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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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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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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镣而舞 ————重读《史记》

两千多年前,司马迁拖着残缺的身躯一步步向监狱外迈出时,动作缓慢却稳健,满脸从容,把长衫缓缓脱下,扔进城墙一角,同时扔进去的还有屈辱和仇恨。

司马迁身心所遭受的摧残是人世间最残忍歹毒的,身受腐刑,六年之久的囚禁。当这位伟大的哲人重又拿起毛笔和竹简时,情如潮涌。虽手铐脚镣蜕去,但心灵被烙上的枷锁却无从开启。长袖一挥,竟舞出一部“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之著。

平日里有人喟叹,有人抱怨,有人自生自灭。殊不知司马迁他的隐忍苟活,是“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是要完成“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史记》,使之永远地流传后世。当我一页页翻开《史记》,反复地阅读吟咏并思之又思的时候,我却惊异地发现其自沉炼狱的更多更大的缘由。他那两道目光虽避日六载,漠视苍茫,却仍如炬一般,把历史一页页地洗涤,日升日落,雁飞南北,不问寒暑,戴镣而舞,好一种松竹风格,行僧情怀,世俗喟叹自当单薄而虚无。

所有的灾难仅仅来源于自身的真诚,对自我无饰的表露。汉将李陵讨伐匈奴,兵败投降,武帝大怒,司马迁说:“李陵转战千里,矢尽道穷,古代名将也不过如此,他虽投降,尚属情有可原,臣以为只要他不死,还是会效忠汉朝的。”句句在理,毫无掩饰,武帝的理解却是为降将而开脱,遂加罪以腐刑侍候。

赫拉克里特曾经说过:“性格决定命运”。这位古希腊先哲家说的是真理。项羽命归乌江,因其豪放;刘禅永世阿斗,因其懦愵;司马迁身受腐刑正因其刚直本真的性格。无可厚非,十岁诵古文,二十岁循行天下,踏会稽,拜问夏禹;游姑苏,眺望范蠡;至丰沛,访高祖故里;涉邹鲁,仰孔孟遗风……曾经的游历,沉淀出他秉直不阿的个性; 万卷入怀,仍不失书生单纯的意气。

“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贝多芬在悲痛欲绝之际,从心灵深处感悟到这句来自天堂的提示,靠什么去扼?靠的是对失败和被命运摆弄的拒绝,靠的是我们性格中坚强的那一面。

贝多芬扼住了,司马迁也扼住了。他非但没有化为灰烬,却诞生出了硬如钢铁又亮如朝阳的崭新的生命。在被凌辱被欺侮的苦海里浸泡过的生命,一旦重生,就会孕生出再也不能被打倒的精神的力量。

他固执地清理着历史的真实,把虚伪和浮躁横扫出屋,真切地忍受着枷锁的沉重,一次次地舞刀破竹,挥毫研墨。历史在他的手指间流成一条河,河床很深,自然清澈流畅,是非分明,善恶清晰。致使后来人不得不自觉地将目光痴痴地盯在那里不打转,一打转后面就是一个滩,感受不到一种浩荡雄壮、气呑山河的气魄。那种“究天下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经典和豪迈,旷世难觅。

郭沬若在《司马迁发愤》中代其呐喊“有权有势的人能在我的肉体上施以腐刑,他却不能够腐化的精神上的产品”。

历时十载,终磨一剑。司马迁弃笔长啸,登高长歌,继而拨下笔尖,吞之后大笑。那个时候,他完全可以站在西安城最顶端,横挥瘦手说:现在由我来解说历史!但他没说,可他有这样说的资格,因为别人是轻装上阵,而他是戴镣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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