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箭之约

      彝良县，地处川、滇、黔三省八县结合部的乌蒙腹地，是云南省5个革命老区和27个深度贫困县之一，也是乌蒙山片区集中连片扶贫开发的重点区域。小草坝，位于彝良县东北部，距县城32公里，境内最高海拔2226米，最低海拔905米，属于云南省乌蒙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同时，小草坝以其独特的自然条件，成为天麻生长的最适宜区，天麻产量占据全国的十分之一，素有“世界天麻原产地”和“中国天麻之乡”之美誉。也是旅游、美食爱好者和摄影、写生爱好者的打卡之地。

1.  小草坝不止有小草

小草坝独特的区位优势和气候土壤条件，造就了集山、水、林、瀑为一体的万亩原始森林。这里，森林茂密，群山起伏，深谷溪涧，云雾缭绕，空气湿润，形成了四川盆地与云贵高原暖湿气流的静止带。在小草坝山岭、坡地之间的天麻种植基地，你只要戴上手套，双手扒开一层疏松的沙质土壤，就会发现一个又一个色泽乳黄、肥厚、饱满、半透明的鲜天麻，用手指掐破表皮，就会流出浓郁的白色浆汁，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在黑暗的土壤中，在或悲或喜的地下，一直面临的是吃，或是被吃，或者长大，或者进入虚无，这就是“小草坝天麻”。

生长于终年多雨多雾、阴冷潮湿的气候环境之下天麻，作为一种名贵的中药，最早以“赤箭”之名记载于东汉《神农本草经》中，沉括 《梦溪笔谈･药议》：“赤箭，即今之天麻也。”赤箭是一种兰科植物，以“其茎如箭杆”，赤色而得名。又名定风草、合离草、神草、鬼督邮等。其作用被归结为“三抗、三镇、一补”，即“抗癫痫、抗惊厥、抗风湿；镇静、镇痉、镇痛；补虚”。翻开1800多年前的中国历史，如果那个赫赫有名的乱世神医华佗知道它的功效，或许就可以改变一代枭雄曹操的命运，同时也一定可以改变自己被曹操杀的命运。

据说，从前当地山民采挖野生天麻并不那么容易，不是一出门就可以满载而归的，甚至有时候几天挖不倒一个。“天麻天麻，天上之麻，神仙播种，人间采挖。天麻窝、地麻窝、一麻麻三窝”，这就是“叫山”。他们必须在虔诚地“叫山”之后才进山寻找天麻。采到天麻之后，或者用背篓背到四川的宜宾，再由宜宾装船顺着长江出海到香港，或者直接运到成都出售。一位山民把挖到的天麻出售之后，将剩余的天麻种到地里，期望来年再卖个好价钱。然而，第二年他们去采挖时，不但新天麻没有长出来，就连头年种下去的老天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地的老人还把豺狼虎豹当作这种神奇植物的守护神。所以，传说中天麻是天赐的神物，从天上降下来的，因其完全可以自生自灭，开花的样子又像芝麻，故称作天麻。据《彝良县志》记载：乾隆五十年（1785年），宜宾知府特派专人前来小草坝采购天麻，精选极品，作为贡品献给乾隆皇帝，“贡麻”因此而得名。以至于晚清至民国年间，一到天麻采挖节令，各地官商云集小草坝，日上市量达千余公斤。十八世纪，英国传教士柏格里在贵州威宁石门坎创办光华学校，不仅让贫瘠的村庄长出教堂和教民，还把小草坝天麻作为“物华天宝”带回英国，英国人通过天麻知道了“小草坝”，又通过“小草坝”记住了中国。进入七十年代，“中国小草坝天麻”已驰名中外，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天麻气锅鸡”成为国宴菜肴之一。

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身为中科院昆明植物所研教授周铉孤身一人来到了小草坝这片原始森林里，这一呆就是整整十三年。通过长达13年的天麻无性、有性繁殖实验和研究，他发现在原始森林的树叶覆盖下的这些腐殖质当中，活跃着一种真菌——蜜环菌，这就是天麻获得营养的秘密通道。活跃的蜜环菌不断分解枯树枝的营养输送给天麻，天麻就是在这种静悄悄的生物变化当中长大的。周铉破解了天麻人工种植的谜底，改写了天麻只能野生不能种植的历史，改变了他的命运，改变了彝良的命运，也改变了小草坝山民的命运。他被称为“中国天麻有性繁殖法的创始人”，山民们亲切地叫他“周天麻”。

到八十年代初，小草坝规模化的天麻林下仿野生种植，至今已有40多年的历史。2013年，在彝良县小草坝乡那个林海绵延、乌峰叠翠、云雾缭绕的乌葩岭启动了中国天麻科技示范园、天麻博物馆项目建设，2016年基本完成布展并投入试运行，成为全国第一家以展示天麻为主题的专题类博物馆。整个博物馆采用数字化运作系统，以天麻为主题、以五千年天麻药食文化为脉络、以3D打印技术为支撑，全面深入地诠释天麻的前世今生。自此，彝良以产业政策为保障，将天麻作为支柱型特色产业，以天麻种植大户为基础，以天麻“两菌一种”实用技术推广为核心，以协会为纽带，采取“公司+基地+合作社+农户”的模式，天麻产业发展步伐加快，不断打造小草坝天麻国际交易中心，实现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大变强，越来越多的村民通过人工种植天麻走上致富之路。在湖北省宜昌市举办“2012年首届全国天麻会议”之后，历时五年，2017第五届全国天麻会议暨中国（小草坝）天麻产业发展高峰论坛在云南省彝良县开幕。2020年，政府引进龙头企业，促进产业转型，新增天麻种植2.98万亩，带动建档立卡贫困户6300余户2万余人，实现人均增收5300元。标志着天麻产业已成为各地林下经济、山地高效农业以及精准扶贫的有效产业。天麻已成为农民增收致富的重要支柱产业之一，在脱贫致富的道路上，天麻治疗头痛，治疗贫穷，洋芋饥饿，医治痛苦，各司其职。

其实，小草坝被命名为“小草坝”，只在于了解它的表象世界，而不能诠释它的真实世界。“小草坝不止有小草，还有大树；小草坝不止有坝子，还有险峰”，山含情，水脉脉。有高山悬崖，有原始森林，有缓缓流淌的溪水，有飞流直下的瀑布，就有不同树种的红叶，有碧绿湿润的苔藓，乌蒙马铃苣苔，有黄天麻、绿天麻、乌天麻、川八角莲、重楼、鹿衔草等药物，有珙桐、南方红豆杉、福建柏、连香树、香果树、水青树、中华桫椤等树种，有云豹、林麝、黑鹳、黑颈鹤等国家Ⅰ级保护动物，有黑熊、小熊猫、猕猴、青鼬、小灵猫等国家Ⅱ级保护动物。小草坝自然也就干干净净，风情万种，有了灵气。行走于山水之间，你会了解到丰富的自然资源及生物的多样性。如此安详平和的地方，除了宁静，还是宁静，似乎每个人都能倾听到自己的心曲。

2.  微观世界的奇遇

小草坝作为一个丰富、独特的天然物种基因库，高山河谷错落分布，蕴藏了众多生物资源物种。穿越原始森林，植物类型多样，生长繁盛，山色秀丽，碧水长流，即有九寨沟的神奇，又有张家界的婉约。辖区面积206.92平方千米，森林覆盖率达78.6%，计有高等植物1200余种，野生脊椎动物96种，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16种。环河盘石、银河瀑布和天台之上等景点多达600余个，奇山、奇水、奇洞、奇树，散布在13条大小河流之上，隐藏于茂密丛林之中。

于我来说，很多地方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一次。而小草坝则不同，每一次去了，都会有新的发现、新的感悟，好像每年、每个季节、甚至每一天都在循环、变化。也许是特别迷恋小草坝的那个原生态环境，那个摇曳多姿的色彩世界。

前不久去了一趟向往已久的北京香山，也许去的不是时候，一片红叶都没有见到。再说，就算是有了红叶，那漫山遍野的红，红的那么灿烂、张扬，没有小草坝的红叶这么深沉、这么含蓄，也没有这行走在原始森林所带来的辽阔、幽深，穿梭在森林里所拥有的旷远和宁静。

不说那些漫山遍野的山茶、杜鹃、报春，也不说那一万多亩的国家一级重点保护植物珙桐，以及粉红硕大的二月花和挺拔的水青树。这个森林的天堂里，常年阴雨弥漫，春天与冬天并不遥远。进入秋季，山寒水廋。金黄的风就停在羽毛一般的细叶上、寄生物上。金黄的树叶变为红色，再变为褐色，簌簌地落下来，或者在腐殖土里被归档，或者被涓涓流淌的溪水带走。树蛙、蜥蜴、锦鸡，这些小动物们或钻进洞穴，或藏在草丛。那些历经沧桑的百年古树，错落有致的岩石，丛林、溪水、瀑布，被大雾笼罩，被那些或绿、或黄、或紫的树叶一起点染、映衬，一片片、一丛丛、一垅垅。然后是凄美的苍凉，是残缺，是物哀。瑞雪兆丰年。偶尔，从雪地上、悬崖上露出几株引人注目的杜鹃，白雪与鲜花共存，安静而热烈，充满空灵的温柔，让你进入童话的境界，让你想起唐代诗人李白的《宣城见杜鹃花》，让你想起远古时蜀国国王杜宇的传说，想起小草坝啼血杜鹃的来历。

生命是地球的主角，而世界上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很多微观的事物，微观的层面，往往总是被忽略、被遗忘。

释迦牟尼曾讲“一粒沙子里有三千大千世界”，微观世界的奇遇，在于不断的寻找和发现。小草坝森林里有不少惊奇、神秘和更具有诱惑力的东西。比如丛林中、峭壁上的一朵小花，一株异草，一片红叶，甚至草叶上的一滴露珠。比如一粒种子炸开的瞬间，两个小昆虫的一段恋情。你可以俯下身子，打开相机或者显微镜，保持静默，便会发现另一番景象，一些微小的、不可思议的动物和植物。一只小虫都是一件艺术品，一个小石子就是一座高山，一滴水也是一个湖泊。你可以近一点，再近一点，仔细观察这个世界，你会发现原来针尖一般的植物也会开花，毛毛虫原来竟然这么光滑，蚂蚁的眼睛竟然会有好多眼球，一粒发芽的种子正在努力地寻找土壤的缝隙，蜗牛在相互依偎温馨得催人泪下。此时，尽管更小的东西我们无法观察到，比如，细菌、真菌、病毒、支原体等物质，但你一定会感受到万物有灵，世界竟然如此美妙，也一定会感受到自然万物生存的艰辛、残酷与智慧。

深入小草坝腹地，到处藤萝茎蔓，云雾弥天，鸣禽吟唱，一种宁静舒缓的节奏。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站立的、匍匐于地的参天古树，身上布满褐色、绿色的苔藓，或枯干或腐朽，如古贤所述：“蟠曲万状，宛若行龙，摩弄如玉”，不知在森林躺了多久，经历了自身的生命轮回。好像一切存在于时间中的万物，没有例外，都要走向消亡。我不知道这些枯死的古树是怎么倒下的，但我发现，偶尔飞来几粒种子，却依附于倒在地上的朽木，长出幼小的树苗，长出新的生命，一股生命的力量在叶脉间跃动着。细细的，柔软的，矮矮的，卑微而生，精美别致，小巧玲珑，如一件艺术珍品。也有的傲然挺立，树干、树枝都布满苔藓，湿漉漉的，构成一幅幅最美的剪影，似是而非，极具禅意。一切总是从多彩到无色，由繁复至简单，于喧嚣归寂静。

在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外面的世界不再寂静。走近卓然天成的小草坝，一个原始的森林王国会不断地给你注入精神的氧气，净化你的心灵。在苍茫的大地上，丛林间，你会感觉到，人是自然中的一部分，人与自然之间，是互动的，是密不可分的。一路走来，笼在云里，罩在雾中，无力达到的地方太多，包括时空和愿望。生命，在时间里静静地、缓缓地流淌，如山涧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