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段绍东的头像

段绍东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2/06
分享

怀念一口井


离开故乡快三十年了,但故乡很多的记忆都还紧紧的跟着我,尤其是故乡的那口古井就像影子一样,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头,总是有些湿润的情怀在心间萦之不去。故乡的古井,曾经是故乡人生活的家园。纯洁的水,滋润了草根生长的土地,滋润了树叶摇动的山坡,滋润了鲜花绽放的圃园,滋润了粮食在田野里成熟的色泽。

五十多年前,我出生在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里,那里有连绵不断的高山,峰峦起伏,这些山由远及近,一重一叠,顶着蓝天白云,小山村就依偎在蓝天白云映衬下的大山怀抱中。这里的人们世代以山为邻,生活、种植、希望甚至死亡都在大山中,大山是他们的胸怀,大山是他们的肩膀,大山是他们的理想,大山是他们的依靠。按理说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但故乡人对水的依赖由来已久,缺水硬是难倒了一代又一代的庄稼汉。

在我的记忆中,离村八百多米远的村子下面有一口水井,井口是敞开的,井旁有一个大大的石头默默地守望着,从井底到井口的石阶梯是就井壁的石墙经过几代人的开凿而成,井水是从岩石缝隙里流出来的,长年累月井水清澈见底,剩余的水溢出井口,染绿了凹地和井旁的植物,偶尔还能听到井底传来的蛙声。那汩汩的清泉,流溢着澄澈的乡情与甘甜的生活,一点一滴地渗进故乡人的血脉中。那时候一村人就靠这口井生存,各家各户还在井的四周开垦了一些菜园,菜园里播种着农家人一年四季的生活。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家的菜园就在井口的下方,大约两百米的距离,共有四墒,品种随季节的变换而变换,菜园记录着母亲的辛劳,洒满了母亲的汗水。每天清晨,村里人或男、或女,每家一个都要挑着水桶到水井里担水,担回来的水除供人饮用外,还要给猪、鸡、牛、羊饮用。我曾经也和村里人一起,到这口井里担过水,还用这口井的水浇过菜园。开始时担水的桶是木桶,压在肩上有如千斤重担,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后来又换成了铁皮水桶。不知不觉中,肩膀适应了水桶的重压,脚步也一天天沉稳起来,由此我便开始一步步走出了大山……

每年的大年初一,是这口井最闹腾的日子,各家各户的家长(主要是男劳力)都要点上三株香,拿上一串炮竹早早地来到水井旁拜祭龙王,祝愿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四季平安。然后再挑上一担水回家,开始做一年的第一顿早餐。清晨,走在挑水的山路上,山沐浴在月光下,一片清幽,一片朦胧。风在林中穿梭,时而尖啸,时而低吟,似一支柔美的情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样的活动一直延续着。遇到特别干旱的年景,村里人还会牵上一只羊,包上一个大公鸡,全村人围井而坐,杀鸡宰羊搞所谓的祭龙。每年到了枯水季节,村里都要安排劳力把井里的淤泥、杂草清理干净。然而,五十年代的“超英赶美”、“大战钢、铁、铜”,井周围的大树都被砍去烧炭,用于炼钢、炼铁了,自然环境逐步恶化,井水在一天天的减少,这时人们再怎么杀鸡宰羊,怎么烧香祷告都无济于事了,每到冬春季节,村里开始分水吃,一天两家人使用,每家人有12个小时,除了吃水外部分剩余的浑浊水用来浇菜园,轮不到的农户只能到离村较远的地方担水。这种分水吃的日子一直要到雨季开始才结束。再后来,遭受连续干旱,这股流淌了几代人的清泉就彻底干枯了,当年的泉眼如今已成了死水,看不到汩汩的清泉流淌,看不到湿润的青苔攀附,井成了枯井,虽然人们还像往常一样,每年去清理那些淤泥和掉落的枯枝败叶,但是人们的努力已经无法感动龙王,古井已经变成了枯井。

如今,枯井虽然没有老去,但已失去了当年的容颜,形同僵尸静卧在那里,装满了泥沙和杂草的井口,再也见不到嬉笑玩耍的孩童,更听不到桶瓢碰撞的声音,昔日雀鸟纷飞、蜂蝶轰鸣的出水口,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几乎让人无法忍受,被井水染绿的凹地、菜园早已枯黄,一片惨淡,那个珍藏着童年记忆的井口,只有那棵红栗树还在孤零零地坚守着。山没有水,如同人没有眼睛,似乎少了灵性。走了几代人的挑水路也长满了杂草和荆棘,对于我来说,这条路,没有一段不铺满了回忆和感受。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村里人接通了自来水,建起了小水窖,枯井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如今,山绿了,水仍不见再流,枯井那一台台的石梯孤单地留在井沿,仰望白云来回,空山夜静。就好似我早已逝去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一样,静静地躺卧在它走来的地方,没有了身影,没有了欢声笑语,留下的只有崇高的精神,他们都一样无私无畏,不畏艰辛,历经沧桑,都曾经用甘甜的乳汁喂养了子孙后代,留给后人的是报答不完的感恩之情。就像干枯的水井装不了清泉,却装满了我永久的思念一样。一口井承载了诸多的历史,也给后人留下了许多念想。怀念一口井,实则是怀念父亲母亲躬耕的岁月和对儿女无私奉献的精神,回忆过往,心情总是沉甸甸的,谁也无法摘除这忧伤,谁也无法把过去的时光变回原样,时光回不去,人也回不去。但每当我回忆起与故乡古井那段相关的往事时,仿佛还在昨天。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