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账

 ＂我们终于到了＂我和霞姐骑着电车，一路打听一路前行，走了将近两个半小时的路程，终于看到了＂东岗村＂三个字的标志牌。

  ＂霞姐，这个村太远了，早知道就打车来了＂

 ＂打车？还不得四五十元啊，来回就是一百多。我们都是小本生意，能省就省吧！＂善良的霞姐以大姐大的口吻絮叨着……

  这是 2001年的腊月，天气还是很冷的，长时间的电车骑行，冻的腿脚都没有知觉了，我们下了车子，稍微活动了一下，走进了这个小村庄。

 ＂大叔，吕晓明(化名)家怎么走啊？＂路遇一位大叔，我们赶紧问人家。

＂前边胡同左拐，有三间旧房和三间没有盖好的新房在一起的，就是明明家了＂

＂好的，谢谢大叔＂

 在路人们好奇的目光中，我们找到了吕晓明的家。

 三间旧房和三间新房紧挨着，旧房的窗户上玻璃坏了两块儿，用塑料布挡着，风刮的呼啦呼啦的响，门上挂着一个厚厚的棉布门帘，旁边的新房呢？说是新房，其实还不如说是一个房子框架更合适，没有按着门窗，还都露着水泥缝。看到这些，我的心中掠过了一丝寒凉。

 ＂谁啊？＂随着声音，棉门帘后面走出了一位中年男子，四十多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略显驼背，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

＂您好，我们找吕晓明，我们是在晓明上班的工厂附近做生意的，我们今天来……＂霞姐的话还没有说完，中年男子就打断了＂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我是晓明的爸爸，怪冷的，赶紧进屋再说吧＂掀开门帘儿我们一起进了房间。

  屋里的温度稍稍比外面高些，里外两间屋，外屋很大，应该是两间合成了一个大明间，中间是一张旧旧的茶几，通往里屋的门口挂着个红色的门帘儿，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就光一间外屋就能看出主人家生活的艰辛。靠墙是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位老人，盖着厚厚的棉被，看来是不能行动了，因为床边就放着垃圾桶和便盆儿之类的东西，屋里还算整齐，就是有些简陋陈旧，没有特别新的家具，门一边放着一个蜂窝煤小火炉，上面还烧着水，不是用的烧水壶，而是一个少了一个把儿的锅，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冒着热气，可能这就是我们感觉到屋里暖和的原因。＂你们坐吧＂晓明爸爸递过来两个板凳，我们坐了下来。

 ＂别笑话啊，家里实在是太简陋了，请问您们两个是不是我儿子常说起的平姨和霞姨？＂，我和霞姐相互看了看，诧异的问＂我们还没有介绍呢，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呢？＂＂你们看看这个＂说话间，晓明爸爸递给了我们一个本子。＂打开吧，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我和霞姐打开了塑料袋包装着的一个笔记本，笔记本的第一页写着三个字＂欠账本＂，我们打开第二页，看到一行行整齐的文字：大伯3000元；二婶儿1000元，舅舅3000元……，再往下看，就看到了：平姨饭费1820元，霞姨超市1265元……，总共有十几家，大概有五万左右的样子。

  我们抬起了头，看到了晓明爸爸无奈的眼神儿，静静的听他说起了他的家事。

  晓明爸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娶妻生子，和老母亲一起生活，侍弄着几亩农田，偶尔农闲时也去打个零工，日子倒也安稳。天有不测风云，在晓明13岁的时候，妻又有了身孕，在生女儿的时候因为难产花掉了家中本来就不多的积蓄，最后还是撒手走了，扔下了刚出生的女儿和13岁的小明，奶奶就担起了妈妈的角色，和晓明的爸爸一起维持着这个家。日子艰难的度过着，懂事的晓明看到了家里的困境，读完初中就辍学了，到处打工贴补家用，一晃儿晓明都21岁了，妹妹也长大了，就在去年，晓明爸爸说儿子大了，也该找对象了，赶紧把房子翻盖一下吧，一排六间的房子，拆掉了三间，找个包工头勉强盖了起来，家中这两年爷儿俩攒下的血汗钱也花的差不多了，看着房子盖起来了，晓明的爸爸心里也有了一丝安慰。

  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房子刚刚盖好，还没有进行下一步工程的时候，奶奶突发脑出血住院了，年迈再加上操劳，奶奶躺倒了，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一住就是十几天，昂贵的医药费可想而知。为了给老人治病，又借了亲戚朋友好多钱，房子也搁置下来。

 一年了，老奶奶躺在床上，能听到别人说话，就是自己说不出来，也不能行动，吃饭和大小便都需要人帮助，为了照顾老人和女儿的生活，晓明爸爸也没能出去打工，再加上老人的日常治疗费用，日子过得很艰苦。

  晓明看到眼里急在心里，毅然辞掉了工厂的这份工作，加入了村里去新疆打工的队伍，新疆那边条件艰苦，但工资高，村里很多壮汉每年都去那边打工，有的一走就是两三年才回来。为了能多挣点儿钱，晓明也去了新疆。

  ＂这个账本是晓明走时交给我的，要我好好保存，＂说到这里，晓明爸爸拿起了账本，＂孩子走的时候说‘爸爸，你好好保存着这个账本，等我回来我都要还清，本子上的人都是我们的恩人，危难的时候都是他们帮了我们家’，这孩子还一再交代我，如果你们两个来了，就让我告诉您们，谢谢这两年对他的照顾，今年欠的帐没有还清，等他回来，他亲自给您们送去＂

 话已至此，我和霞姐已不知说啥了，看着床上躺着的老人，心中如五味杂陈。

 ＂哎呀，光顾着说话了，你们看，都12点了，我去买点面条，你们吃了饭再走吧＂＂不用了，不用了＂＂必须吃了饭再走，我马上回来，等我啊……＂在我们的话声中，晓明的爸爸已经跑出了院子买面条去了，唉，也是一个善良又苦命的人。

 ＂霞姐＂我叫了声霞姐，霞姐正好看我，＂兜里有现金吗＂霞姐问我，＂有啊！霞姐你的意思……＂

 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和霞姐拿起欠账本，划掉了我们的名字，又每人拿出了二百元现金，放在了老人的枕头下面，＂老人家，您好好养着吧，我们走了啊＂＂啊啊啊……＂老人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我们也听不明白，但却看到了老人的双眼都流下了泪水……

续：这是我2001年的一段亲身经历！一晃数年，我们已经搬到了城市生活，和霞姐也失去了联系，当年豁达的霞姐舍不得拿出百元钱打车，可是在划掉账单和放下二百元现金的时候，没有半点儿的犹豫，真是个善良仗义的霞姐！近二十年过去了，也不知晓明一家生活的怎么样了。但愿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