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活着的时候,因为孩子的事,我们经常丁丁当当,好像一天不争吵一次过不去似的,但都是以我妥协为结局,最后都是一句:妈,依您的就是了。
那时候我妈的表情是喜形于色的,像一个胜利的将军一样流露出得意、满足的神色,我也只能在一旁附和着干笑,直到,直到......直到2004年.我妈浮肿的膝盖被诊断为骨癌晚期,瞒是瞒不住她老人家了,在一个好事的乡亲对她说后,她彻底地崩溃了。
我们先是到解放军59医院,在那里我妈对我说:“要不咱不要治了,反正得这病都是等死,不如为你们省点钱,更何况你们还差着很多贷款”,我没有听我妈的话,还是在解放军59医院给我妈做了全面的检查,后来医生告诉她,说截肢说不定还可以多活几年。哪天我从外面买东西进病房,我妈问:“截不截”?我答尊重你老人家的意见,我妈就说:截肢是可以的,但截下来的那节你要去买个冰箱给我保存着,等我死了再为我缝上。
我妈的要求太古怪了,我一下子反映不上来,支支吾吾地没有当即表态,我妈就生气了,当天就超着要回家,还说不住院了,反正医生说了:手术的成功率也并不大,顶多就是多活那么一年二年。
我最终熬不过她的犟脾气,用一张面包车就她来回了弥勒老家。
之后的近四年的岁月,我妈一直躺在病床上,反反复复的,每天我就背着她到附近的医院打针,打完了又将她背回来,买给她的轮椅她从来不做,她说轮椅上她的腿受不了,只有背着能好过一些。
2008年农历正月十五日,元宵佳节下午六点种,我领着孩子想到街上走走,还未走出一里路,父亲就追上来说:你妈不行了,赶快回家。我当然是义不容辞,像一匹马一样地跑起来,但我赶回家的时候,我妈已经艳艳一些,只有上气没有下气了,我将她凑起来靠在我的肩膀上,大声地喊:妈,妈呀,你醒醒,醒醒,你快醒醒......
我妈并没有醒来,落气的时候是下午七点种,此时窗外的夕阳正红,远山霞光万道。
人们说人死病断根,历经了四年生死劫难的母亲,此刻看上去那样安详,尤其是之前浮肿的双腿瞬时间瘪了下来,恢复了正常人的体形。此时的我并没有嚎出声来,四年来,每一天背着母亲到医生打针,之后又每晚看着她疼得死去活来,我真的希望这是她最好的解脱。
接下来就是装殓和发丧,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们紧闭着大门,我和孩子将母亲洗漱干净为她穿了衣服,最后就将她抱进了棺木。之后就是通知发丧的队伍(已经事先联系好了的)。
深夜十一点,我们将母亲的棺木抬上了一张农用车。在明媚的月亮的照耀下,向我们村安葬老人的坟地出发。
抵达山林的时候大概一点,看着天上的月亮已经逐渐偏西了,匆匆忙忙地我们将母亲的棺木放进墓穴里,回转到家里的时候临晨四点,清洁工已经在大街上打扫街心。
第二天是复山,也就是重新为母亲培土。我的一双手被掏得血淋淋的,说不清哪里来的力道,母亲那堆起来的坟堆上的土就是我的一双手抛上去的,回到家来家里面空荡荡的,一下子,我坐在门后面大声地嚎啕起来:“妈呀,我的妈妈呀.....”。
自打那以后,我的心就像被谁挖走了一块肉,每到十五的晚上,我最害怕见到的就是月亮,每当看到月亮,我就会想起那一晚上所经历的人生的至痛。不仅如此,每到中秋看到别人家团团圆圆,我的心就显得更是悲伤。
十五的月不圆,母亲去世已经将近十个年头了,十年来,我的头上长满了白霜,十年来,我的心就没有一次圆满的时候。
因为母亲,十五的月不可能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