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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阳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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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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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记忆

在这个世界上,我总是感觉无论走到哪里,走多远,在斑驳的、玫瑰色的记忆中,总有一个隶属于自己的村庄,一个开放的空间,寂静而缓慢。村里的那些人和事都不曾消逝,他们似乎习惯了低声慢语,习惯了一间土坯房,一顿粗茶淡饭。或者在人间走失了多年,却像那几株枯树,一直站立着;或者,他们在静悄悄地活着,像村里的那条小河,一直在缓缓地奔流。

1. 村旁·小河

我的村庄大体是坐北向南的。一直以来,村子东面是另一个村庄,另一个世界。南面是田坝,北面是平整的沃土,西面是一条小河,环绕在村子西南。孩提时代,我一直把村庄看作整个世界,好像世界上最长的河流,最宽的路,最古老的树,最大的水库,最神秘的水井都在我们村里,只有最神秘的几个神像,在我们家里。整个世界就是这个村庄的模样。

村子对面是山,并不算高。茂密的丛林,并不算原始。山上有的是菌子、地木耳、蕨苔,有的是松柏、冬瓜树、麻栗树,有的是救军粮、羊奶果、野杨梅,有的是野兔、野鸡、野猪、狐狸,甚至曾经有过不算凶恶的狼群。小河的发源地在西北角的山上,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清澈的山泉水源源不断地沿着自然形成的小河缓缓地流向田野,流向另一个村庄。

小河的岸边,一排排柳树长势不错,柳枝细长,主杆粗壮,大多生长了几十年,足有二三十米高。村民一般都用来起房盖屋,做衣柜、厨具。砍了,重新插上一节柳枝,过些年又成了大树。小伙伴们常常会到河边去乘凉,抓蜻蜓,捉蝴蝶,去河里捉鱼、戏水。河水较浅,在很多地段形成大大小小的池塘,鱼群在小池塘里游来游去,或者躲在草丛里,最大的也就巴掌那么大,也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在水里嬉戏。

我们不少同伴自小就善于钓鱼,园子里割一根竹子作钓鱼竿,找一根尼龙线,一个环形针作为鱼钩,削一节玉米杆作鱼漂,挖几条蚯蚓作诱饵。下午一放学,找一只小桶,跑到河边来,刚放下鱼竿,鱼儿就上钩了。一两个小时完全可以钓个三五斤。有时,带回家里,几天吃不上一次肉的饭桌上又多有一个晕菜。实在馋了,可以先找来一捆干树枝、几块瓦片,点燃树枝,将瓦片放在火中,抓两条鱼,开肠破肚之后,放在滚烫的瓦片上,几分钟时间,自然可以美美地享受一顿烤鱼的野味。

蝗虫,我们当地称为蚂蚱,还有黄鳝,也是我们的美味佳肴。沿着河水流淌的方向,一片稻田,金灿灿的。田埂上,稻穗上,草尖上,跳来跳去的蚂蚱,适合大雾天气捉拿,否则它比你跑得快。也有让我们丢魂失魄的时候。一次,去稻田捉拿黄鳝,黄鳝的洞口一般都有泡沫,可一把抓出来的竟是一条大水蛇,吓得我拼命的跑,魂都丢了。后来,别说去捉黄鳝,连黄鳝都不敢再吃。

2.村中·大喇叭

村子中部有个篮球场,混合土碾压的,篮球场附近就是生产队的保管室。所谓的保管室就是生产队保管粮食的地方,保管室的房梁上安装着两个大喇叭,锈迹斑斑的,大概是上海牌的,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一个都不能少。

大喇叭是村子的指挥中心,是村子跳动着的心脏,是凝聚力,是集结令。大喇叭的作用主要用于播放中央台的新闻联播,播放革命歌曲、样板戏,还用于村干部下发通知、安排工作。修沟、打坝、修路、栽秧、积肥、种烤烟、割荞麦……应有尽有。村里的干部都喜欢播放歌曲,早晚放了工,整个村子都是歌的海洋,悦耳、洪亮。

当然,必须是村里的干部高兴的时候,“两个喇叭两张嘴,不如干部一张嘴”,要是他们不高兴,大喇叭就没歌声了,只要听到大喇叭没有歌声,大家就知道村干部心情不好,要么是受到上级的批评,要么是和某人吵架了,一肚子怨气,注定你惹不起。

“全体村民注意了,全体村民注意了。听好了哈,今晚有暴风雨,所有劳动力给我马上到大围田去抗洪!啊,抗洪!”自然,没有谁敢拒绝村干部的命令,哪怕你发烧了,咳嗽了,胃痛了,拉肚子了,要生娃娃了。必须去,你更不要说是下雨下雪了,下砖头都得去,不去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有意思的是两个大喇叭没有多长时间就开始罢工,要么发出嘶哑的声音,要么直接没有声音,鬼吼辣叫的。更有意思的是,有时候村干部从扩音器里安排好工作之后,竟然会忘记关闭开关,“你看,老张又给我们送来几斤牛肉,你可要多关照一下”,“殿华是你家亲戚,给他多记几分嘛。”这分明是队长的小脚婆娘尖声尖气的嘱咐。偶尔,还可以听到队长或指导员家里激烈的争吵,相互对骂,殴打小孩,或是他们讨论工作安排的问题,议论村里某个美女、某个寡妇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风骚的问题,等等。“你看看,老不正经的,野狗吃的,砍血脑壳的,到处在沾花惹草……”。

大家觉得这种最神秘的、魔幻的、室内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各种村干部的隐私都灌输到了所有村民的耳朵眼。只是,大家都不敢明说,不好明说。只想听,好玩,比抽大烟上瘾。

后来,每个家庭都安装一只小广播喇叭,再也听不到那断断续续的村干部的隐私了,只有八个样板戏、新闻联播,也有几首革命歌曲,不断轮番播放,播什么听什么,有点单调。

3.村西·水库

水是村民的命根,尤其是碰上大旱之年。比如抗战最艰难时期,1941年至1945年,全国从北至南,持续干旱四五年,无疑是雪上加霜。解放后,全国共发生的干旱也是300多次。1958年至1962年长江中下游地区连续四年干旱。这时,水库在一定程度则可以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村里的水库是五八年大旱之年人工修建的,在那个生活极为艰难的时期,几十个村庄,成百上千的村民集中在蓝山闸,整整奋战了三年。据说,有不少个村民夜间就睡在土坑里,两只狼从山上下来,发现两个死尸一般的村民,张开大嘴,拖着脑袋就跑,幸亏另外几个村民发现,追出老远才找到他俩,其中一个少了一只耳朵。

水库蓄水之后,天蓝蓝,水蓝蓝。四周绿水青山,溪水潺潺,鸟语花香。故名曰:蓝山闸水库。几千平米的水面,水深几十米,却也清澈见底。夏天只要关好闸门,足足可以用一年,灌溉两个村庄的千亩良田,村民不再为天气连续干旱而发愁。雨水充足的年份,闸水随时从泄洪道鱼贯而出,冲下陡峭的岩石,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然后再缓缓流进小河、流进稻田,流进村民的心里。

自然,在我的世界,蓝山闸水库就是天下最大的水库,也是我们的游泳池、溜冰场。

在尘土飞扬的地里折腾一天之后,人人汗流浃背,差不多鼻子、眼睛、耳朵里面都塞满了黄土。傍晚时分,一群大人小孩都会跑到水库里来,也会有几个年轻妇女,衣服一脱,有的连裤衩都不穿,就跳进水里。会游泳的,游过对岸去,躺在绿草坪上,素面朝天,看云,看晚霞。不会游泳的,在浅水处,从头到脚搓上几遍,洗去尘埃、污垢,洗去一天的疲劳。

要是冬天,尽管这里是南方,水面上竟然结成厚厚的冰层,几十个孩子一天就在那里溜冰,年过半百的大人也不甘寂寞,争着把老婆的水桶接过来去石水井挑水,其实就是想去溜冰。可惜,那种露天浴场,那种天然的滑冰场,那么清澈的水,那么多的水,那么多的笑声,现在已经成为一种遥远的回忆。

4.石水井·打谷场

石水井是一口井,也是这个村庄的名字。水井在蓝山闸水库前面的小山坡上,因泉水从石头缝里咕咕地冒出来,因而取名石水井。

石水井究竟哪年哪月开始挖出来的,恐怕村里在世的长者们都已说不清了,有人说是修建水库之后才有的,也有人说是很早之前就有的。谁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成了“悬案”。

有村庄必然有丼,一口井养一方人。有水的日子过的踏实、安然、滋润。在村民的记忆中,这水井一直那么清澈,那么充盈,没有什么变化,就那么两三个平米大小,深不足两米,永远都不会干涸,井台的青石板也格外干净透亮。大多数水井井口一般是朝上的,而石水井的井口则是向侧面开的,就连天上的日月星辰都很难与井水幽会。雨水、尘埃、垃圾更不容易进入井里。

村民们长年累月在这挑水,一大清早,炊烟袅袅升起,婆娘娃娃些就挑一担水桶,三三两两赶到井边来,一边等待,一边拉拉家常。你一言,我一语。人性是经不起诱惑的,偶尔几个年轻人每天都争着来挑水,都想和几个最漂亮的美女说几句。就算不说,眼里也会放光。你看那背影,那挑水的姿势,肩膀、腰肢和长发,纤细、柔软,在扭动,在飘逸,也有脸的表情和功用,一个良家男子只需几分钟就会神魂颠倒。

村子里居住近百户人家,除了我们一家汉族,其他全是回族。回族村民们都特别爱干净、清洁,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能在水井附近放牧、洗衣服、洗杂物,也不能直接把水桶放到井里去打水,必须用水瓢一瓢一瓢地舀起来,再缓缓倒入桶里。印象最深的是这井水比其他村子的井水在水质上好的很多,清冽、甘甜,冬暖夏凉。挑回去装在水缸里,几个月之后,缸底都见不到什么杂质。推豆花、做凉粉、炸油香、下豆酱、炕茶……,只要用这个井水,味道都不一般。豆花都白白净净的,又香又甜;凉粉都几乎是透明的,润滑可口;油香都黄澄澄的,酥脆香甜。热腾腾的夏夜,月亮从东山顶上升起,一家人坐在院坝,煮一锅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洋芋,用陈年的老豆酱、蘑菇、食盐拌一碗青辣椒,一口洋芋,一口辣椒,加上井水浸泡的一杯普洱茶,还真是神仙般的小日子。

与水井相距不到一百米,小河边,柳树旁,是一个一千多平米的打谷场。

打谷场实际是一个用混合土夯实的场地。几百亩土地里成熟的庄稼,收割之后都运到打谷场堆放、晾晒。村干部白天晚上都要安排一两个人看管,白天防鸟雀,夜晚防小偷。全村几百亩稻田,只要村里的干部一声令下,不到半月就全部收割完毕。用人挑,用牛拉,男人也和牛一样,一两百斤稻谷压在肩上,左肩痛了换右肩,一挑就是四五天。妇女们在打谷场翻晒谷物,等待彻底晒干之后,就是打谷的时候。

整个打谷场上热火朝天,人头攒动。在打谷场分别堆积起几十块几百斤,上千斤的石头,男女老少每人一个竹子制作的夹子,夹住沉甸甸的稻谷,使劲地砸在石头上,谷粒自然哗啦啦地洒落在地上。妇女们头顶一块方巾,男人们头顶一块围巾,但还是遮挡不住谷穗上的芒刺。细小的、闪光的芒刺在空中舞蹈、旋转,钻进你的发髻,你的背部、颈部、裆部,全身都会奇痒难耐。混合着香汗、臭汗的味道,真是五味俱全。你可以实实在在地体验到,一粒白花花的大米,从春播到秋收,还真是来之不易的。

打完稻谷,一捆一捆的稻草堆成圆锥形的草垛。村里饲养牛羊鸡狗的人家不少,牛、羊都喜欢吃草,但不能分到各家各户。全部用来饲养集体的牛羊,即使是枯草季节,有了这些稻草,有了玉米饲料,一个个长的光溜水滑,圆滚滚的。冬春时节,拉肥、耕地、耙田,牛劲十足。

寒假,大致是腊月间,打谷场上全是草垛,月明星稀的夜晚,吃了饭,我们男孩都来躲猫猫,追死活,踩高跷……。几个小姐姐也来凑热闹,她们多半是你一言,我一语,凑几首童谣:“月亮堂堂,紫毛烧香,烧死毛大姐,气死毛三娘。三娘国,扯豆果,豆果高,嫁接锅,接锅矮,嫁庞海,庞海过沟,踩死泥鳅……”“红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大人吃饱三顿饭,娃儿要拿压岁钱”,“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藏在门旮旯”,还有嘲讽三寸金莲的:“老婆婆,尖尖脚,汽车来了跑不脱,扑通一声跳下河,河里有个鬼脑壳”,她们边跳边吟,叽叽喳喳的,几乎每晚都有不少新鲜的内容,至今仍铭记于心。

要是秋天的夜晚,我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先跑到瓦窑边去,抱几块黏糊糊的泥团来,围在一起捏泥人,捏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捏孔子、杜宇塑像,捏牛羊猫狗、汽车火车、飞机大炮。其实,到底有没有孙悟空、猪八戒,有没有孔子、杜宇,我们不知道,就连今后能不能买一辆汽车,能不能坐一次飞机都不敢想象,无知和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

5.瓦窑·农场

也正因为贫穷,我们都只期盼父母每年能够给我们换一套新衣服,给几文压岁钱。只期盼饿不到肚子,有几个洋芋,几碗玉米饭都行。打谷场的谷子不少,大概一半左右是上交粮管所的,一年难得有几天吃到大米。

那个年代绝对没有什么儿童玩具的,自己做的到不少。只要有机会,小伙伴们都会偷偷地跑到瓦窑边,潜伏在窑洞里,大人一离开泥池,大家就冲过去,一人抱一块水牛踩粘的白泥,做几个蛐蛐罐,几个泥人,几辆汽车。

蛐蛐罐有大有小,小的装一两只蟋蟀,大的用细竹棍从中间隔为两三个单间,放两三个蟋蟀没问题。夜晚,把捉来的蟋蟀拿回家里,一个晚上都不停地叫,睡在床上都可以享受天籁之音;女孩子们则喜欢捏几个厨师,捏饺子,做花卷、做饼干,再做几个黄瓜、番茄、辣椒之类。本来就饥肠辘辘的,一顿丰盛的饭菜摆在石板上,就能谗得大家口水直流。至于喜欢做小汽车,中国的、外国的小汽车,可能是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圈子,仅仅是见过汽车而已,连坐车的感觉都只能是一种幻想,根本就不敢想什么坐飞机,买汽车之类的事情。

那个年代,我们从农场的垃圾堆里倒是刨出不少见识。在我们村子的北面,不知是那一年,应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突然冒出一个国有农场来,说不清有多少职工,有多大规模,年幼的我们只知道修建了几栋大房子,土木结构。农场有耕地的拖拉机,把我们村子的部分荒地变成熟地,也种植了不少柳树、桃树。我们不在乎那里的风景有多美,最吸引人的是地里的那一堆堆城市垃圾。

农场是属于汽八团的,有的是汽车。每到春天或夏天,他们把城里的垃圾运来,作为种植玉米、洋芋、蔬菜的基肥。早晨,露水从地埂上嫩绿的草尖滑落下来,滴在我们的裤管上,溅在我们的鞋上,大老远就能听见汽车的声音,只要听到有汽车的叫声,就可能有垃圾堆,我们就扛着锄头拼命地跑。一堆垃圾就是一车,差不多一两万斤,里面都有我们特别喜欢的“宝贝”。

其实,里面有不少城市居民扔掉的生活用品,更多的是工厂里废弃的各种机械配件。锄头在垃圾堆上飞舞,你挖出一个塑料飞机模型,我挖出一个塑料洋娃娃,你挖出一个螺丝钉,我挖出一块钢板。当然,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稀奇古怪的东西,钢铁的最好。如果运气不好,也会挖出一堆大粪,差不多要把你臭的晕死过去。真不知这城市人吃些啥,会这么臭。我们把挖出来的塑料玩具拿去小河边洗干净,弟弟妹妹哭了,见到这东西,什么伤心的事情都不会再哭泣,我们把这些东西叫“止泪药丸”。如果是钢铁之类的东西,把心爱的留下,其余全部卖给走村串户的货郎或收破铜烂铁的,三分钱一斤,一百斤也是3元。你可别小看这3元钱,一个大劳动力劳动一天只挣到三角多钱,3元钱可以买60个娃娃吃的蛋清饼,100斤白菜。

也许是那个时候我们的抗免疫能力特好,一天在垃圾堆里刨来刨去,竟然没有谁生病,被感染,我们的所作所为却感染了家里的父母。一回家,父母就给我们做一些好吃的饭菜,儿啊宝的喊几声。

后来,听说农场的池塘里淹死了一个人,是个犯了错误的。待我们跑去一看,打捞上来的尸体仅穿一条裤衩,肚子特别大,眼睛都鼓了出来,腿部青一块、紫一块的。农场的人说,那是魔鬼的手指印。吓得我们头发都立起来,拔腿就跑。还听说,农场的大楼上,半夜三更会有人在上面走动,也许是农场的人编出来下户小偷的,也许是真有其事,我们不得而知。自此,我们一群小伙伴很少去刨垃圾堆了,特别是傍晚的时候。

大概是出于天生对于未知的好奇与恐惧,年幼的孩童对于自然、神明似乎有着超乎想象的崇拜和敬畏。比如,在瓦窑的厂房里,我们一群人正在躲雨,一个闪电之后,只听一声巨响,我旁边的几个人应声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人都吓个半死。幸好送进医院后,没有生命危险。人说,那是雷公在警告我们,一辈子不能做坏事。难怪我们家里的供桌上都摆设了几尊神像,供桌上永远是干干净净的。父母常常把新鲜水果放供桌上,几个妹妹抵挡不住供果的诱惑,包括我,可又怕冒犯神灵,承担不起神灵的惩罚。还好,过一段时间,父母会在几尊神像前烧几份纸钱,点三炷香,絮絮叨叨地念几句“六字真言”什么的。我们这些“胆小鬼”就可以享用这些甜蜜蜜香喷喷的水果了,一人一个,连皮带瓤地吞下去。

日子一转眼已过去四十余年,关于村庄的记忆却格外清晰。母亲已去世多年,只有父亲独守在老家,与世无争,逐渐成了村庄的一片叶或一棵草。几次请他来和我们一起住,他总是很倔强,怎么说都不来。没有谁再去烧什么香蜡纸烛,几尊神像也不见了,供桌却并不在乎被冷落,一直封尘在老家的后墙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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