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父亲是不会记这样的诗句,更不会意识到由此衍生的其它寓意。年过七旬的父亲,近几年与屋后的一片竹林“杠”上了,有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表现出“除之而后快”的强烈意愿。 在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家有竹院是让人生羡的。屋前屋后,四时青翠,竹影婆娑,曲径通幽,不失为一方美景。但在其时,并非农户考虑的因素,即或有,也在旁次。主要是居家过日子方便,譬如,要用竹篾编织饭篓子,吃剩的饭菜放在里面,悬在梁上,既防鸡鸭猫狗,又防蚊蝇鼠虫;要用竹篾编织背篓,大奓篓用来背农家粪,粗背篓用来背柴、收庄稼,细背篓用来赶集购物背柴米油盐、衣帽鞋袜等杂七杂八的物什;要用竹篾编织晒谷子的大竹簟,要用竹篾编织担泥担土的竹撮箕,还要用竹竿竹枝为豆蔬搭架子……时时处处可见竹子的好。没竹子的人家向乡邻讨要是常事,既然开了口倒不会打空手,有竹人家的那份自足自满却是洋溢在脸上,表现在言辞上的。记得家里最困顿又急需钱的时候,父亲曾动过卖屋的心思,对人说的也是“你看,我这里柴方水便,田地也近,还有这么一片竹林呢!” 而今,对竹林不怎么待见了。这竹林就在屋后堡坎的斜坡上,若能改造成小菜园,多近,多方便呀!记起昔日初中课本里袁鹰的《井冈翠竹》,有这样的抒情性描述“不向残暴低头,不向敌人弯腰,竹叶烧了,还有竹枝;竹枝断了,还有竹鞭;竹鞭砍了,还有深埋地下的竹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到春天,漫山遍野,向大地显露着无限生机的,依然是那一望无际的翠竹。”由是观之,纵然父亲“处心积虑”,但愿望定然是不会一蹴而就的。 父亲把竹子齐刷刷砍了,把冒出的竹笋挨个个掰了。还从周围拾掇一些灌木渣草铺在坡面上烧,狠狠地说:“我年年砍,年年烧,就不信弄不败你!”一年多过去了,坡面只剩下高低参差的竹茬子和零星成长的笋子,但锄头挖下去,却不易扬起来,土里的竹鞭盘根错节,负隅顽抗,兼以刀砍,好一阵子才整出小小的一块来,患有肺气肿的父亲早已气喘吁吁。让父亲雇几个工,父亲觉得如今工价贵,身在农村花钱种地,一不划算、二无意义。 于是四处打听有无简便易行的良策,有人说往竹地里泼柴油,父亲听了直摇头——这不是连土地都腐蚀了,还怎么种菜呢!有人说种苏麻可以烂竹根,这倒可以试一试。终寻得一包苏麻籽,和了火粪撒开。今年鸟雀恶于往年,它们刨啄种子和嫩苗,苏麻长得很稀疏,再寻苏麻籽补撒一次,也不见多长了些。父亲又抡起锄头挖起来,哪儿松动些就挖哪儿,一天挖得一块儿是一块儿,整出一点儿种一点儿。父亲一直喜爱关注历史、军事和时政,他说要像杨得志将军那样围点打援,分而歼之。 对竹林采取的“蚕食”政策已显端倪,小菜园渐露雏形。在那已整出的条块上,苦瓜长势很不错,父亲早早地把引蔓牵枝的架子给搭好了。 估计到明年开春,屋后堡坎上就是一垄垄绿油油的菜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