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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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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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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武记

时下,国人习武成疯。

是的,是“疯”,而不仅仅是“风”。

每天只要一走出家门,时时可见习武之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健硕的,瘦小的,专业的,业余的,应有尽有;处处可见习武之所,公园里,大道边,开放的,封闭的,中式的,洋式的,传统的,现代的,不一而足。至于习武的目的则不外乎竞技、表演与养生。年轻人大多倾向于竞技,老年人都倾向于祛病养生,女人们嘛则又往往会多出一项追求——表演。于是乎“武”又渐渐演变成了“舞”,就连太极拳也被打成了“太极舞”。穿上轻飘飘的绣满花饰的羽衣状的表演服伸胳膊踢腿地来上一番,就算是东施无盐也会美得不可方物。

近几年,本人也因为身体原因在遍地寻医无果后不得不加入到这个团队。再说具体点,就是跟着别人打太极,并且越来越喜欢向“太极舞”进化,似乎只有练到“舞”的水平才能算是进入到了太极的境界。于是乎,黎明即起,半夜不睡,风雨无阻,雪上起舞,刀剑棍扇,摸着就练,一年四季,一身打扮。您还甭说,效果还真不错。几年下来,心气平了,觉睡好了,药不吃了,有精气神了,腿脚也利索了,怎么看都不再像个长期看医生大病没有小病又不断的人。

要说这这习武能健身,本人起先是不怎么认可的。尤其是对这慢悠悠的太极拳,更是看不上。说是打几下就能健身养生,效果比吃药都好,怎么可能呢?况且,小时候也曾跟着别人学过几天洪拳,并没见着有明显的健身效果。要不然,这身子骨也不会到现在还是这么的孱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所以,小时候练拳的事儿也一直不敢对人提起,生怕自招揶揄。不过,一说到练拳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往事,尤其是近几年,印象越来越清晰,甚至连许多早已经淡化了的细节都会一一从脑底下浮上来,想忘都忘不了啦。

这一说啊就将记忆的痛点前移了将近五十年。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十几岁的懵懂少年,正是发奋读书的年纪,原也与习武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将我带上习武之路的是本家的一位爷字辈的青年赤脚医生李保进,平时称他为保进爷。这位爷此时二十多岁,是一位倔强而不服输的人,平时为人热情而勤快,有谦谦君子之风又不乏豪爽之气。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虽然政治清明生活简单,但邻里之间的各种矛盾也还是普遍存在的,家族的,邻里的,政治的,社会的,应有尽有,想躲也躲不开。保进爷虽然年轻,却也习惯了应付各种无奈,尤其是懂得了要想不受屈只有先让自身强大起来的道理,于是乎便自然而然地加入到了习武者的行列。

在我们庄子的西北边有一个葛大庄,直线距离只有四五里地,但由于不同省县,平时交往并不多,就好像隔了很远似的。葛大庄我从来没有踏进过,俨然是另一个世界。庄子上有一个叫葛胡子的拳师,名头很是响亮,听说是同日本人拼过刺刀的,战友死了很多,他却从未受过伤。至于人们为什么称他为“胡子”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详细原因,似乎是时人对拳师的一种敬畏,总不至于是因为曾做过传说中的“胡子”吧?

那时候的农村习武还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一般人是不让看到的,所以都是放在夜里。等大家都睡下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比如远离村子的麦场里单练,一打就是半夜。再不然就是找一处没人注意的空房子,阴天下雨也不会耽误练。

我最初知道保进爷习武就是见到他经常在晚饭后进出庄子东头的一处空房子。那里距我家不远,但孤零零地,夜里我也是不敢随便去那的。房子的主人叫樊客来,彼时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据说是常年在山西打工,做泥瓦匠,有时三两年也不回来一趟,房子自然就空起来了。也不知保进爷从什么时候开始号上了这么一个地方,一进去就会呆上大半夜,连窗户也被堵得不透一丝光亮出来。

出于好奇,有一天夜里我竟大着胆子跟了过去。没成想这一脚竟然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原来纯属天方夜谭的“武”竟然距离我这么一个深陷书本的文弱书生只有几步之遥。

房子不大,两间开间,四壁空落落的倒也显得很宽敞。平展展的土地已被踏踩得铮亮亮的,后墙上挂着一把柳叶刀和一条九节钢鞭,墙角里竖着几根齐眉高的白蜡杆,屋梁下挂着一盏马灯。我进去时,保进爷正穿着一身白色的练功服做热身。看到我,保进爷似乎并未感到意外,打个招呼就又展开了闪展腾挪。

保进爷接连打了几趟拳,停下来时也未见脸红气喘,倒是我惊讶得快喘不过气儿来了。没想到平时文质彬彬的保进爷打起拳来竟然虎虎生风,威风八面。试想,如此敏捷而有力的身手又有几个只知道种田捞鱼的莽汉能够近得了身?

从这天夜里开始,我同保进爷的距离就算拉近了,一有空我就会走过去看他练功,笨拙地跟着比划比划。保进爷也没有不高兴,倒是很喜欢让我跟着他一起强大起来似的,不厌其烦地教我做一些基本的动作和架势。虽然没有行拜师礼,我也认定他就是师父了。可保进爷却不这么认为,他说,你要想认真的习武,就要拜个真正的老师好好地学。我说行啊,反正我是跟定你了,你说咋办就咋办吧。保进爷说,那我就去葛大庄拜师吧。

那应该是一个初夏的夜里吧,早早地吃过晚饭,我就同保进爷一起向葛大庄进发了。一路上凉风习习,星光满天。我们沿着田间小路一边走一边说些要注意的事儿。保进爷说得很轻松,我心里却像十五只小吊桶打水般七上八下的,真的不知道见老师时会是什么样子。四五里路光景好像走了很久似的。

葛大庄东西长,葛师傅的家在庄子中间,我们就绕到南面进庄,穿过路嘴子向北走了不远再向东一拐就到了。葛师傅住的是三间南屋,门前一片空地,就是大家练武的场子了。我们到时已经有几个后生在练功了。

保进爷领着我进屋去拜见葛师傅。说是拜见其实就是打个招呼,也不用行拜师礼的。屋子里有几个人在说话,保进爷对着中间的矮壮老头介绍到:“这是葛师傅。”接着又把我介绍给葛师傅。葛师傅很随便地说道:“你就带着他练吧。”

我怯怯地看过去,这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农村大爷,个子不高,但很壮实,虽有几根胡子,但与想象中的“胡子”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所幸两只眼睛大而有神,目光灼灼,自带一股威严。心想能拜这样的人为师也算拜对了吧。

从此以后,我就开始了白天学文夜里习武的生活。可是本人太过笨拙,学什么都很慢,只有不断地复习和演练才能有点儿进步。学文是这样,习武也是如此。所以每次从师傅那里回来,我们都会在路上找个宽敞处趁着月明星稀寂寥无人反复地演练,将新学到的动作或套路趁热温习几遍。好在保进爷很有耐心,每次都能不厌其烦地帮我纠正动作,串联套路。几个月下来,我竟然学会了一路小炮锤,连棍棒和九节鞭也能舞上几下了。那段时间真的觉得自己每天都很有精神,身体也灵活了许多。

后来因为上学住校的关系,去师傅处的次数就渐渐少了,器械学不成了,但小炮锤还是坚持打了下来。每天下了晚自习后,趁着熄灯前的那段时间到校园外面偷偷地打上两遍,也算是解解学习了一天带来的疲劳和困乏。再后来因为繁重的课业负担和到外地去求学,习武之路也就渐渐地中断了。直到近几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中西药吃了不少,补品也进了许多,可精神老是提不起来。直到此时才又想起习武健身的事来。于是便趁着退休前的无聊时光到公园里随着那些老头老太太们比划比划,不知不觉地便来了精神头。几年下来,不仅体质有了明显的改变,连药罐子也封存了起来。每每与人聊起来习武健身的事情总是后悔没有早早地加入到这个行列,而更为后悔的却是那个开了个好头却被自己生生撂下的习武经历,只是不好意思向人提起罢了。

不过,每次回到老家去,也还是能见到保进爷,时不时地同他聊聊当年习武的事情。保进爷依然是那样健谈,而且精神头不减当年,乡村卫生室开得也不错。除了每天为周边的乡亲们行医送药外,他还不时地帮人操办红白喜事,忙里忙外的,一点也不像七十多岁的人。这或许也与他年轻时习武有着莫大的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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