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条河的辽阔
南 山
甸溪河是弥勒人民的母亲河,就像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一样,这一点毋容置疑。
甸溪河由三条河流组成,只是流经弥勒坝子这一段叫甸溪河,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清楚。
甸溪河由花口河,禄丰河,雨补河组成,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雨补河,这一点早有定论。
花口河的源头位于城北的西三镇,水源主要来源于花口龙潭,时大时小,遇到常年干旱也会枯竭。
禄丰河的水来源于路南(石林)圭山山脉的当甸,水源稳定,但也主要依赖于山水,因此流淌缓慢,除非是暴雨天山洪爆发。
而雨补河的水就不一样了,她的上游是封龙潭,同样是路南的圭山系山脉,正北方是路南的圭山,东方隶属于泸西县,南方属于弥勒市,也就是说封龙潭水一路南奔,形成了甸溪河水宽阔的水源,流经弥勒境内的松原,大雨补,赶阳沟,热水塘,瓦草冲,小茂租,小凹革,最后汇入甸溪河,也有分流到牛背村河流最后汇聚到甸溪河。
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认识了甸溪河的经络。
记得那时一个初夏的午后,我从甸溪河当时唯一的入口南桥出发,一路向北,企图找到甸溪河的发源地。
那时候的甸溪河,河水清澈,明亮,看得见河底的鱼虾和鹅卵石,那时候的南桥地带就是捞砂的,供给着整个弥勒的民用建筑及政府企业的建房。
甸溪河两岸灌木丛丛,每走一步都很艰难,河岸上长满了苦马菜(蒲公英),折耳根,薄荷,野草莓,母猪藤,盛开着各色各样的野花,印象中有清姜草,铁线草,狗尾巴草,和木棉花,黄花菜花,野姜花,杜鹃花,山茶花,桃花,李花,杏花等等。
河道蜿蜒而狭窄,古木参天,根须浮在水面,小鱼小虾自由自在地游弋,按那时候的话讲叫尽显偏僻和荒凉,那时候人们的心态喜欢热闹,气派,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自然生长毫无规则的花花草草。
第一站是瓦草冲,抵达的时候大概下午七点,也就是说这一天我走了将近十五、六公里的河道。
瓦草冲依山傍水。甸溪河从中而过,在几棵古木间有一座桥,连接着当时的弥泸公路,在山坳间布满了许多清香树和山茶树,山茶树应该是百年的茶树,每一棵都在三四米高,枝干像人的臂膀一样粗,我看见一个穿着盛装的撒尼姑娘在一棵清香树上套绳子,经验告诉我有事要发生,匆匆忙忙地我从河埂上奔过去,小姑娘的脖子已经套在了绳套上,我赶忙取出随身携带的砍刀,用尽吃奶的力气爬上树梢,将绳子砍断。
小姑娘跌倒在地上,哇地一声哭起来了,我安慰她:你那么年轻,有什么事想不开,她一下子扑在我的怀里,哽咽着说:
“阿哥,你为什么要救我,我真的不想活了。”此时的我也真的顾不了许多,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说:身体发肤是父母给我们的,我们每个人只有一次,天大的事情也不该作践自己。
这个撒尼小姑娘似乎清醒了一些,当他看见我是一个汉族男子时,“刷”的一下从我怀里挣脱,她仔细地打量着我,两颊上瞬间挂起了两朵红霞,她支支吾吾地说:阿哥,你是......
当小姑娘明白我是外乡人是来走甸溪河的,她说这条河好老远啊,你一个人能行吗?我说你没看见我都准备好了吗,砍刀和背包,砍刀是用来对付野兽和开路的,背包就是宿营用的。小姑娘似乎很佩服我的勇气,情绪也慢慢地恢复正常了。
她告诉我她怀孕了,这令我很吃惊,看年纪她不过十六七岁。后来他说他相中的阿哥是在赶阳沟的山歌会上认识的,她们一见钟情就以身相许了。我问她你阿哥知道你怀孕吗?她说他和他们村里的另外一个阿妹好上了。
“你怎么不去找他呢”?我说。
“我怕啊,怕他的阿爹阿妈不同意,我也怕我的阿爹阿妈责怪我,这不我才想到这条路,所以我今天穿得漂漂亮亮的,我要漂漂亮亮地离开”。
说不清什么情绪,我的心里如嚼蜡一般难受,理智告诉我必须把这个小姑娘送回家去,这是一个如山茶花一样明媚动人的姑娘啊,我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他的阿哥也不会不要她的。
当晚上,我找到了她们村的毕摩①,将事情原委告诉他,毕摩很开明,派人连夜到赶阳沟将那小伙子喊过来,事情也不是像她想的那样的,小伙子的父母的确给小伙子说了一门亲事,但小伙子并没有答应,当她听到她怀孕的消息,他当着毕摩的面和我说,他要连夜赶回去告诉他的阿爸阿妈,他们就要当爷爷奶奶了。
那一夜,万事大吉,那个上吊的阿妹欢欢喜喜地回家了,我在毕摩家里毕摩为我杀了一只鸡,基本上喝了半个通宵包谷酒,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匆匆地告别毕摩,我又踏上了我的寻找甸溪河源头之旅。
因为是探寻,我只会走河道而放弃走正路,因此从瓦草冲途径热水塘,赶阳沟再到大雨补,这一段路程基本都是逆流而上,到达大雨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找到传说中的水文站,那是一间七十年代被废弃了的房子,土木结构,上面盖着青瓦,我点燃从河埂上带来的枯枝,房间瞬时明亮起来,借着火光,还能看清墙壁上一些斑斑驳驳的文字,都是毛主席语录,在墙壁面对河流的方向有一道破窗,玻璃还算完整,打开窗子,河水明亮亮地晃进来,不远处的河埂上树枝一片漆黑,因为夏夜,也没有风,一些巨大的水文蚊子顺着门窗拥了进来,每一个都将近巴掌长,此时我想到的是云南十八怪中的一怪:三个蚊子一盘菜,我想说的怕就是这些长期生活在潮湿角落里的水蚊子了,因此到也不觉得奇怪,点好蚊香,我又用杀虫剂顺着墙壁喷了一圈。
火光熊熊地燃烧,噼里啪啦,窗外是哗啦啦流水的声音,甸溪河水后浪推着前浪,由于河底的坎坷,起伏的声音就像交响曲一样豪迈,闭上眼睛,我在想,这会是一条怎样的河流呢,她的源头到底是怎样呢,听这流水的湍急声,上游一定波澜壮阔,好在明天这个答案就会见分晓了,因此这一夜睡得特别香。
凌晨七点,太阳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或许因为在高山太阳起得特别早,房屋四周已经溢满阳光,河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河埂上翠绿的叶片冒着腾腾的雾气,我小跑着到河边洗了一把脸,河水纯净,清凉,敷在脸上就像那种天然的薄荷味。说到薄荷,整个甸溪河边最不缺少的就是这个,可能在夏季,万物都处于萌动的时候,因此从我踏入甸溪河的那刻起,薄荷就是这个河埂上最靓丽的景色,更何况这些薄荷都是野生的,我能闻着薄荷的清凉在河边洗脸,那自然浑身也就充溢着薄荷的清香。
洗完脸,收拾完行囊。这应该是今日最艰难的行程了,瓦草冲的那个毕摩告诉过我,到了水文站,离封龙潭就更近了,只要穿过前面的傣家山寨大雨补,跨过山顶上的松原也就差不多到了。不过路也就更难走了,整条河流在两山的夹缝间形成天险,稍不留意就会跌下河里,那水不是开玩笑的,水流很急,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段河里洗澡。这是毕摩的原话,我一直记在心间,因此我刻意到河边砍了一棵金竹子做拐杖,用来探路。
当我沿着险峻的河堤不断上攀,路也就越来越窄了,甚至那根本就不叫路,你必须顺着河堤间的古树慢慢地爬过去,一棵接着一棵,一茬接着一茬,就在我开始胆颤心惊几乎是快要绝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人惊呆了,眼前就是一条条从河床中喷起的水柱,像城市那些突然从地下喷出来的喷泉一样壮观,河道一下子变得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封龙潭了。
走上前去,眼前的景象的确令人惊呆,巍峨的圭山若隐若现就在在眼前,在一片平坦的河谷里,左边有一条巨大的水流从山肚子中奔流而出,右边有一条从圭山方向流出来的河流和这股水汇合。走上前去,封龙潭就在眼前,一个巨大的溶洞里淌出的水,我似乎看不到山脚,只能看到山顶和这淌水的山腰,山上植被丰富,但我不能到近处去感受那是些什么样的植物,隔着水域望去,整座山郁郁葱葱,万般清凉,甚至感觉到它的茂密是严丝合缝的,恐怕一阵风都难穿行过去。我知道我完成了此行的目的,只可惜那时的我十分窘迫,连一台黑白的海鸥120相机也买不起,只能凭记忆去收藏眼前的景象,就像很多年前我发表过的一首诗,“我要死在我的弥勒”,可以说这首诗就是想着当年封龙潭的美景去写的。我当时是噙着眼泪有感而发,也完全是对过去岁月的一段追忆。
对于封龙潭,有这样一个传说。传说在数千年前南海龙王有个幺太子,老龙王对他宠爱有加,因此他常到人间寻欢作乐,后被观音大士撞见,为避免他在人间酿成大祸,观音大士就将他收于净瓶内从南海带到了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圭山,然后将他镇压在圭山侧的一个山底下。这三太子就是不服,整日地在山底下抛啊掏啊,慢慢地山就空了,他的口水和眼泪就从山肚子里面流出来,形成了封龙潭。
传说的真假自不必当真。不过有人会问为什么不直接镇压在圭山呢,稍通一点佛教知识的人都知道。圭山自古以来就是云南的佛教圣地,圭山寺在佛教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这就是我想观世音菩萨为什么不能把三太子直接镇压在圭山的所在了。云南还有一句俗话讲:云南有座老圭山,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归家,足可见圭山对云南人影响至深,对佛教一叶来说也是至关重要。
封龙潭给我了今生今世不会磨灭的记忆。
注释:毕摩①(彝语):长老。德高望重。祭司。
2019年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