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拼死拼活的工作有了一点钱能干什么?那轻飘飘的一张纸决定了命运,“医疗诊断书”五个黑字就像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魔鬼,狞笑着扑了过来,寒意从九层地底下涌上来,眼睁睁得感受那刺骨的恐惧,却怎样也晕不了。想吐又吐不出来,恶心地令人窒息了,为什么是胃癌不是怀孕哪?王梅挺着一张纸质的脸,仿佛没有了一丝热气。她看到了丈夫李子明那憎恶的眼神:天天都忙的大忙人,连要个孩子都不肯,拽的什么样?一个老婆不要生小孩我要你干什么?你的学生就那么重要?带完一届又一届,忙得昏天黑地,我生病你忙,我妈生病你还在学校值班,屁大的组长,不顾家的女人成什么家呢?那时自己是怎样的神色呢?欲言又止,为什么不好好解释?把他气出了门呢?
回到那个冰冷的家,没有了他还是家吗?到处是白白的空网让孤单无处躲闪。子明是个多好的人哪?冬天给我捂脚,夏天陪我散步,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我还是在乡下教书,那里不通车,一下雨,满脚的泥,每个星期他总是准时地出现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刻,那段甜蜜的日子什么时候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从上调到县城以后,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波澜。一到新环境,接手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刺头班,大概每个新人都有这样的压重担的经历吧,没什么好抱怨的,努力去做吧,像姐姐一样和他们谈心,像妈妈一样为他们排忧解难,事之以诚,终能动人。他们毕业了,一连串的荣誉也接踵而来,“优秀教师”、“先进工作者”……每次学校来人,她也作为一面旗帜高高飘扬,以为自己得到了领导的赏识的王梅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场,却不知道恶魔的手已经悄悄伸了过来。
一次聚会,牛老大怎么歪了过来,他喝醉了吗?王梅想叫人过来扶,愕然发现主任已经把所有人带走K歌去了,只剩下她。只能咬咬牙搀扶他下去了,怎么也带不出去,再单纯王梅也知道不对劲了,松了手,他果然没有摔倒地上。“为什么?”“你确实不错,我喜欢你。”“我有老公,你也有妻子。”“那是我看得上你。”“我不愿意,我只想好好工作。”“没有人支持你,你想好好做事是不可能的。”“我是一株梅,我不相信。”王梅甩开脏手夺门而逃。从此,每次评优评先再也没有了她的份,还经常莫名其妙受到责难,脏水总是泼到她身上来,总要去解释,自证清白,渐渐地单位上传出了风声,王梅是个难接触的人,从来世间不缺落井下石或盲目往他人身上吐痰的人,笑容逐步消散在王梅的脸上。这样也没有压垮这株高傲的梅,她依然离牛人远远的,拼尽全力把工作做好,不管是晚值班还是早值日,连轴转也不在单位叫一声苦,像个机器终于坏了胃。有多少次忽略了子明爱慕的目光,总是狠狠心,认为趁年轻做个最出色的自己,好有资本熬到那个牛人退休。
前两天呕吐是多么高兴啊!可以让子明高兴一下了,他应该回家了吧?子明,没有你的日子是多么难熬啊!哪怕你什么也不说,站在我身边就是温暖,就是力量。我是生怕你的误会嫌弃啊!下次有困难我一定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不把那些地火压抑在心底,任它焚烧自己,把一切燃成灰烬。四周的绝望一点一滴地吞噬着弱小的我,我应该告诉你,我是多么爱你。已经晚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再也不能抚摸你的容颜了,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你,上天待我为什么这样吝啬!还吃什么药浪费钱呢?就这样静静地去吧。子明,将来找个好女人过好日子,把我没有做好的地方补上。
从门口转到卧室一共十二步,从卧室到门口也是十二步,电视的屏幕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它在期待什么?那样黝黑的目光,那样深沉,上天为何对我这样不公?我做了什么坏事吗?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吗?如果我要死了,那我也不让那个坏蛋好过,我要撕下那伪善的面纱。
“喂,老大,在吗?”
“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领导汇报工作了,我想通了,这两天我老公不在家,晚上梦桃源酒家请您吃饭。”王梅用腻死人的假声说道。
“想通了就好。”满意的声音传来。
哼!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王梅暗暗咬碎了牙,“那就这样。”放下手机,王梅的手还在颤抖,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也应该下定决心了,既然要做,就做好一些。想到这,王梅从容地站了起来,找出家里很久不用的DV,朝镜头妩媚一笑,“原来我还很有魅力”。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王梅穿上性感的斜襟纱裙,画上浓妆,戴上墨镜,早早在酒家等候,他果然来了,先扫视了一遍可能会藏人的地方,发现没有哈哈笑,“现在想起和我交流感情还不晚,就看你诚意够不够了。”“那是您大人有大量,我先干为敬。”王梅一仰脖干了。牛老大笑吟吟地看着这块砧板上的肉,也喝下了一杯。他越坐越近了,王梅悄悄地拉开窗帘的一丝缝隙,“还是暗一点好。”他反手又给扯上了。“不急,等会服务员还要来呢,开点音乐吧。”“她们不会来了,我已经在吧台签好了字,让她们明天再来收拾,难得你知情识趣,怎能破坏这美好的氛围呢?”王梅以为自己可以舍身,可事到临头她还是放不开,音乐声越来越大,挣扎中她摸到了酒,“砰”一个西瓜破裂了,他捂着额头倒了下去。怎么办?怎么办?反正自己也没几天好活了,干脆拖到卫生间……做完一切,把门反锁,从另一头的楼梯溜回了家。
泡在温暖的浴缸里,王梅无声地笑了,滚烫的泪珠融进了滚烫的热水里。第二天,小县城爆发了“地震”,某单位的领导赤裸地在酒店死亡,初步估计是和某女幽会时,洗澡不慎摔倒在浴盆边,磕坏了头,流血过多死亡。现场已被封锁,但小道消息还是遮不住,据传,至少有五对和这位牛大人关系甚好的夫妻产生了家庭战争,请假没有去上班,还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说,谁家老婆被打了,心虚了连吭都不敢吭出声。更多的男看客是一脸地赞叹,“啧啧啧”香艳刺激呀!没想到平时看起来那样严肃、一本正经的老头火力猛啊!夫人们则纷纷加强了对老头子的看管教育。
该去看婆婆了,也该为老公做点什么了,正好把诊断书拿回来,该了断了。王梅穿上平时最爱的套裙,嗯,端庄大方,给他留下最美的印象吧。心已定,客车晃了两个小时竟然不怎么难受了,来到市立医院,还是那个五楼,“1719号的病历在吗?”“在,恭喜你,怀孕了。”护士小姐闪着职业化的笑容。“怀孕?”王梅机械地重复,“不是胃癌吗?”“太太,怎么咒自己呢?不是。”“怎么可能不是?”王梅疯了一般去翻桌上的病历,“这不是吗?1717号?”
假的?怎么可能是我看错了,那过去的错可以挽回吗?什么是真的?她真的迷惑了,“那你知道昨天当地发生的酒店死亡事件吗?”她攥着护士小姐的手,“没有这件事呀,新闻没有呀,救命啊!这位孕妇高兴过头了精神有点不正常了。”一大群人朝她扑过来,有护士,有公安,还有子明,“我没有报仇?……我没有报仇?”她蹬蹬地跑上了天台,为什么这些人还追过来,不是说她没有伤人吗?一定是他们在骗她,好把她抓起来。子明,你好狠心,我是爱你的,为什么连你也来抓我?你不知道,我宁可伤害我自己也不愿伤害你呀!罢罢罢,我干干净净地来,就干干净净地去。“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王梅纵身一跃,变成了千万朵盛开的红梅。
“当地新闻报道:于某年冬日下午五点整,一名孕妇得了产前抑郁症,在确诊自己怀孕后跳楼身亡,这不得不引起人们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