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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绍东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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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念一棵树

段绍东(彝族)

闲暇之际,信步在乡村的田间小道上,无意间一棵苍老的香叶树的影子就从我的眼前飘过。我感到一阵迷茫,在什么地方我曾经看见这样一棵苍老的香叶树呢?是山里、是街头、还是在公园里?感觉都不是。思绪中,故乡、亲人久违的记忆便涌上心头。

在老家,最让我记忆犹新的就是村东头地埂上矗立着的那一棵高大雄伟的香叶树,树杆一个人都围不过来。枝桠高过屋檐,枝干苍老钩曲,像千年的古松,树皮光滑淡褐,根部有密集的芽鳞痕,有几处还开了裂口,时不时流出一些香树脂,看似老人眼角心酸的泪痕。从我记事起这棵树就默默无闻地守候在村东头。每天遥望日出日落,月缺月圆。春天里,满树新枝吐穗怒放着鲜艳的花蕊,到了九、十月香果红透了,远处看去,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耀眼夺目。那时候我们就会采摘一些香果回来,用针线一个个像珍珠一样串起来,戴在手腕上当手镯,戴在脖子上当项链。

听爷爷说,这棵香叶树已经存在了上百年。对于这棵树的深刻记忆我是从读小学时候开始的。那时我们村没有小学,读书得到离村两三公里外的村子里,开始时村里还有几个小伙伴,可后来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要到离村两三公里远的地方读书,家里人总是放心不下,每天父亲或者母亲都要把我送到村东头的那棵大香树下,然后目送着我离开村子,直到完全消失在上学路上,才慢慢离开,到了放学,看我一时还没有回来,家里人就会到香树下焦急地等待。每天上学、放学,我都会把这棵树当作是家里人的影子,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接送,只要看到这棵香树,我就像看到了家里人一样,心中就有了安全感。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们家分到的一块地正好就在这棵大香树的旁边,孩童时我经常会坐在树下或者爬到树上,看父母亲在地里劳作。玉米成熟时,正好放暑假,为了防止老鸦、貂鼠和猪鸡的蚕食,家里人就安排我去看守玉米。我就把香叶树当成临时的家,树杆是我的靠背,树冠是我天然的伞,细碎的叶子,密密地搭成了一座天棚。站在香树下,一股股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雨天我在香树下烧上一堆火,御寒取暖,晴天我在香树下面摆上一张羊皮褂,坐在上面看书写字。看到老鸦、貂鼠来偷食玉米,就吼上几声,直到把它们吓跑为止。困了就在羊皮褂上眯一会。香叶树总是像亲人一样每天为我遮阳挡雨,给我勇气给我力量。在与香叶树的亲密接触中我还了解到它有的药用价值,曾记得,母亲经常风里来雨里去,脚手到了冬春季节就开裂子,那时候农村人哪买得起护肤品,就连凡士林也难见到,母亲经常会安排我用火柴棍去裹香树脂回来敷口子。夏天我还用香叶来熏蚊子,就这样,香叶树在我心里扎下了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便永远长在了我的心中。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匆匆的岁月,给每个年轮上敲了一枚印章。转眼间我离开故乡快30多年了,按理说故乡童话般的梦,早该被挤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我也早该走出村东头那棵大香叶树的视野,尤其是成年以后,我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许多多名目繁多的大树。但是,我自己也不明白,让我深深怀念的还是故乡的那棵香叶树。在不经意的时候,总有一棵苍老的香叶树影子在我的心中飘过,飘过了春天火焰似的红花,飘过了夏天垂柳的浓绿,飘过了秋天的金桂飘香,飘过了冬天的山寒水冷。有一次我回到故乡,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村东头的香叶树下,回首往事童年的记忆历历在目,看着当年的上学路,泪水模糊了双眼,因为这里是我前行的起跑线,这里有我童年的故事,有父母亲留下的影子。其实,我们只要认真地想一想,生命中这些最简单、最朴素、最真实、最亲切的时刻,才是幸福的真正来源!它融合了亲情和牵挂,记忆和想念!既亲切又生动,朴实无华!只是当时的我浑然不知,只有经过岁月的洗礼和历练以后,才渐渐被我们所认知,所发现。在香叶树下我一直站到淡红的香叶渐渐消失到黄昏里去,只朦胧留下一片淡红,我才悄悄离去。虽然父母亲躬耕的岁月也早已成为了记忆,香叶树依旧不畏严寒不畏酷暑,像一名哨位上的士兵坚守着自己的岗位。目送着形形色色的过客,用年轮记录着故乡的发展变迁。这棵树让我记住了故乡,牵挂着亲情。

如今只要寂寞的时候,我就会给故乡的香叶树邮寄一缕缕的相思、一缕缕的离愁。回到故乡,村头的香叶树已经没有从前的挺拔,叶子快落光了,顿觉少了一种伟岸和温暖,但是那一幕幕温馨的画面还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泪水不知何时已濡湿了我的眼眶。

曾几何时,在故乡的村口,碧蓝的天空下,母亲佝偻着身躯,拄着拐杖,站在那棵高大的香叶树下向远方眺望,若有所思,几片枯叶与母亲的丝丝银发在风中飘……远处是列车疾驰而来的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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