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鲫鱼

金色鲫鱼

1

瓦昌山的伍家碑水库有几百亩大，那里面有160多万条鲫鱼。

有了这么多鲫鱼，就有了一个独立的王国。所以这个鲫鱼世界，就建立起了自己的政府、医院、学校、城镇什么的，像人类一样地生活着。

靠近松林湾的黄土镇，有8万多只鲫鱼生活在这里，因此这里的学校很有规模。在过去两、三年的时间，鲫鱼学校的校长十分烦恼。为什么呢？它上任时，就对县鲫鱼教育局的局长许下保证，他上任的五年时间内，学校不出个能考上人类北大清华那种大学的好鲫鱼，他就引咎辞职。但现在在学校里，好像还没有具备这种潜力的学生。于是他四处活动，八方打听，挖人墙角，终于有了收获，将另外一所学校里非常优秀的一条独特鲫鱼，弄到了自己学校的尖子班中。

这就是金色鲫鱼！

当金色鲫鱼在尖子班上一出现的时候，师生都惊呆了。因为从特点看，它肯定是一条真正的鲫鱼，绝对不是复合或者克隆的伪鲫鱼。真正的鲫鱼永远不会长很大，最多三、四指宽。金色鲫鱼的体型，与班上同学的体型一样大。大家所以吃惊，从没听说过这世界上还会有金色鲫鱼的存在。因为标准的鲫鱼，一定是白肚皮、青背的呀。

听说古代能做出大事的鲫鱼，都是有怪异相貌的。班上的鲫鱼们想，莫非这条金色鲫鱼，以后一定会变成鲫鱼世界的传奇或者英雄？后来才听说，校长为了从其它的学校挖来这条金色的鲫鱼，花了不少钱。据说还给金色鲫鱼的父母，在学校的后勤上找了份工作；在学校的偏僻处，还为它们一家人提供了两间平房住。

至少花了两个月时间，班上那条学习最厉害的大头鲫鱼，才弄清了金色鲫鱼的来路。原来，金色鲫鱼的存在，并不古怪，只是大家少见罢了。在离伍家碑水库不远的刘其贵家里的荷花堰塘里，早就生活着金色鲫鱼。说来也怪，刘家荷花堰塘完全没有与河道相连，靠雨水蓄水。但里面就是有金色鲫鱼，而且存在了几百年。传说这里的金色鲫鱼，本是神，在天上做了错事，被天上的大神降罪到凡间来受罚的。大头鲫鱼说，金色鲫鱼就是刘家荷花堰塘的后代，很平常。它这样说，是想让自己内心愉快一点。

班上的七十多条鲫鱼同学，终于明白了金色鲫鱼并不是奇怪，而是它们的眼界不宽。

金色鲫鱼的到来，果然与众不同。这家伙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啥事都行。学习一个月，排名就到了班上的第一位。而且金色鲫鱼打破了鲫鱼们学习好体育就不行的怪圈，它可是班上蓝球打得最好的人，乒乓更没对手。让大头鲫鱼愤怒的还在于金色鲫鱼画得一手好油画。有一天，金色鲫鱼让大头鲫鱼九粒子下围棋，结果大头鲫鱼中盘负——这真是它大头的万年羞耻！

过去一直非常自负的大头鲫鱼，在金色鲫鱼的面前，可以说是完全崩溃了。它想在学习上超过金色鲫鱼，因为其它的方面它无法赶超。但不管它多努力，它最好的课成绩也只能是班上老二。自己老大的位置被人夺了，大头鲫鱼开始消沉，成绩一天比一天不如。

一件事的发生，终于让大头鲫鱼想对金色鲫鱼下毒手了。因为那条叫做菊花鲫鱼的女同学，被公认为是全校的校花。金色鲫鱼没来的时候，菊花鲫鱼一直是喜欢找大头鲫鱼来问作业的。大头鲫鱼甚至很多次看见了菊花鲫鱼那含情的眼神，大家都知道现在学习成绩好的大头，以后肯定会考所好大学，有个好出路，所谓美女爱英雄嘛。金色鲫鱼现在成了班上的老大，菊花鲫鱼问作业，再也不来找它了。它像只蝶一样，总是围绕在金色鲫鱼的身边翩翩起舞。三个月后，大头鲫鱼看见了让自己心痛的一幕：星期天，它看见在校园的果园里，菊花鲫鱼挽着金色鲫鱼的手亲昵地在一起走了。那么，它们在有月亮的晚上，是否已经亲吻过了呢？金色鲫鱼的手，是否已经摸了它大头绝对不允许它沾的地方了呢？

所以，怒发冲冠的大头鲫鱼对金色鲫鱼说：“你得离开菊花鲫鱼。”

金色鲫鱼问：“为什么？”

“在你来之前，它已经属于我了。”

“是吗？可我没听它说。它说我才是它的初恋。”

“花心的女人，我呸！好，我给你打个招呼，你把我什么都夺走了，这个我不能再失去。从今天起，你必须离开它。否则……”

“否则怎么样？”

“我要揍你，直到揍得你离开它。”

金色鲫鱼说：“这种事，也只有靠决斗才能解决了。好了，这是我们两个雄鲫鱼之间的事，不要告诉家长、老师，我们两人解决。胜者为王，它归胜者。”

大头鲫鱼兴奋地说：“完全同意。”因为全校都知道，它学了四年拳术，在学校没有任何对手。

结果，大头鲫鱼被金色鲫鱼打得鼻青脸肿，跛着一条腿离开了。人家金色鲫鱼更早的时候，就开始学习跆拳道，代表业余体校到处比赛过呢。

金色鲫鱼成了学校所有想踩扁它的男同学的恨。而大批的男同学，则自愿跟在它的后边，当它的兄弟与朋友，并以此为荣，见人就说，金色鲫鱼是我老大！

不是说校花菊花鲫鱼成了金色鲫鱼的女朋友，其它的女生就不敢想金色鲫鱼了。有几个学习成绩不如菊花鲫鱼，但远比菊花鲫鱼懂得性感与打扮的女生，开始追求金色鲫鱼。金色鲫鱼收到它们的信，它没兴趣的，当然弃之不理。但是它感觉可爱的女生，有时回封信，有时回首诗歌。它想，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三不”吗？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对于金色鲫鱼成绩的突出与优秀，校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每次开会，都在表扬金色鲫鱼。这些让大家羡慕的事，金色鲫鱼却不屑一顾，因为，它听得太多了。这就是天之骄子呵，许多学校都有这样的天之骄子！你恨它是存在的，你不恨它也是存在的。你学习它它离你近一点，你恨它它离你更远。

一年后，县鲫鱼教育局在全县开展数学、作文、外语、书法、绘画与象棋大赛。学校许多鲫鱼都参加了比赛，但是金色鲫鱼没有参加任何一项。

大头鲫鱼参加了全部的比赛。它嘲笑金色鲫鱼：“怎么，你在全校好像还行，在全县，可能就不行，所以怕了吧？”

金色鲫鱼傲然地说：“我参加也是学校最好的，怕什么？我去！”

大头鲫鱼心中狂笑，它想，它一定会在某个方面打倒金色鲫鱼，就不信你啥都厉害。

2

前后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比赛，各项比赛才结束。

然而结果公布出来，却让大家十分意外。金色鲫鱼只有在油画上得了全校第一。一条大家都相当藐视的、从来就没觉得它还是棵葱的鲫鱼——疤脸鲫鱼，竟然让自己的数学、作文、象棋得了全校第一，而且象棋是全县第一！

校长坐在办公室里，额上直冒汗。

它就不明白，这条它从没放在心上的丑陋的疤脸鲫鱼，怎么就这么厉害？它怎么会超过它付出了巨大代价的金色鲫鱼？

但疤脸鲫鱼的师傅，一条白胡子鲫鱼，却对疤脸鲫鱼的成绩非常不满意。它觉得，至少疤脸鲫鱼的作文，还应该得全县第一的。

那么，疤脸鲫鱼的奇迹是如何诞生的？

先说说疤脸鲫鱼的疤是如何产生的。小时候，它在水里快活地游着，在母亲的身边上下起舞划着圈。突然，一把大鱼叉突然插进水里，叉走了它的母亲。带刺鱼叉另一边的锋利，刺烂了它的左脸。它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虽然活了下来，从此脸上丑陋无比。

开始，疤脸鲫鱼对金色鲫鱼的到来，内心也是酸酸的。它在班上的成绩本不怎么样，老师从没表扬过，学生从没崇拜过，它身上就没有任何闪亮的传奇让人注目，因为疤，大家远离它，它没一点自信。所以疤脸鲫鱼天天都在班上沉默地夹着尾巴过活，有时看着它们的快乐，在只能在一旁独自偷偷地笑一下。

有一天，疤脸鲫鱼翻看首都出版的一张报纸，突然看见上面有位全国象棋冠军说的话。它说，学奥数不如学象棋锻炼学生的综合智力。它突然想起了院子里有位白胡子鲫鱼，象棋下得非常好，据说以前在市上的大公司上班时，曾经得到全市冠军，这可是有七百多万鲫鱼的大市呵。于是，疤脸鲫鱼就去找它学下象棋。白胡子鲫鱼与它下了三局，见它想象力丰富，胆子也大，特别好战，就同意教它。开始疤脸鲫鱼的父亲担心学费贵，因为他们家实在是太穷，它只在一个小厂打工，当鲫鱼世界的苦力，只有最低收入，有时还需要借贷周转一下一家人才能勉强糊口。但是白胡子鲫鱼说：“它的聪明是少见的，我一分钱不收。”白胡子鲫鱼收下疤脸鲫鱼后，对它有个非常苛刻的要求。它将一本好像有一千页的象棋书交给疤脸鲫鱼，说：“你每天学习之外，必须读其中的五页书，了解里面的内容，不懂问我；反复看，看了后面再看前面，看完一次看第二次。每天必须在找对手下五局象棋。每星期必须用一下午的时间与我学棋，对局、讲解，不能怕苦，不准退出。”

疤脸鲫鱼的父亲问白胡子鲫鱼：“它这个象棋下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它希望疤脸鲫鱼学习政治，以后好当官啥的。

白胡子说：“受益一辈子，你哪里懂？下象棋锻炼人的智慧境界，时间久了，层次高了，可以一通百通！”

疤脸鲫鱼跟白胡子鲫鱼学了三个月象棋，下了近百局，没胜过一盘。

半年过去，疤脸鲫鱼下了三百多局象棋，还是没赢过白胡子鲫鱼一局。岂止赢，连和棋也没一盘。

在疤脸鲫鱼的脑海里，时时都浮现着白胡子鲫鱼在它下了臭棋后的呵斥声。

桃花开的时候，疤脸鲫鱼苦着脸，在认真地研究棋谱，自己与自己下着象棋。而此时的金色鲫鱼呢，正在月夜的桂花树下，与菊花鲫鱼拥抱亲吻。

荷花开的时候，疤脸鲫鱼冷着脸，在认真地研究棋谱，自己与自己下着象棋，不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而金色鲫鱼呢，正坐在会议室里，分管教育的鲫鱼副县长和局长来学校检查工作，校长正指着它，给各位领导介绍，说金色鲫鱼是学校的希望。酒宴上，金色鲫鱼已经很流利地给大家敬酒了，说着大人在官场说的客套话，因为这样的酒宴，它已经参加了很多次，习惯并且适应了。

梅花开的时候，疤脸鲫鱼正在与白胡子鲫鱼下着象棋。因为一步明显的错误，老家伙大怒，一耳光打它疤脸鲫鱼的脸上，骂道：“你怎么这么笨？这么低级的错误，连初学者也不会犯，你却犯了，你想伤我心是不是？你想挨揍是不是？”疤脸鲫鱼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真不应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以后永远也不会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白胡子一笑，说：“我只是批评一下而已。其实，就是国家专业的特级象棋大师，有时在比赛对局中，也要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呢。是人就会犯错，关键是要少犯。”疤脸鲫鱼认真地听，认真地点头。而金色鲫鱼呢，用着校长奖励的钱，此时正在一家温暖的咖啡厅里，与学校长相第三性感第一经常收到它情诗的莲花鲫鱼妹妹，悄悄亲吻着。计划要看的数学书，早就丢在沙发的下边，以至走了都忘记带了。

疤脸鲫鱼内心从没有过爱情出现。从没敢想过菊花鲫鱼这些校花，甚至连班上最差的那条鲫鱼姑娘，他都没敢想过。它知道，它这么丑，爱情与它无关。

课堂上，疤脸鲫鱼突然觉得，如果把学习象棋的想象力、走出怪招的创新力、下象棋最讲究的严密的逻辑能力、正确的先后秩序、最佳方案、专心、平常心、冷静客观、避免低级错误等方法用在学习上，课本上的内容，简直成了小儿科。自学一节课，有时可以学到老师讲四、五节课的内容，甚至更多。比起与白胡子鲫鱼下象棋的难度，学习不知道要轻松多少倍。大脑必须要自我挖掘，才能不断出现潜力。而大脑，科学家说只用了当中的百分之几，潜能无限，生命在大把地浪费自己的大脑潜能。

它把节约出来的时间，用在读课外有趣的书与刻苦学习象棋上了。它内心有一个巨大的愿意，希望自己有一天先能赢白胡子一盘棋。

有时父亲烦了，看它独在那研究象棋，自己与自己下，父亲借着酒气，会踢了它的棋盘，顺带踢它几脚。它不哭，只忍着泪。它知道，它这么丑，本来就没有快乐，只有苦难。它只希望父亲身体好，祈求上天让父亲少发些怒。

有时它很想母亲。但母亲只能在它的内心！它有时看着其它鲫鱼母亲带好吃的来学校给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它控制不住的泪从眼中猛地滚了出来，然后掩面暗泣。

金色鲫鱼在临近考试的时候，被校长租车带着，去其它的学校与优秀的学生与老师交流。这让全校的学生羡慕死了，嫉妒死了，也没办法死了。校长想，金色鲫鱼一定要考上鲫鱼世界的北大清华呵，不然他的付出全泡汤了。

而疤脸鲫鱼，冷冷地坐在教室里，勾头研究一道数学难题，像面对一盘艰苦的棋局一样，纹丝不动。有个同学见它那样很久，以为它睡着了，结果走近一看，它的小眼睛不停地转着，显然在飞速地思考。它对金色鲫鱼的光荣，一点也不放到心上去。

疤脸鲫鱼与白胡子鲫鱼下了九百多盘象棋，终于和了一盘。它苦着脸，有些遗憾，因为它感觉差点可以赢下来。老鲫鱼却暗自欣赏地点点头。

3

高考结束，疤脸鲫鱼考了全校第一，并不是鲫鱼世界的北大清华，而是另外一所非常著名的大学，已经是全校这么多年考的最好的大学了。金色鲫鱼考了全校第七，很普通的一所大学。让大头鲫鱼出了一口恶气的是，它比金色鲫鱼考的大学好！可怜一群校花美女，有美丽强智慧弱，竟然只读了最低等的大专、甚至是职业技术学院。

校长在办公室折断了一大堆粉笔，抓乱头发与领带——想不通呵。

后来，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知识像大地上的金沙，你丑陋也好美丽也好，都无关，只有付出最大的努力最大的刻苦最贪婪吸食的人，最后才会吸一肚子金沙，在内心打造出金光灿烂的经典雕塑；如果你没有付出最大的努力去吸取金沙，无论你本身的条件多好，多帅、多有钱、父母多大官，那都没用，吸进去的一少半是金沙，一大半是石粒，最后只能建座乡村中那种土庙。

校长以后在操行大会上常说，智慧的高度与付出成正比，与丑有关——越丑，越舍得专心地付出，这种丑已经转化成一种大美。

     发表于《中国校园文学》中学读本2012年.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