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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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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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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居一日

微熹晨光,刚刚从窗帘缝儿些微透过来,我就醒了。

比我醒得早的,是那些鸟儿。但不知道它们的名儿,只是通过叫声随意猜测大概有数十种。有的尖利急迫,有的清脆圆润,有的粗实短促;有的嘶嘶,有的啁啁,有的咕咕……父亲应该知道它们叫什么鸟,但这时他还没起床。管它们呢?只要叫得欢实就行,在这样的早晨,你会觉得世间是它们的,你仅仅是一个局外人和旁听者。

窗外,是绿色的起伏的山峦,只是在雾中被罩成了灰青色。有轻风拂过树林,便似竹筛抖落的声音。“夹卵哒,这么大的雾,今天太阳又不得了。”听见大大咧咧的粗声俗语,你就知道那家的老太婆起了。七八十岁了,吐的些词儿闺女们听了往往会暗自脸红,可她嗓门儿就是大,辐射范围不小,像放出来的霰弹,躲都躲不开。“砍脑壳儿的,让哈,我出去。”应该是自家的狗在大门边挡着了她,她抬起一只脚作出踢的样子。没听见狗嗷嗷叫,儿孙常年不在家,就是这只砍脑壳儿的狗跟在她身前身后,才舍不得踢呢!

像水龙头开了闸,陆续有人走向公路,走进田地,走往村委会旁的箬叶加工厂。此时你才回过神来,这不全是鸟的地盘。走向公路的,多是就近务工有些手艺的中老年男子,他们骑着摩托奔出村口时,红日像个顽皮的小孩,还没蹦上山头;走进田地的多是些老人,现在的年轻人无论在外挣不挣钱,都不甘呆在村里做农活儿;走往箬叶加工厂的,是几个中年妇女,早早地囫囵几口饭就去分拣箬叶,今年企业不是很好做,量少活少,去迟了就揽不了多少活儿。

信步走到院坝四处看看。雾已散了,天蓝如海,白云如纱。你感觉那些云在悄然浮游,两朵云渐渐地、渐渐地挨着了,就像男女初恋时不由自主的手臂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在一起。今夏雨水重,苦瓜和南瓜的叶子有些泛黄,坡地上的苦瓜还没怎么长舒展就已经老了,南瓜花也落了一地,猫狗经过时给踩溶了。丝瓜和冬瓜却长得盛,那藤蔓从菜园攀到院坝里晒衣被的竹竿上来了,些许花瓣绽开,似大大小小展翅的蝴蝶栖于其上。那丝瓜稍带弧线,有细密的纹理,冬瓜轮廓丰满,有细腻的茸毛,一个身材修颀,一个体态厚实,可谓相得益彰。只是今年的黄豆有些惨淡,开花期遭遇绵绵雨,结荚得少,辜负了好身架。

虽已立秋,气温还高得很。十一点左右,就热得受不了。阳光白晃晃的,蝉鸣密匝匝的,树枝子,玉米杆儿及其他草木在阳光下颓萎不振。中午的天地空旷而单调。扯黄豆回来的人,擦了一把汗,“这么热,在田里没得个卵搞场,逮几盘牌去。”农村人就是这样随性和自由。牌班子不用怎么邀约,就在常玩的那家候着了。从旁边经过,有时会看到他们正为某一张牌的出法、某一盘牌的和法挣得脸红耳赤,狠话奅话粗话句句逼人,也有拿娘老子细娃子赌咒发誓的。你以为他们快要打骂起来,就果真都站起了身子。直杵杵的立了一会儿,又气呼呼坐下去开始了新的一局。

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一阵阵响雷滚过,阴沉的云从西边排布过来,刚刚被闪电劈开又迅疾合拢。一老汉儿从牌桌边站起来说“要跑暴了,不逮了,我回去收衣服”,有人说“不要紧,继续继续,这两天的雨儿隔田坎儿”,有人说“洋芋片儿还晒在坝子里的,我得赶紧回去收。”于是散了,哄哄地往回跑。风真大,空中飞舞着树叶、草根,灰尘被卷成旋涡在半空旋起来,那老汉儿的短裤衩也被吹到了地上,上面落了一层杉树刺。老汉慌忙将裤衩捡起来,剔除上面扎着的刺,正好被早上骂狗的老太婆看见,说“刺是要拔干净的,莫鋷到那家伙了!”,老汉儿笑着说“七老八十岁了,净讲些憨话!”老太婆又说:“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说点憨话怕么。”话音刚落,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下来,水泥地上弹起一丝丝青烟。“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老汉暗自庆幸,谁知这场暴是阵仗大,没持续几分钟。太阳又出来了,空中架起一道彩虹,飞架南山北岭,像搭在偌大坪地之上的拱门,闪耀着绚丽的色彩。

彩虹消失后,别的事物也渐渐湮隐于暮色中,只有蝉鸣不曾消停。村委会旁的非主干道上,有一二十来人开始在视频音箱前跳起了广场舞。“你莫走”“我不走”“赌过咒”“拉过勾”,男声粗犷沧桑,女声细腻黏人,在如此刚柔兼具的声乐下,跳舞的中老年妇女大多如提线木偶,骤展遽停,仅算活动下筋骨,与城镇广场上合着节拍摇曳生姿的舞者还是有所差别。对此,看你持怎样的视角,有时,你会想到乡村文明正经历着一场新的嬗变与蓬勃,有时,你又觉得乡村就如那笨拙的肢体、褶皱的皮肤,在一天天老去。

到晚上八点多,跳舞的人就都要各自回家了。一听说镇里其他几个村都有了大广场、足球场、篮球场的,刚刚尽兴的心又有些失落,“只有我们村,搞不出名堂,什么都没有,路灯也是些摆设,从来没亮过。”

村居的日子,空气无比清新,但愿故乡所有的气息也是历久弥新的。蝉鸣之夜,遥望星空,我一次次想到“乡村振兴”这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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