有的钱划拉到一起也未能堵上巨大的窟窿,所以刘秀她爸最后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没过几天,刘刚也因为滥用职权造成国家财产重大损失而被检察院立案侦查,公安局把刘刚抓了起来。
刘秀的爸爸和哥哥出事儿之后,刘秀对我的态度明显带有敌意,经常说我是叛徒,说我是披着羊皮的狼,还旁敲侧击地说她这么多年算是瞎了眼,怎么找了这么一条白脸狼进家门。我不爱听她扒扯我就去动物园看缺心眼,和缺心眼我们有说有笑。一回家刘秀就让我干这干那,都是一些老娘们干的活儿,我就不爱干,我就去幼儿园接天意。终于有一天刘秀忍无可忍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见她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她两只手掐着腰破口大骂:“胡子,你还是人不是人呀?我整天在外上班忙得脚打后脑勺子,挣钱养活你们一家老小,可是你连家里的活都不帮我干。你看看谁家的老爷们像你,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还整天装文化人呢?撒泡尿沁死得了”。我胡子毕竟是胡子,哪受得了这份窝囊气:“你少和我吆五喝六的,我不是你的部下更不是你花钱雇的男佣,要是过够了你趁早说话,我可不是赖着不走的人”。刘秀的火腾下就上来了:“怎么的?你还长能耐了,这屋子里哪一样东西是你买的,就连这房子还是我爸单位分的呢,你可有个吊毛呀,你要不愿呆赶快给我滚”。
我们的婚姻已经降到了冰点。有时候爱也会是一种伤痛,爱得越深伤得也越深。刘秀开始重新审视了我们的爱情,她越来越觉得我陌生。她这些年来只是把我当成掌中的玩偶,不许我有独立的思想,一切行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已经没有了自我。
我没有工作,在家又不愿干家务。我和刘秀的架是三天两头的打。有时我也怀疑刘秀在外面有了新欢,说不定那顶谁都不爱戴的绿啦吧唧的帽子早就给我戴上了。我必须反击了,不能让一个老娘们整天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我要和刘秀离婚,我什么财产都不要,但是我必须把天意带走。刘秀也知道我们的婚姻已经到了终点,尽管她也舍不得天意,但是她知道如果不把天意给我我决不能善罢甘休,所以只好同意了。于是,我只好领着天意搬到了百草河我父母的家里居住。
12
我们的肉联公司由于经营管理不善,倒闭了。可是,兰成公司却如日中天蒸蒸日上。市政府为了盘活国有资产和解决职工下岗问题成立了工作组。我莫名其妙的也被抽调到这个工作组里,我主要是负责协助工作组里的专家们清查清算工作。经过那些专家们的反复论证,最后的结论是由兰成公司并购我们的肉聊公司,我们肉联公司的正式职工一并划归到兰成公司,并且保证我们肉联公司必须有一名懂业务的人员进公司班子任副总经理,这个人选必须经职工代表大会选举产生。幸运的是我的名字也在参选人员名单之中。
不久,职工代表大会召开,大家一致选举我担任副总经理。我真是受宠若惊恍如隔世。我心想就我这样屡受处分经常赋闲在家的人也有出头之日?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赵成说道:“大会进行下一项,由新任公司副总经理胡子讲话,大家欢迎!”我感到浑身上下热血沸腾,这么大的场合讲话我还是头一次,我昂首阔步走上了主席台:“各位领导,全体职工代表们,大家好!今天,我胡子不想讲什么豪言壮语,我只想告诉大家,既然你们相信我,我就有决心把这份担子担起来,请大家看我以后的实际行动吧!我的话讲完了。”赵成一边鼓掌一边走上主席台:“胡副总经理的讲话,精辟!实在!下面,有请我们公司董事长马晓兰女士为我们公司的下一步发展以及战略部署作指导,大家欢迎!”会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职工代表大会开完之后,紧接着我们班子成员又开了一个短会。会议内容主要是围绕公司发展问题。赵成认为我们公司的优势在于我们拥有一大批行业内的精英,在河口市畜牧业市场占有很大的份额,我们应该趁热打铁进一步发展壮大我们的规模。我感觉有必要给赵成泼一泼冷水,让他看到前进的路上不但有鲜花和掌声同时也会有荆棘和坎坷。于是,我真诚地说道:“我们公司产品单一,最大的创收点就在于对外出口这一块,这样市场风险非常大,我们要学会把鸡蛋放在不同篮子的做法,只有这样我们的公司在市场竞争中才能保证东方不亮西方亮。我从是百草河走出来的孩子,百草河的父老乡亲还很贫穷,我有责任也有义务让我们的乡亲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我建议让百草河的乡亲们入股,成立一个百草河生态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不知大家意见如何?”这时,赵成打断了我的话:“我认为咱们公司的发展前景非常好,现在不是要成立新公司的时候而是要扩大我们生产规模的最好时机,眼看到手的钱我们不去赚却投资一个根本看不到未来的公司,我不赞成。”晓兰姐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了,她沉默片刻说道:“赵成的观点有点儿保守,兰成公司如果不及时转身抓住机遇,将来企业一旦遇到瓶颈问题再去涉足其他领域恐怕为时已晚了……”会议开到这里有点儿火药味儿了,赵成愤愤打断晓兰姐的讲话:“真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董事长真是糊涂,为了一个人竟然牺牲掉一个公司。”我拦下赵成问他:“你说谁是外来的和尚?谁毁掉了公司?”赵成气呼呼地说:“你没来之前,公司班子一团和气。你一来为啥就变样了呢?你把自己的公司搞倒闭了,现在还想把我们的公司搞倒闭不成?”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我的心像被刀扎得一样难受,我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赵成嘴里说出来的。我确实是一个败军之将,这里没有我说话的资格,我转身走到晓兰姐身旁说道:“马董事长,我要求辞职,我不想成为兰成公司发展的障碍。”晓兰姐微笑着说道:“赵总那个人就是那样子,你们兄弟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他吗?企业改革迫在眉睫,我们不能因为一点儿小小的挫折就轻言放弃。你继续谈一谈你的看法,我很想听一听。”我担心赵成再和我唱反调,于是,我说:“马董事长,我还是把我的想法写成可行性报告交给你吧。”晓兰姐说:“那也好,到时候我们在一起讨论。”会议结束了,弄得大家不欢而散。
没过几天,我把可行性报告和我的辞呈一并交到马晓兰的手上,马晓兰感到非常震惊,她劝我不要感情用事。我告诉她我这不是感情用事,这样做完全是为兰成公司未来的发展考虑。赵成是公司的最高决策者之一,在兰成公司除了你马晓兰就是赵成说了算,我改变不了赵成的想法,但是我又不想改变我的想法,与其这样僵持,还不如我离开兰成公司另起炉灶的好,免得大家伤了和气。马晓兰说赵成的工作可以由她来慢慢做,让我还是深思熟虑千万不可鲁莽。我说没必要,我已经考虑好了。就这样我离开了兰成公司。
忘青急急忙忙找到我,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对我说:“胡子哥,你傻呀?那可是兰成公司三把手的好位置,你说不干就不干了?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不行,我不同意你走。”我拍了拍忘情的肩膀,安慰他道:“忘青啊!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干事业可不同于过家家,几个人只要人和心马和套就能在一起玩儿。我和马晓兰、赵成、张佳玉的关系虽然好,但是观点不一致那就对公司的发展影响大去了。”忘青瞪大眼睛似懂非懂地问我:“那,胡子哥,将来你可怎么办呀?总不能回咱百草河种地吧?”我知道忘青为我的将来担心,于是说道:“将来我会有打算的,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为了转移忘青的注意力,不让他死缠着我辞职的事儿不放。于是说道:“忘青啊!听李军说你爸老科长的立碑仪式快开始了,在这个仪式上你可是主角啊!除了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主角那就是你娘,你是不是特别想见她?!”这招果然好使,忘青一下子愣在那里,愣了好长的时间,他的眼睛开始转来转去,明显是在怀疑我在骗他。当我告诉他我没骗他,这一切是真的时候,他的眼里溢满了泪水。他哽咽着问我:“胡子哥,你没骗我吧?我娘还活在人世上?!”我深深地点了点头说:“明天我们去看她。”
第二天,我和忘青驱车去河北看望丽荣姐。在车上我和忘青谈起了缺心眼儿,忘青告诉我缺心眼儿在饲养员的精心调养下已经能飞翔了。我说只要它能飞翔就没必要再留在河口市动物园了,我们应该为它争取飞翔的权力,忘青完全同意我的观点。车子停在丽荣姐家的门前,我们从车上下来,手里大包小裹拎着好多礼品,丽荣姐还以为我们走错了院门了呢。我看着丽荣姐那惊诧的目光忙上前解释:“丽荣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胡子呀。”丽荣姐仔细打量我一番激动地说:“真是胡子来看我了!大宝,快出来迎接客人。”这时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从屋里跑了出来。丽荣姐和忘青母子相认,并没有我所期待的那样悲壮。他们只是默默注视着对方彼此都留下了伤心的眼泪。交谈中我们了解到,两年前丽荣姐的丈夫已经去世了,现在丽荣姐和大宝相依为命,生活十分困难。我说明了来意后,丽荣姐表示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到河口市参加老科长的立碑仪式。
回到河口市之后,我和忘青就去协调缺心眼儿放生的事情。市里有关部门非常支持。
老科长立碑仪式那天,全百草河村的老百姓像过年一样热闹。李军宣读了老科长的英雄事迹,在场的老百姓无不感动得热泪盈眶。丽荣姐和忘青更是悲痛欲绝泪流满面。最后有我放飞缺心眼儿,它依依不舍告别了百草河的父老乡亲,连叫三声便飞向了它久别的蓝天。
我向李军说了我想成立百草河生态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的想法,李军非常感兴趣。他说:“这是件好事,我早就有带动乡亲们致富的想法只是苦于缺少像你一样的人才啊。”我说我不算人才,只是有带动乡亲们致富的决心。李军说没问题,只要有需要乡里帮忙的地方就去找他。在李军的帮助下,我们的百草河生态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很快就成立了。
我们百草河生态农业有限公司采取的是公司加农户的方法,过去老百姓种地最好的收成每亩地也超不过八百元,现在我们公司以每亩一千元的价格把土地租过来。这样农民就有了保证,他们是只挣不赔。剩余的劳动力再到我们公司上班挣工资。百草河的农民收入增加了各个乐得合不拢嘴。我趁热打铁召开了百草河生态农业有限公司扩大会议,要求有经验的农民也来参加。我在会上慷慨激昂地讲道:“乡亲们啊!我们搞得是生态农业,和以往的农业有所不同。我们种的地里还要养殖河蟹,这样一来像以往种地用的化肥和农药我们就再也不能用了。我们种出的水稻和养殖的河蟹全部是绿色环保的。我们的产品出口到欧洲和东南亚国家,我们百草河的乡亲们也能挣外国人的钱了。”会场下掌声不断一片欢腾。
不能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的想法我依然没有改变,在我的建议下我们公司以生态农业为基地,先后又建立了百草河旅游观光带、百草河物流储运公司、百草河房地产开发公司等多家公司。
兰成公司的产品主要是向日本出口,由于日本发生了金融危机,日方毁约使兰成公司的库存产品积压高达三千多吨。马晓兰和赵成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马晓兰说:“赵总,看来当初胡子的想法是对的,如果我们采取了胡子的建议也许不会发生今天这被动的局面。”赵成说:“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事已至此我是没脸去找胡子了。”马晓兰哈哈大笑道:“有啥呀,胡子不会坐视不管的,他一定有办法,走,我们去找他去。”
不久,兰成公司并入我们公司,我们成立了百草河集团。百草河的老百姓过上了像城里人一样的生活,丽荣姐也留下来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