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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鹿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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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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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温顺的流浪狗(微小说)

办公室门前突然就来了一条流浪狗。一身白色的长毛,虽然有点脏兮兮的,但是这一丁点儿也掩藏不住它曾经高贵的气质与良好的习惯。它不叫,只是讨好似地摇着尾巴。一会趴着,一会又站起,它是一条自来熟的狗。那一双迷人的眼睛被长毛遮挡住了一半,但这丝毫也不影响它的温柔和妩媚。它正柔情似水地注视着紫萱,她想它一定是饿了,于是她就把桌子上早餐剩下的半个馒头投给了它。她以为它会狼吞虎咽,但是它却没有。它只是先用鼻子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最后把那半块馒头叼到了一个角落里,慢慢啃了起来。紫萱无意间说了一句,这真是一条懂礼貌的好狗啊!那狗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先是摇了摇尾巴,然后嘴角上扬像是对她微笑一样,满脸的得意与满足。紫萱没想到狗也会像人一样的笑,她与它用眼神就可以无障碍地交流,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条温顺的流浪狗了。

  等到它吃完那半块馒头,紫萱问,你一定是渴了吧?那狗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眨了眨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嘴里轻轻地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并不是像别的狗那样旺旺旺没完没了的乱叫一通。很明显,它这是怕惊扰到别人,真是一条很懂礼貌的好狗啊。于是紫萱把办公桌上的笔洗用自来水冲洗干净,又接了净水器里的凉水放到了它的面前。它饮水的姿态也是温文尔雅,用舌尖慢慢地舔,生怕有一滴水溅到地上。等它喝完水后,紫萱就有一种想抱一抱它的冲动。当她把手刚刚放到它的头顶上时,它突然有了一种痛苦的表情。这时紫萱才发现它的头顶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还在一点一点的往外渗血。紫萱心疼极了,她取来酒精为它擦拭伤口。它很配合的样子,并不反抗。紫萱想:这么可爱的一条狗,它倒底是经历了怎样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才会让它跌落到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呢?等狗的伤养好了,紫萱为它洗了澡。它那天生丽质,就是白乐天老爷子再世,恐怕也难以形容出来。那白色的皮毛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诱,光彩熠熠。紫萱问它,你叫什么名字啊?它还是嗡嗡嗡,欲说还休,羞答答的样子。紫萱说,那好吧,我就重新给你起一个名字,就叫羞羞吧。

  紫萱是富兴化工集团化验室的一名技术员。这家企业座落在沙坝县境内,是沙坝县第一纳税大户。紫萱的父亲是沙坝县的常务副县赵仕良。整天大会小会,早出晚归,为县里的公务忙得不可开交。据说富兴集团就是赵仕良当年招商来的企业,所以他与富兴集团的关系非常不错。

  有一次,赵仕良到富兴集团参观视察。临走时,富兴集团的领导出于礼貌就问,赵县长(虽然他只是一个副县长,但是只要他不和县长站在一起,人们还是习惯这么叫他),你对我们企业的现状还有什么指导性意见啊?赵仕良就说,意见倒谈不上,我对生产也不在行。不过我在厂区里这一转,还真就发现了一个小问题啊。富兴集团的领导们马上感到非常紧张,于是就纷纷围了过来,问道,赵县长,愿闻其详,不知哪里不尽人意?有的人在想:这个赵副县长是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啊,想卡炮,你就直说好了,干嘛非要来这一套呢。赵仕良说,我发现咱们厂区里每个岗位的门前都有工人们在喂食流浪猫狗。这很不雅观哩,我初步估算一下大约有二百来只。我们搞生产就像个搞生产的样子嘛,干啥搞得像动物园一样呢?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有道理,你们就考虑考虑 ,没道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大家都说,有道理,有道理…

  赵副县长走后,整个集团内就开始了轰轰烈烈整治流浪猫狗问题的运动。总经理亲自下令:全体职工一律不准再喂食流浪猫狗,一经发现下岗培训。有的职工因为和他们所喂食的猫狗产生了感情,就仍然在偷偷摸摸地喂。集团真就不惯着他们,逮着一个就下岗培训一个。培训期间只发两千块钱的生活费。集团领导感觉这样下去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于是就临时组织了一个抓捕流浪猫狗的小分队,由保卫处负责。

  紫萱一看形势不妙,她就把羞羞带回了家里。

  赵仕良从富兴集团回来就匆匆忙忙赶往省里参加招商会议去了。

  加拿大的伊森集团计划在沙坝投资一家化工企业,已经谈了好几轮了。赵县长就怕这只到嘴里的肥鸭子飞跑了,于是就有事儿没事儿老是找加方代表伊森夫妇谈心。向人家表决心说,只要项目落在沙坝境内,一切困难都愿意为对方效劳。一个堂堂的副县长,为了拉动当地的经济,几乎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脸面。对方可能是被赵县长的真诚所打动了,于是就拍板了,项目果然就落在了沙坝县。

  伊森的夫人叫凯亚。她养了一条白色长毛的小宠物狗叫古斯塔沃。这不是一般的狗,这可是一条和它主人一样上过杂志封面的名狗。毫不夸张地讲,这条狗奢华的生活绝对会颠覆普通人三观的。比如,凯亚给古斯塔沃过生日时,让它坐在自己那辆豪华的车上,周围环绕着彩色的气球和各种大大小小精致的礼物,这些礼物全是后面在像宫殿一样豪华的房子里推杯换盏的那些大大小小老板和官员们所赠送的。古斯塔沃也似乎知道它正在众星捧月般地过自己盛大的生日,显得比平时更加温柔和懂事儿得多。在自己主人的指使下,摆出各种造型,宾客们啧啧称赞。他们加拿大人可能不太知道奴随主贵,子随父荣的道理,他们往往会误认为一切奢华的东西都是美好的。

  上次来省城洽谈合作项目,由于古斯塔沃单独放在家里凯亚不放心,于是就把它也带来了。可是不曾想却出了意外,她把古斯塔沃弄丢了。凯亚的精神世界瞬间好像崩塌了一样,她不能没有古斯塔沃。她每天以泪洗面,搂着伊森喃喃自语说道:“我亲爱的古斯塔沃,你在哪里啊?你知道我有多么的想你吗!”伊森怕她憋出病来,于是发出五十万美元的寻狗启示。这让整个省城都沸腾了,人们都在纷纷猜想这是一条什么样的狗能值这么多钱?要是被自己捡到那可不就发财了嘛!凯亚也报了案,省城的警察也帮忙到处找了好几天,可是古斯塔沃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找到。

  豪华人生活的背后总是会有几双不豪华的眼睛在盯着他们。就在凯亚和伊森夫妇外出遛狗时,一双偷狗贼的眼睛正在暗地里偷偷地盯着他们呢。

  在一个天黑风高的夜晚,一个蒙面人翻过酒店的围墙。摸到古斯塔沃的房间,从门缝吹进一管迷魂药。待药效发作后,那人用事先准备好的皮包装起古斯塔沃就走了。偷狗贼得手后,他立刻开车直奔京城,他知道这可是世界上的名狗,希望在那里能卖上一个好价钱。车在高速上疾驰,没想到刚到沙坝县境内车就肇事了。这时药效已经过了,古斯塔沃九死一生逃出了事故现场,它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又遇到了这样一起陌生的交通事故,它有点儿蒙圈了。它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来到了一个工厂里。它饥肠辘辘,放下了过去所有的娇羞和奢华,开始向工人师傅乞讨饭食。有一次,它在争夺一块骨头时,它被当地的流浪狗给群殴了,头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

  伊森化工厂的项目被沙坝县拿了下来,赵仕良的心里非常高兴。回到家里看到女儿紫萱也回家了,就更加高兴。紫萱说,爸爸回来了。赵仕良说,回来了。你今天怎么没上班?紫萱说,今天是星期天。赵仕良嗷了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时紫萱母亲从厨房走出来说,谁像你一年也没有个星期礼拜的。今天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咋知道回家了?赵仕良没有理会老伴,眼睛却直勾勾紧盯着女儿怀里的狗不放。这是哪来的?紫萱说,我在单位里捡的,它好可爱啊!赵仕良顿时收敛了笑容,怒斥道,挺大的姑娘家捡什么不好,非要捡这破流浪狗呢?它身上是有病菌的,会得病的…紫萱不爱听就反驳道,我是给它洗过澡的,没有病菌。赵仕良说,没病菌也不许你养。紫萱生气了,抱着羞羞扭头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紫萱妈说,你这老也不回家,这可下回来一趟,还惹女儿不高兴。赵仕良哼了一声,你就惯着吧,挺大的姑娘家整天抱个狗多让人笑话,不像话。

  因为厂里不让养猫狗等小动物,紫萱上班只好把羞羞放在家里让妈妈帮着照看。有一天,趁子萱妈妈上街买菜,赵仕良就让自己的司机把羞羞丢弃到了离家几十里远的荒山上了。紫萱下班回来看不到羞羞就问她妈,羞羞呢?她妈说,我也不知道啊,兴许它自己跑出去了。紫萱就到处找,一边走一边喊:羞羞,羞羞…

  中加合资企业沙坝伊森化工工业有限公司奠基仪式,在距沙巴县城几十里外的一块空地上举行。锣鼓喧天,彩旗飘飘不必多说。各路记者长枪短炮也不必一一道来。各级代表的讲话,那自然不会少的。伊森夫妇不会讲汉语,他们只能用英语讲话。正在凯亚侃侃而谈时,只见一只小白狗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凯亚低头一看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古斯塔沃,凯亚扔下话筒,蹲下来抱起古斯塔沃。嘴里不停地说着,我的古斯塔沃、古斯塔沃…顿时泪流满面。

  不远处的山坡上,隐隐约约传来紫萱沙哑的叫喊声:羞羞、羞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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