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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绍东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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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千层底

自从母亲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穿过千层底的布鞋了,掐指算来已有32年。在我的记忆中,从我能下地走路,穿的就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千层底布鞋。是千层底为我铺垫了舒适的路,是千层底伴随我走过童年又步入了青年、中年。

想起母亲做千层底,光是工艺就很复杂,每次母亲总是把我们兄弟姊妹的破衣烂衫找来,撕出一块又一块的裱布,然后找来苦练子果熬成粥作为粘合剂,再把裱布一层一层地裱起来,晒干后再按照鞋样的大小剪出鞋帮,然后进行加工。而鞋底则用干了的笋叶做衬,再用无数层的布叠加起来,然后用麻线一针一线地纳均匀,一张千层底形成了,再把鞋帮上到千层底上,就成了千层底的布鞋。

小时候的我虽然穿过草鞋,但从没有光过赤脚,这全得益于母亲对儿女的疼爱。那年月农村人对于皮鞋根本想都不敢想,一年到头能够买一双黄胶鞋(解放鞋)就是一种奢望,能够有一双剪子口的千层底布鞋就是一种满足,直到我上高中时穿的仍然是母亲做的千层底。一双千层底布鞋有时候穿不了两个星期就烂了帮、破了底,因为那时候县城还没有柏油路,学校每天出操跑的都是砂石公路。每个月回家时,看着从县城回去的我穿着的是破烂的鞋,母亲唯有的只是心疼,然后又在夜晚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细腻地纳出一双新的千层底布鞋让我带上。后来,县城里有了塑料鞋底,也有了旅游鞋、运动鞋……当我看到别人穿着这些崭新、洋气的鞋时,我就觉得自己脚上的千层底鞋太寒酸、太土气了,做什么事儿都显得底气不足,就连篮球场上也不大愿意去。有一次回家,我小声小气地跟母亲说,我想穿运动鞋,哪怕是塑料底的布鞋也行。母亲说:“运动鞋很贵,我们家哪有钱给你买,我刚给你做了一双布鞋,等穿坏了再说。”我觉得非常委屈,赌气地穿着母亲纳的千层底鞋就回县城上学去了,母亲在身后唤我,我也假装没有听见。当我第二次回家时,母亲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双塑料底的松紧鞋来,我欣喜若狂,当即就把它穿上,而把另一双母亲新做的千层底给随意丢在了床底下,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实在是太不懂事,也太不懂母亲的心了。母亲根本没有做过塑料底的松紧鞋子,她是怕我在学校吃苦,怕我被别人看不起,就卖了家里的一只老母鸡给我换回了塑料底、松紧布、黑呢绒布,还要多方讨要松紧鞋样,向别人请教制作方法,边学边做出来的。而母亲纳的千层底,则是她抚摸了不知多少遍、熬去不知多少个夜晚,经过不知道多少繁杂的工序、手指上不知挨了多少针,凝聚了母亲对儿子爱心的得意之作啊!

30年过去了,我有了固定的收人,又做了城里人,脚上的鞋子换了一双又一双,款式换了一款又一款,但我始终忘不了30年前母亲为我缝制的千层底、松紧鞋。而今穿惯了运动鞋、旅游鞋、皮鞋的我多想再穿一双母亲当年一针一线缝制的千层底或者是松紧鞋啊,而这样的想法如今已然成了奢侈,因为母亲早已离我而去!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每当我念到这句感念母亲的名句时,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母亲在煤油灯下熬夜为我缝制鞋子的背影,我的眼泪就会不禁簌簌落下,而如今每当我换新鞋时,我就会感到对母亲有一种愧疚,就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的千层底,想起母亲的松紧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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