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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阳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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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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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粽叶飘香时


步入人生的不惑之年,总喜欢回忆过去的时光,讲过去的故事。那些遥远的过去,美好的记忆怎么也抹不去,而且,那些人,那些事,永远都是那样鲜活温馨,耐人寻味。

在云、贵、川三省毗邻地区,家乡滇东北高原每年初夏时节,漫山遍野,杜鹃盛开,粽叶飘香,歌谣依然,时光依旧。家家户户悬艾叶、吃粽子、挖药材,苗族的“粽粑节”也是一种普遍的习俗。

苗族的“粽粑节”,迄今已有两千三百多年历史。每年五月初五前后,除了吃端午饭,饮雄黄酒,去山上采粽叶,包粽子、丢粽子、吃粽子,各村寨苗族同胞男女老少便穿上节日盛装,选择一个象征“吉祥”的开阔的山涧坝子。小伙子们身穿对襟短衣,头缠青色长布,肩扛芦笙,吹着唢呐、笛子;少女们梳妆打扮,身着节日盛装,打着五彩缤纷的花伞,潮水般地涌向花场。包括回汉彝等民族也放下农活,开着车子,带着家人,赶来看热闹。整个场面几千人,甚至上万人。苗族同胞首先向前来参加节日活动的人敬酒,相互祝福。随后,场内外锣鼓齐鸣,热闹非凡。欢快的芦笙舞跳起来,悠扬的民族歌谣唱起来,有各村寨选送的民族歌舞表演,还有斗牛、爬花杆、蓝球比赛、穿针、射驽、拔河、长跑,等等。欢快的芦笙舞、三步舞、蹬脚舞,把词、曲、舞三者融为一体,充分展示出苗族同胞文化艺术的原始、古朴的特点。特别是在那个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极度困乏的时期,“粽粑节”自然成为我们必不可少的一场丰盛的文化视听盛宴。

如果你去不了看苗族同胞的“粽粑节”,和父母在家过节也是一件十分有情趣的事。无论城市还是农村,汉族、彝族同胞也都按传统的习俗,家家户户门口挂上大蒜、艾叶,与其他地方一样,亲朋好友成群结队去山上游百病、采药,在家吃粽子、吃鸡蛋、煮大蒜、喝雄黄酒。我们这里没有粽叶,需到城里去买。不到端午节,父母就得节衣缩食,攒下几文钱,去城里把粽叶买来,洗净、晾干,包粽子,煮粽子,吃粽子。该咸的咸,该甜的甜,每一个粽子都有家的味道。

用于包粽子的糯米都是自己田地里种的,几乎每家都有几亩田,种个一两百斤糯米就足够了。那个时候种植的稻谷比现在的好吃得多,没有施化肥,打农药。也没有化肥来施,没有农药来打,全是有机肥种植。不说它的粘度、色泽,就说那种清香味,应该是现在的任何大米都无法比拟的。母亲看到城里有钱人家还偶尔买到一些黑糯米,很是想让我们尝尝那东西的味道,尽管我们家里由于父母的辛勤劳作,相对来说不算穷,可就是买不起,这点奢望,母亲一直把它记在心里,乘我与叔父到元江县走亲戚的机会,从北回归线附近带了几斤黑糯米种子回来。

次年,父亲的风湿、静脉曲张非常严重,母亲亲自耕田、播种、施肥,秧苗长势不错,很是旺盛,可到了秋天收获季节,全是稻草、秕谷,一粒成熟的稻谷都没有。母亲还是节衣缩食,积蓄了几个月,买了一捆粽叶和几斤黑糯米回来。包成三角粽,放到锅里,小孩子都亟不可待地找柴、烧火,等锅里沸腾起来,加上用玫瑰花熬制的糖水,浓浓的香气就弥漫在整个厨房里,飘到到院子的每一个角落。这时候,父亲也踏着夕阳从田里归来,手里拿着从沟边田埂上拔来的一些艾蒿插在门两边、屋檐下,艾蒿在夏日的暖风中摇曳着,散发出一种清香宜人的气味。艾蒿的清香和粽叶浓浓的香气融合在一起,又扩散到整个院子,甚至整个村庄。

过端午节说是要喝雄黄酒。据说,端午节前几天,人们就用蒲根切细、晒干,再拌上少许雄黄,用高度白酒浸泡几天,即可饮用。吃了这雄黄酒,“善能杀百毒、辟百邪”,整个夏天就可以辟邪避暑。小孩自然不能饮酒,母亲就用布条蘸一点点雄黄酒,在我们几个姊妹的额头上画一个圈,大概就可以杀百毒、辟百邪了。剩余的雄黄酒,沿房屋周遭,鸡圈、猪圈门口喷洒一点,可以防蛇豸。

在乌蒙山的习俗里,没有赛龙舟,但除了煮粽子,泡雄黄酒,还要再煮些鸡蛋、鹅蛋、大蒜、蚕豆之类。吃过蘸糖的甜粽之后,要再吃几个熟鸡蛋、大蒜之类的。生姜、八角、花椒、山奈与茶叶同煮的鸡蛋,也就是现在的茶叶蛋,刚出锅时,尚滴着茶汁的外壳显得粘滋滋的,剥去蛋壳,呈现在眼前的或许就是一幅绝妙的山水画,放在嘴里,香气扑鼻。母亲说,多吃几个,一年大吉大利,一年不病不痛。实际上,为了我们在端午节能够改善改善生活,母亲只看着我们吃鸡蛋、粽子,她说:“这个是小孩子吃的,长大之后聪明。”她只吃几瓣大蒜、几粒蚕豆解解馋。

每年一打春,母亲都会在地里、沟边种些蚕豆。蚕豆就是鲁迅先生《社戏》中的“罗汉豆”,《孔乙己》中的下酒菜茴香豆。蚕豆和春天一起开花,一起生长。开花的时候,花心点缀着紫色,清新娇嫩,散发出迷人的清香。待到来年,母亲还把收藏一年的干蚕豆用水泡上一两天,沥干水,用面盆装好,盖上盖子,待长出芽后,把整头的大蒜、蚕豆一起放在铁锅里煮熟给孩子吃,可以吃上两三天,又沙又软,香味独特。那个时候,我们常常想,什么时候能够每天都能吃上这样的好东西啊。

当然,最有意思的还是上山采药。据说,端午节百草都是药,山上采来的药,可以医治百病。若是下雨最好,我们一家人或是几个亲朋好友相约在一起,披着蓑,带着笠,拿上锄头和背篓,就往云贵边界的大山上爬。我们最熟悉的药材主要就是鹿衔草、大叶艾、柴胡、七叶一枝花、独角莲、半夏、鱼腥草等,晚上回来,大框小框,满载而归。母亲就找出几种药来,洗净,放到一个大大的陶罐里,加上水,煮沸半个小时左右,然后把药汁倒在大盆里,洗个药澡,母亲说,洗个澡,一年四季都不会病的。还有一些草药,比如鹿衔草、柴胡之类的,母亲就把它洗净、晾干,收藏起来,平时也可以用来治病。父亲特别钟情于鹿衔草,不仅仅因为鹿衔草在当地民间有一个个美妙、神奇的传说,而是父亲常年风霜雨雪在田地里劳作,风湿特别严重,鹿衔草确实有很好的祛风湿,强筋骨之功效。他至少要用一个多小时把鹿衔草洗净,切碎,找几个大筛子装好,放在阳台,让他慢慢晾干,之后,每天晚上用茶杯泡上一杯,一边听广播,一边慢慢品尝,一年还节省了几斤茶叶,又缓解了病痛,效果果然不错。

“端午偏逢风雨狂,村童仍着旧衣裳。相邀情重携蓑笠,敢为泥深恋草堂”。

又是粽叶飘香时,读罢现代作家老舍先生的诗句,此刻,一个温湿多雨的季节,家家户户、左邻右舍似乎正飘逸出浓郁的粽香,在院坝里,在风雨声中,在孩童的嬉戏中扩散着,撩拨着我记忆深处最柔软、最温情的心弦,牵出一段尘封的记忆,拨弄一丝难忘的情愫,悠远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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