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山
顶巾,顾名思义就是顶在头顶的布巾,它不同于陕北男人包头的汗巾,也不是现今年轻人流行的围巾。
顶巾呈正方形,也可以叫方巾,但在南方人的眼里叫顶巾。也就是像穆斯林妇女包裹头用的纱巾,其顶的方法就是将方巾对折成一个等腰三角形,尖角一面朝后,两角挽在下巴下结成一个蝴蝶结。
在我的故乡滇东南,上了年纪的妇女基本上没有不包裹过顶巾的,我的母亲是,妻子亦是,姐姐亦是。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对那东西是再熟悉不过了。男方过礼,女方出嫁,最不能缺的就是那样一块顶巾。
那时候顶巾的面料通常都是纯棉和针织的,红绿为主,黄的很少见,四方用毛边镶嵌,讲究一点的有横格竖格的,我记得母亲的那块顶巾是大红色的,听母亲讲过是舅舅陪嫁她的,那时候刚解放不久,舅舅卖了100个鸡蛋才换回了母亲的那块顶巾。而我买给妻子的是一条红绿相间带斜纹的顶巾。迎娶妻子那天,正直数九寒天,妻子就是顶着那方顶巾嫁到我们家来的,以后每到冬天,妻子就顶着那块方巾在田间地头抢工分,直至后来包产到户。
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才出产房,母亲就用顶巾将妻子的头裹了个严实,还唠叨说:“你们年轻人就是不小心,坐月子最害怕的就是风寒,难瞧一个月,平安一辈子”。的确,产妇怕风,那时候没有通电,烧开水还要锅灶。有那么一块顶巾,妇女自然能少受很多苦,基本上不会留下产后后遗症。
妻子是这样,姐姐也是这样。记得姐姐出嫁,母亲陪嫁她的依然是一块鲜艳,红白相间的针织顶巾,这当然是七十年代后期改良的新产品了。
现如今,只要走到农贸市场,依然可以看见那些从山里来的农村妇女,她们的头顶上依然顶着这样一块可以驱寒的方巾,这个不止是只有冬天才能看到的风景。
这些天天亮得晚,晨跑的时候,总是在路上遇见一个肩挑担子,包着顶巾的妇女,她挑着一担新鲜的青菜从郊外的路走进来,嘴里哈着白气,看年纪应该在四十挨边,因为路灯的影影绰绰,我只能凭感觉推断她的年纪。
每次我们相遇,我都会把脚步放慢下来,然后站到一边让她通过,因为是迎面,人行道并不宽,她的一挑胆子前后摇摆着将近要占去一半人行道的位置,我只能缩到街道的房缘边,每次她经过时,总会扭头看我一眼,尽管光线暗淡,但我还是能看清那是一汪闪闪发光,清澈的眸子,包含着感激与信任。那一刻,我的心就像有一团火熊熊燃烧起来,就会想到我逝去多年的母亲和远嫁他乡的姐姐。
偶尔间我也会回头去看她的背影,我看到的只是那一肩重担下飘扬的顶巾的尾巴(原谅我,我到现在也没看清那块顶巾的颜色),一起一伏从轻纱一样的薄雾中慢慢消隐。
如今,衣柜底角,我依然收藏着母亲曾经顶过的那块大红色的顶巾,只是经过岁月的风霜它被漂洗得很陈旧了,但那是在安葬母亲后我唯一留下的母亲随身最亲密的物件,也是她留在尘世的唯一的纪念,就像她的音容笑貌一样地永远镌刻在我的脑海,一辈子摩擦不去,一辈子,去隐忍岁月的艰辛......
顶巾下面,包裹着母亲素洁、干净的心,也代表着我们这一代人的坚韧和芬芳,眼前的中国,正是因为我们这一代人的坚韧和默默无闻的奉献,才有了今天的和谐和进步,繁荣与昌盛,我不害怕这样说,因为只有我们这一代人是最懂得感恩和惜福的一代,身边的朋友们都是这样的人,他们有的还奋斗在领导岗位上,有的干个体户,办企业,当然也还有我这样默默无闻的人,但我们的心里怀揣着一颗感恩的心,倾尽所能地服务社会,“位卑未敢忘忧国”,因为我们都曾拥有一个顶巾下面最伟大的母亲。她像岳母一样在我们的脊背上深深地刺下了“精忠报国”的愿望。
顶巾,像一面旗帜一样,永远飘扬在我们的心上。她是这一辈人永远至死不能忘怀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