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的红色传奇

或许是因为恋家的缘故，每每提起卧龙都会禁不住思潮澎湃，诗情涌动。然后再循着诗意的思绪去探寻卧龙的前尘往事，那些早已经沉淀在记忆深处的沤光泡影、麦屑菽馨，也会在不经意间焕发出迷人的光彩，甚而至于会映现出一段段精彩的传奇故事来。

坦率地讲，卧龙的传奇故事应该就起始于那座建于明王朝的小庙——洪福寺，因为卧龙最早见诸于官方史书的就是它了，卧龙的近百年精彩剧目更是围绕着它展开的。

民国时期，地方上利用洪福寺的便利条件办起了本地的第一所新式小学校，紧接着又在此基础上设立了洪福乡。

1936年的夏天，该学校迎来了一位不平凡的小学教员殷效舜。当时的殷效舜20多岁，籍籍无名，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一个利用教员身份做掩护的地下共产党。永城沦陷后，殷效舜同刘屏江、盛税莹、王卓然等人一起组建起抗日学生队，引导永夏亳宿一带的民间各式武装走上抗日道路，搞得轰轰烈烈的。人们这才发现洪福寺小学原来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那个时候盘踞在这一带的顽匪和反动地主武装“张家五虎”气焰十分嚣张，异常残酷地对待共产党人，甚至提出“喝共产党一碗凉水就得活埋”的口号，使尽了枪杀、活埋、大刺花、活剥皮、点天灯、耙活人以及五家连坐等种种恶劣手段。保长每天都会挨家查户口，发现有一个人不在家就会让他的家人连夜去找回来，如果太阳出来之前见不到人，这一家人就都甭想活了。

从麻冢集的新四师大本营到开封附近的睢杞太根据地有一条地下交通线，其间就从东南向西北穿越了洪福乡，每隔十几里路就有一个联络点。两块根据地之间的联络就是靠着这些联络点一节一节贯通的。秘密往来的都是党组织的领导，大家走的都是夜路，白天就在联络点里隐藏起来。

洪福寺西边五六里路的潘小庄就是这样的一个点，住在小路边上的潘万三是这个点上的联络员。老实巴交的潘万三只负责接待和隐蔽工作。当然了，潘万三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做掩护，他是“张家五虎”的亲亲的姑父，地下党发展他做交通员或许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即便如此，潘万三也没能逃脱被活埋的厄运。他的工作虽然做得很隐秘，但还是被“张家五虎”察觉到了，老二张吉甫直接派人把潘万三抓起来活埋了，还美其名曰“大义灭亲”。

在这种白色恐怖笼罩下，殷效舜敢于扛起红旗反抗黑暗统治确实需要有非凡的气魄和过人胆略。1939年6月，殷效舜就任永西区曹集乡抗日民主政府乡长，并动员亲戚、邻里、同学、朋友募枪20余支，以充实乡队配备，壮大乡村农妇青等群众性抗日组织。1945年10月下旬，作为中共雪商亳县委副书记的殷效舜到亳县李集区指导新区开展“双减”（即减租减息）工作，趁机带领区委武装在洪福乡张火神庙组织万人大会，控诉“张家五虎”的罪行，将张二别子就地正法，沉重打击了地主反动势力的嚣张气焰。

想当年，勇于同“张家五虎”正面交锋而又能将他们震慑住的传奇人物还有“胡傻子”。“胡傻子”本名叫胡敬旃，卧龙乡小胡桥人。1936年胡敬旃到洪福寺小学当教员，得以与殷效舜结识，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抗日战争爆发后，胡敬旃参加了永城县第四青年救国同盟会，从事抗日救亡活动。

1938年5月，胡敬旃约请族叔胡言志、表兄黎金斗等数人，持护家枪支和手榴弹埋伏在永亳公路一侧，伺机伏击沿公路西犯的日军。当日寇的军车进入伏击圈时，胡敬旃大喊一声“打”，大家一齐把手榴弹扔向敌车，随后乱枪齐发，一下子把日本兵打晕了。等慌乱的日军用机枪、掷弹筒还击时，胡敬旃他们已经潜入高粱地，安全转移了。此后，在与日伪军的多次作战中，胡敬旃都表现得非常机智勇敢、冷静沉着，常能于险境中击败敌人成功脱身。因此，人送外号“胡大胆”，老百姓则又喜欢称他为“胡傻子”。

1939年初，“胡傻子”就任洪福乡乡长兼政治指导员。到任不久，即孤身犯险，闯进张火神庙面见“张家五虎”，晓以民族大义，令其交出枪支，成立乡自卫队，抗日保家。“张家五虎”虽然凶横，但摄于“胡傻子”的威名和影响，也不得不乖乖地交出了部分枪支。看看此时的“胡傻子”是不是很像影视剧中独创山门的孤胆英雄，那份气质和胆略确非常人所能及万一的，所以至今还为当地人所津津乐道。

是年秋天的一天晚上，“胡傻子”带领几名战士宿营于夏邑会亭集附近的丘庄。由于连日奔波，非常劳累，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一向警觉性极高的“胡傻子”在睡梦中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一睁眼竟发现有人在拿枪指着自己。原来是当地的土顽区队长夏立亭已经持枪逼到了床前。“胡傻子”胆子还真的大，都到这份上了他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蓦地折身跃起，一拳打落敌人枪支。夏立亭怎么也没想到攥在手里的鸭子竟然还会飞，一愣神之间，“胡傻子”已经夺门而出。夏立亭急忙拾起手枪从后面追赶。“胡傻子”巧妙地利用夜色的掩护，与夏逐房周旋，终于突出重围，安然脱险。

几年后，“胡傻子”做到了新四军第四师十二旅三十五团二营营长。不久，进入到抗大第四分校学习。在一次转移途中与国民党李品仙部两个骑兵团遭遇。“胡傻子”连队在完成掩护全校师生撤退的任务后，被敌人团团包围。“胡傻子”在拼搏中抓住一匹战马，飞身上去推下敌兵，乘马向外突围。但这次，“胡傻子”没能再创造奇迹，敌人的密集火力射中了他，将他的传奇人生定格在了1941年5月3日凌晨太阳快要升起的时候。

殷效舜与“胡傻子”都是从洪福寺小学走出去的豫东革命史上的传奇人物。他俩在洪福寺小学的时间不算长，播下了多少红色的种子，当地百姓是无从知晓的。然而，40多年后的“拨乱反正”却于无意间又揭开了那一段尘封的历史，牵引出另一个令人哑然失笑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角叫李明禄，三里井人氏。李明禄从小就聪明过人，父亲着意培养他，想要造就一个可以撑起门户的人物来。李明禄也真的没有辜负老爹的厚望，若干年后，便跟着永夏亳一带的杂八队蒋心亮部做到了营长，每天全副武装耀武扬威，成为地方上不可一世的人物。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消失了，说是去了外地。解放后又悄没声息地回来务农了，没人知道那几年他去了哪里，都干了些啥。可好景不常在，1951年“镇反”的时候，县上来人把他抓了去，不久就给枪毙了。论说他的事儿到此也就结束了，没成想死后30多年政府却又给他平反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接通知的是李明禄的儿子李冬志，当时就懵了。自己因此被管制了几十年，没想到父亲竟然是被“错”杀的，任谁一时半会儿也转不过弯儿来。直到公安局给出了详细的解释，李东志才无可奈何地领取了500元补助费。

原来，李明禄当年在洪福寺小学上学时的老师就是殷效舜。殷效舜看李明禄聪明好学，是个有志青年，就特意施加影响，引导他加入了进步组织。后来殷效舜公开了革命者的身份，李明禄的父亲怕儿子受到牵连，就花钱把他送到了顽伪蒋心亮那里。蒋心亮的杂八队又被叫做“新蒋部”，专干屠杀共产党的勾当。日本人投降后，蒋心亮部接受了国民政府的改编，又专和共产党对着干。这支队伍直到1949年在潼关附近走投无路时才搞了个阵前起义。1950年，李明禄在接受了学习改造后，主动要求回乡务农，并自觉地将政府发给他作为安家费用的两百斤玉米捐给了志愿军。但他做梦也想不到“镇反”时政府竟然翻出了他的旧档案，一个“铁杆”的反共分子竟然是共产党的叛徒，他还活得了吗？纵然是起义人员也无法将功补过。可俗话说得好，十年风水轮流转。这不，邓小平同志的“拨乱反正”终于使这件隐藏了数十年的“谜局”大白于天下。

故事讲到这里，又禁不住对卧龙这块土地肃然起敬起来。卧龙虽然地处永城一隅，在漫长的岁月中曾经是那样的偏远与孤寂、落后与贫穷，但这里的人们并没有因此而远离社会，这块土地也没有因此而降低繁衍生息的温度。其实，暂时的冷遇又何尝不是在酝酿着新的机遇？想当年，卧龙的偏远催生了“张家五虎”的狂虐与霸道，而“张家五虎”的暴行又何尝不是群众革命的催化剂？殷效舜与“胡傻子”等革命志士或许正是看到了这里蕴藏的巨大的红色潜能，所以才会从这里起步投身革命洪流，并谱写出一曲曲充满传奇色彩的红色乐章。

正是：坦坦洪河岸，年年菽麦香。好风三四季，苦雨六七行。时乱出英烈，草深纵虎狼。一啸蛰龙起，平途万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