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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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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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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

办公室靠楼内侧,深秋季节还是感觉有些寒凉。午觉醒来,外面阳光还盛。我去楼下广场晒太阳,等候上班。这个小城,晴日天空特别蓝,蓝得那么纯粹、梦幻,城内人来车往,安缓有序。时下,一个没有疫情冷不丁惊扰的地方,便拥有了风平浪静的日月。

当“风平浪静”这词在头脑闪现的时候,心中突然翻滚着难以平息的潮汐,不断冲刷着记忆的堤岸,一股咸涩的味道涌了上来。我一轮又一轮的回忆与恩师的交契。恩师名讳丰平,曾经的微信昵称就是“风平浪静”。可算夫子自道,其一生貌似经历平平,无跌宕起伏。平凡如尘,却永驻我心。

1988年秋,我十岁,去镇上读初中。母亲已去世三年多,父亲一人拉扯三个孩子,家道中落,日子过得惨淡恓惶。在班上,自我感觉又寒酸又邋遢。一个冬日的中午,丰老师把我喊到他的办公室,说给我安排个事儿。我站在他面前,点了点头。他说,你今天到我家去吃晚饭,把你二姐也叫上。那时,大姐刚刚辍学。少不知事,我听后受宠若惊,也不知婉辞。

丰老师家在区电影院旁边的一栋木房里。木房属区公所的,师母在区公所工作。房前有一小水池,乡镇大多数干部职工和学校的师生在那水龙头下淘过米、洗过菜、取过水。木房并不宽敞,光线不是太好。我和二姐一同到那里时,铝盘炉上已摆了好几样菜。炉膛里火旺旺的,窜动的焰把我和二姐的脸映得通红。丰老师不时给我们夹菜、添饭,说着一些要攒劲学习的话。他问我,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晓不晓得?我说,不晓得。那一顿饭,无异打了一次牙祭,纳入了脏腑,渗进了血脉,化作了风霜岁月中的心灵慰藉。

丰老师对学生温而不愠,说话慢而不紧,大多学生对其是敬而不畏。当时,有些顽劣的“街痞子”在班上就读,班风不怎么好,整体成绩在同年级中等偏后。但丰老师上课讲授得很好。现在还依稀记得,那时有一门课程叫《社会发展阶史》,丰老师阐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时,通过生动举例将一些抽象的内容讲得通俗易懂。还有,语文学习 “新闻单元”后,让我们学写消息和通讯,鼓励往区广播站投稿。我在电头括号处仿写了“某某社记者某某”。丰老师看后告诉我,这可不行,记者是要有记者证的,某某社记者的资格更不是轻而易举获得的,你现在充其量写个“通讯员某某”!

初二年级,学校调整了班主任。此后,我们班换班主任,用家长的话说,就像换刀把子的。初三年级,分快慢班,我去了快班。中考时,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上了州级重点高中的分数线,填报志愿时踌躇难决,最终填了中等师范学校。那时,读个中专,也是农家子弟的福运与荣光,是要摆酒席的。丰老师到家祝贺,席间流露出对我未能去读高中的一丝缺憾!

进入师范后,我常给校园广播站投稿,播音员不在开篇时念通讯员某某,在全文念完后来一句“九一一班某某来稿”,一些男同学就无聊起哄“某某,喊你去搞!”。师范二年级时,参加学校举办的征文比赛获一等奖,团委组织成立酉水文学社,让我任社长。我自己“为赋新词强说愁”,也鼓动社里成员多写,突然有一天,一个成员在当时的《中师生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就在我们的那股兴奋还未完全消褪之际,这篇文章涉嫌抄袭被通报曝光,如同开了一回谎花。那届文学社也就随之偃旗息鼓了。记得给丰老师写过一封信,报告了校园里发生的一些事儿,以及自己的收获和困惑。丰老师的回复大致这样——人要有些兴趣爱好,人生才有意思。坚持,或能大成,或有小成。

1994年8月,我毕业后被分配到高远之地,在村小任教。交通落后,信息闭塞,如井底之蛙。十月假期回乡,丰老师给我一张《恩施日报》,上面有一则教育征文启事。他说,教学研究是从教的一项基本功,晋升职称时也是要看教研成果的,我准备参加这次征文,你也写一篇。初涉教坛的我,以愤青的姿态写了《换汤不换药的忧思》,肤浅地剖析了在素质教育的幌子下弄些花架子的现象。后来结果揭晓,师徒同时上榜,丰老师获一等奖,我获优秀奖,不是那种参与即奖的优秀奖,还有几十元奖金。某日下午,我买了两瓶五加白拎到老师家,那时,他已住进了对面平房的二楼。第一次和老师喝点小酒,第一次向老师敬酒。尔后微醺,踩着白晃晃的月光回家,觉得世上一切如影子一样斑驳、虚妙。

1997年秋,我到母校任教,和老师成了同事。1999年,写的散文《石磨》发表在《恩施日报》周末版上。起初投稿,没什么自信。丰老师他们到其他乡镇学校中考监考期间,发现那个学校的文化栏里,作为美文欣赏。丰老师监考一回来,就在报纸堆里找到那版给我,并在校园内宣扬。随后,我的散文《读书遐思》《又是一年东风劲》《留守的村妇》等相继在日报、晚报上发表。虽然都是些地方报纸,但在当地的教师群体里应算少有的。

 有一段时间,学校玩风较甚,玩牌者众,丰老师和我也随波逐流。丰老师对我说,你还年轻,不可玩物丧志。“玩物丧志”就像鞋底的石子、手指里的暗刺,时不时让我保持一种疼痛感,自我警醒、努力克制,不曾放弃阅读、写作以及教学与研究。

变成铅字的渐渐地多了起来。我将涂抹的散文、诗歌、小说、文学评论等放在自己开通的一个公众号里,受到丰老师关注并几次打赏。后来关闭了赞赏功能,觉得自己的文字没上过大报大刊,还不怎样,打赏的人不多,且多是熟人,或是掺杂了情面的。丰老师说,你的文字是越写越顺了!

以前不觉得丰老师说过的只言片语有多大意味,现在才恍然,学习、生活、工作的时光,从未离开过恩师的关心与照拂,有着“润物细无声”的浸透。丰老师是个大好人,很多熟悉他的人也这么认定。然而“好人命不长”,丰老师患有肺气肿,五十多岁时,走几步楼梯都气喘吁吁,又常咳嗽。在乡镇从教四十来年,临近退休才聘到政策性副高,退休后不足一年,猝然离世。

世间的风有时挟着冷漠,时运的浪常常猝不及防。恩师的音容宛在,我深深怀念!丰老师,愿您的魂灵在仁厚的地母怀里安息,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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