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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阳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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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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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疲惫的心灵在书中栖息

让疲惫的心灵在书中栖息

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们与书为伴,在一条充满荆棘的路上,披荆折棘,坎坷前行。当一切繁华落尽,我们已过花甲之年。当一切烟消云散,我们已回归平凡。

作为一个刚退休的六零后,一路走来,我们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坎坷,失去的很多,得到的也不少。我们痛苦过,也幸福过;自豪过,也自卑过;迷茫过,也欣喜过;期待过,也失望过。一半是欣喜,一半是心痛。

当我们年少时,那是一个物质短缺、文化贫瘠的岁月。当我们年轻时,那是一个大众激情满怀却处于饥渴状态的时代。我们生活在一个贫瘠的金沙江河谷地区,几个村庄,挂在半山腰,就有了人间烟火;秋天的粮食,挂在屋檐,就有了乡土艺术;十五的月亮,挂在天上,就有了一种牵挂。我们见过茅草房、甘蔗林、荞麦地,见过渡船、索道、金沙滩,爬过大山,趟过大河,喝过山泉水,吃过野菜,却没有见过电视机、手机,没见过数码相机、计算机,没喝过五粮液,没吃过北京烤鸭,没开过小车,没坐过飞机,也没走过天涯海角。最大的奢望只是买一台录音机,可以听听流行音乐,穿一条喇叭裤,可以适当时髦一下,读几本书,可以了解、探索社会人生真相。然而,那个时代,人人都以改革社会为己任,都有激情,有情怀,有历史观和历史意识。文学、音乐、美术、电影、学术……都迸发出勃勃生机,就像“现代派”作家刘索拉所形容的那样,“像是一个饥渴的人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干柴烈火”。

上世纪八十年代,正是中国进行改革开放的初期。整个国家正在经历着沧海桑田的变化,人们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现代化进程。在文化艺术界,那是一个欧美现代派窜红的年代,是一个沸腾和喧嚣的年代,也是一个充斥着理想和激情的纯真年代。

可以说,八十年代是中国文学的“黄金时代”。改革开放,颠覆了旧的传统观念,打破了传统的思维方式,不仅给社会经济带来的巨大的变化,也给文艺界带来了思想观念、创作风格的巨大变化,文坛上出现了许许多多引领潮流的风云人物。我们不再读小人书不再读曲波的《林海雪原》不再读杜鹏程的《保卫延安》,我们读王蒙、刘心武、王朔、余华、贾平凹、路遥、莫言、苏童、毕淑敏、池莉、方方等作家的作品。我们读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先锋文学、新写实文学,也读意识流、超现实主义、黑色幽默、魔幻现实主义。从小学到中学,十几年的时间,我们的书包里仅仅就是几本教科书,好不容易借到一本破破烂烂的童话或者小说,总是看了一遍又一遍。躲在被子里面,用手电筒照着看,也是常有的事。没有见过一本外国作家的小说,没有看过一部外国的电影,没有穿过一套名牌西服。而此时,我们不仅可以读到四大名著,三大禁书,六大奇书。读到史铁生、路遥、陈忠实、刘索拉,也可以读到司汤达、普希金、高尔基、雨果等中外作家的作品。那时,年轻人走在路上,坐在车上,站在田间,只要手里有一本《人民文学》,或者一本《读者文摘》,或者一本《故事会》,似乎就是一个很有品味的文化人,其他人投来的是羡慕的目光。如果再带上一副眼镜,走到哪里人家都崇拜得五体投地,毫不犹豫地叫你一声老师,好不风光。

读大学的时候,我特别喜欢读戴厚英的《人啊,人!》,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钱锺书的《围城》,贾平凹的《废都》,苏童的《妻妾成群》,王朔的《过把瘾就死》《玩的就是心跳》《千万别把我当人》,还有古华描写南方农村的社会风情的《芙蓉镇》,阿城深刻体现道家文化特征的《棋王》,台湾柏杨先生具有强烈批判意识的《丑陋的中国人》以及八十年代末期曾一度被列为禁书的《山坳上的中国》,等等。不知什么原因,我不喜欢读雪米莉、金庸、古龙、琼瑶、三毛、阿加莎·克里斯蒂、柯南道尔等作家的通俗文学作品,而李泽厚、萨特、尼采、弗洛伊德、叔本华以及舒婷、北岛、顾城、莫言等作家的作品却买了不少。

我是八十年代走上工作岗位的,那是可以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整夜整夜聊文学的时代。无论何时何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特别单纯,可以直言不讳,可以争论,可以批评。不会当面嘿嘿一笑,转身就捅你一刀。我们山区教师更是没有多少物欲的追求,没有过多的社会压力,没有多少官场的明争暗斗,很单纯,很天真,很清静,像远离尘世的一座寺庙的几个喇嘛、和尚,像一个被现代社会边缘化的群体。此处,没有超市公园广场,没有电影院歌舞厅,没有灯红酒绿。十几张铁床,十几张办公桌加上十几个人,摆在一个大教室里,就算是教师宿舍,也算是办公室。白天看书、上课、备课、批改作业。夜晚,下晚自习,在曲曲折折、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听秋虫呢喃,听山风呼啸,听峡谷的涛声;读星星,读月亮,读月光下的小村庄。这个,庄子叫物我为一。回到宿舍,各自坐在办公桌前,或者躺在床上,马灯闪烁着微弱的光。偶尔,飞来几只蚊虫,在桌子上爬行。偶尔,传来一阵断断续续、忽近忽远的唢呐声,或悲或喜,或如草木喃喃低语,或如松涛悠然。我们继续看书、备课、批改作业,也喝几瓶啤酒,讲几个笑话,唱几首流行歌曲,间或,就是几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老师喋喋不休的争论,一位历史专业的老师也加入我们的队伍。记忆中,他特别喜欢外国文学,特别是欧洲文学,可以算个崇洋媚外的典型。如果你有不同的看法,他总是可以列出一大堆作品,找出一大堆理由来说明欧洲文学从内容到形式都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借鉴和欣赏的地方。我说,我更欣赏作家莫言的小说《透明的红萝卜》,贾平凹的《废都》和池莉的《烦恼人生》。他说,哎呀呀,这些算什么,你好好看看古希腊“盲诗人”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奥德赛》,看看《圣经》,看看《吉尔伽美什》。在他心里,好像我们都不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都是小学生。什么《吉尔伽美什》没有听说过,荷马史诗我肯定看过,而且也借阅过意大利作家但丁的《神曲》,弗洛伦撒作家薄伽丘的《十日谈》,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等等。在云大,我们的外国文学专题老师在课堂上讲得形象生动,幽默风趣,口若悬河,眉飞色舞。我也很欣赏,很感动,但没有认真思考,仔细研究过。

之后,也许是出于一种对文学的执着,也许是因为那位历史老师的影响,只要有机会进城,钱多钱少,有钱无钱,书店是必须去的。几年时间,购买了矛盾先生的《世界文学名著杂谈》,许苏民先生的《比较文化研究》,缪朗山先生的《西方文艺理论史纲》,朱光潜先生的《西方美学史》之类的书籍。渐渐地,我再次认真地阅读了《荷马史诗》《莎士比亚全集》《诗经》《离骚》等作品,也读毕飞宇的《欢迎来到人间》,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莫言的《生死疲劳》,阿来的《尘埃落定》,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余华的《活着》,金宇澄的《繁花》以及鲁院讲义集《关系的魅力》等。遗憾的是,直至今日,还没有见过什么《吉尔伽美什史诗》。

再后来,做了十多年的内刊编辑,工作特别忙,还不得不挤时间读几本书,写几篇文章。我意识到,世界上这么多书,一个人的时间和生命是有限的,学会选择,确实很重要。读书,不是读文字,不是读故事,而是读生命。立志读尽人间书,世间那么多书,能读尽吗?读书,就应该读经典,读一流的书,而且,更应该读人类早期的作品,比如《荷马史诗》《一千零一夜》《浮士德》《人间喜剧》等。早期的作品是人类历史的一个段落,是对历史段落的理解、再现,人类早期的作品是经过大浪淘沙的洗礼,不是市场的选择,不是时髦的选择,它能够体现人类的最高价值,生命的写照,是人类千百年来阅读、经历和实践选择的结果,它永远闪烁着智慧和光芒,足以改变我们的生命轨迹。

当然,文学与社会、宗教、哲学、美学和历史是相互交织、相互联系的。时至今日,网络时代,是此非彼,纸质图书与电子图书共存,我们有了更多的选择。黑格尔曾说:“一个民族有一群仰望星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仰望星空,穿越古今,融入浩瀚,也是一种诗意的生活方式。有时也读一读《古兰经》《中国道教源流》《中国佛教史》之类的书籍,你会意识到宇宙万物的神秘、浩瀚,人类的渺小、卑微;读一读《上下五千年》《全球通史》《人类简史》之类的书籍,你会领略到人类所经历的战争与和平、苦难与阳光、成功和失败、生命和死亡。

其实,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读书,就是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心灵世界,为自己的精神找一个空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读不一样的书籍,看不一样的世界,思考不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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