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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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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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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谷

世界上根本没有意外,只是事总在你不想来的时候来。

----肖鱼心语

“叮铃铃”手机一直响,肖鱼回头看一眼,未留存过的号码,她迟疑地再望,好像要深深凝视,久久察看,把手机当成一个软件,要用大数据透彻分析出来龙去脉,前世今生。带振动功能的手机旋转着,奋力地挣扎着,像无意中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嘴不停地翕合,渴求一滴救命的水,不到生命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又像一位陌生人,肖鱼犹豫着是否要交这个新朋友,接触后会不会有什么坏影响,空荡的手有千斤重,不能递进向前拿起手机,哪怕它距离身前不到十厘米。

正在看动画片的小女儿大声喊:“妈妈,妈妈!快接电话!吵了很久了。”

房间的大女儿探出头来,询问:“妈妈不在吗?”两张疑惑的面孔一齐向肖鱼转来,无声地问:怎么了?

“妈妈你人不舒服吗?”小女儿怯怯地问,“我给你暖暖。”她轻轻地把脸贴过来,小手抚上额头。

肖鱼挤出一丝笑,“没有,妈妈没有生病,过年了,可能是骚扰电话,这样的太多了,不想接。”

“哦,骚扰电话,不要接,”小女儿一下子“咯咯”笑出来,嘟喃着,“真是的,现在怎么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坏蛋真是太多了。”

“还是接一下吧,响了这么久,万一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呢?又万一是阿姨们给您介绍的客户呢?妈妈,您在做保险行业,就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不怕,如果是无聊的电话马上就挂掉去。”高中在读的大女儿委婉地提出不同意见。

女儿说的道理肖鱼都懂,只是肖鱼不想接到某些陌生人的电话,她也不想让女儿清楚她不想接的原因。肖鱼挤出一丝微笑,无奈地拿起电话,走到窗台前,示意女儿们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孩子们理解地坐回了原位,忙自己的事情了。

“喂,你好,请问哪位?”肖鱼平复了一下心情,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带着一丝特别的谨慎,仿若罩上了一层轻易不破的防护玻璃。

“喂,请问是肖经理吗?你有空吗?…有点事找你,能见面谈吗?”耳边传来一个似乎吞吐又肯定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肖鱼忽然站直了起来,关上了半开的断桥铝窗户,一下隔绝了外部的声响。

“你是李明的老婆吧,有点事和你说。”“你打错了。”肖鱼像触电般立刻断开了电话。电话继续响了起来,按掉静音,振动,拒接,肖鱼敏捷地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后,像骤然失了水的鱼,软软地倚在窗边的小几上,张大嘴呼吸。外面是一座又一座多余的房子,冰冰冷的灰白色冷冷地注视,大家都是相同的样式,只是高低参差不平而已,一个个小黑点在其空隙处移动,很想一口咬下什么,看不见一个微笑着与人互相打招呼,天空也显得惨白的,阴阴的云也没有流动,死寂死寂。安静本来可以使人心怡然下来,哪怕是单纯地发发呆,在这个奔波生活的日子多难得可贵,可这种沉寂实在是让人心情烦躁,多少个这种看似陌生的电话,隐隐地痛的电话。在快过年的前一个月,也是搬出婆家的三个月,已经有多少次这样的电话,肖鱼已不想去算清了,哪怕梦里惊醒,也是各种奇怪的铃声。女儿们欣喜着离上学更近,看见妈妈的时候更多了,妈妈再也不用赶车最后一班了,妈妈也是穿着漂亮职业装的白领了。

肖鱼很想趴在靠垫上深度睡一会,捆绑好的短发多了静电,想炸毛竖起来。很想不通:都是同一个太阳,同一片天空,都是过日子,为什么别人的日子过得都很清快,触目所及俱是柔情,自己却大事小事不断,麻烦一个接一个呢?怎么自己现在会过成这样呢?生大女儿的时候,肖鱼是最受宠的小儿媳妇,只要好好带娃,一应家务从不用插手,公公婆婆也帮忙,大哥大嫂也是文化人,读了大学有正式的工作,偶尔回来吃饭,看见了父母对小儿子的偏爱,也是一笑而过忙自己上班去了,李明在一家当地的企业上班,工作清闲,一日三餐都按时回来,恬淡而甜蜜。那时候,肖鱼最盼望的每天李明下班,明明分开才没有一会儿,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倚门盼归的心是如此热切,肖鱼觉得一切都是老天最好的安排。小鱼也算是米箩跳进蜜箩了,一个家境一般的农村姑娘,见多了不和家庭为鸡毛蒜皮事争吵的种种,她格外珍惜拥有的一切。同乡邻居也笑着打趣,小鱼脾气温和,嘴甜做事勤快,老公清秀体贴,这一对真是佳偶,公婆也善良慈爱,让人羡慕的一家。现在怎么一听见有关李明的电话就成惊弓之鸟了,实在是怕了,从身边第一个朋友隐晦地提醒,到亲戚突然跑得勤的尴尬神色,肖鱼像被水泡软了的面条,没熟不能下咽,却再也没了精气神,留存不住的委屈。李明去哪了?该是这个大男人面对的一切,有本事掀瓦烧屋却没本事灭火,把难题留给了妻儿老小。

(二)

人的一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每一件事,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容纳每一个欲望。

“你说,那个刘大姐真是好笑吧,就是那个谁的妈妈,他儿子是你好朋友,她前些天拦下我,说你欠了她儿子钱,”肖鱼飞速向丈夫吐槽莫名其妙的事,二胎做全职妈妈以后,围绕着孩子、锅台、老公工作交流三两句是常态,李明从一个人支撑开店后,有时回来很晚,有时候守店里,只要回家了再疲惫也会抱抱孩子聊两句,肖鱼觉得两夫妻一直是无话不谈的最好哥们,没什么需要隐藏的,不好意思问的。“就是那个你说过的,前年不喜欢和你一起打卫生麻将,想赢大钱的那个,那年他和几个不熟的朋友赌“牛牛”就输了好几万,连抽烟的钱都没有了,还是你借给他过年买年货的钱。”

“绝对没借他的钱,”李明笑笑,斩钉截铁地说,“我都很久没见过他了,听说他最近被家里人管控得很紧,家里生意都不让他管账了,不会是老娘和老婆都晓得他欠钱的事了吧,他就推我身上了,这个小子!不信的话,你打电话问问,我怎么可能借他的钱?”电话递了过来。

“不用了,后来刘大姐没有找过我,可能也是晓得真相了,唉,碰上一个不省心的儿子也是没办法,他们家日子还不好吗?连锁药店开了几十年了,不缺钱,如果正常过,一辈子不用愁。搞到现在,财权被剥夺了,关在家里老实看面色吃饭。”

“是啊,是啊,不过,你怎么那样信我?”李明严肃地盯着肖鱼问。

“啊,怎么了?”肖鱼回头望着李明,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没告诉我,最近我变蠢了,一天到晚就晓得接送大囡,在家里带娃,出的最远的门就是学校和菜市场。有什么事要老实交代。从别人那传话串了味不好。”

“没什么事,我能有什么坏事要交代,”李明有点急了,“我所做一切都是为家里好的。”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最多和你打打预防针吗,再说我在家里闷久了,对外面不是不了解吗?多和我说说,不然脱离社会了,等二宝上幼儿园,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出去打拼了。”肖鱼笑吟吟地撒着娇,憧憬着不远的未来,“家里的电玩城生意还好吧?”

“生意好得很,现在人口袋里都有钱,脑子灵光的人还能赢装备、游戏豆赚点小钱,大部分男同志一玩就是一下午,联网大屏幕游戏比小手机还是更有感觉,我准备扩大规模,把你以前那不温不火的小鱼池,拼图室改掉,请人做一直没什么盈利,老万说要和我们合伙新店,他有路子,去联系更新的机子游戏,我去融资。”

“融资,借钱吗?你想清楚了吗?我们本来还有那么多资产全部折算几多,老万可靠吗?”

“钱不要担心,我朋友已经说好了,老万能力大得很,属糯米麻糍粿型的,他掉地上都能粘点糖回去,他哥还是我们这片的能人,罩得住。”

“这样厉害的人我们能合伙吗?”

 “你这什么意思?怀疑我识人不明吗?我和老万穿开档裤就是兄弟了,到两家吃饭就像自己家一样的。”李明毫不犹豫地反驳了肖鱼,木已成舟,肖鱼只好接受了事实。人情社会,有些事也确实需要方方面面的打点,生意越大,一些不可言说的经费也要有准备,也许是自己见识浅,瞎担心了。还是多看看要来的好事。

随着城镇化推进,公婆家的老屋遇上拆迁了,要补偿款还是安置房这是个大问题。大伯他们早已买了新房,而李明一直在父母身边,爷娘疼幼子,公公婆婆肯定会为李明考虑。孙女们渐渐大了,一套靠近重点中学的学区房是必需品。嫂嫂大概也清楚这点了,跑得很勤,家中局势骤然紧张起来,大家一致同意补偿款加房的组合方式。

每个事物总有其固定的寿命,虽然大家都清楚这一点,但结束那一刻来临时,心仍然很痛。

一切事按其内在规律隐隐运行,尘埃落定,拆迁补偿分成了四份,两位老人一人一份现金,住进了另一栋自建房,大哥一份现金,肖鱼如愿以偿住进了新房,孩子送进了心心念念的学校,自己也找了一份职业保险经纪人的工作。肖鱼知道这种表面上的公平,大哥大嫂确实是不愉快的,可是作为得利方,天然理亏,对嫂嫂的暗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尬笑以对。每次节日聚会、家庭团圆日再也回不到从前相视一笑的融洽,多了一丝说不清的隔膜。

大哥大嫂也是吃完饭匆匆离去,多一丁点的金语也不曾丢下,公公婆婆愈加疼爱幼子,盼望着多唠叨关照几句,让李明多回家陪伴父母,假期带孩子一起多看望公婆这是肖鱼能做到的愧疚补偿。一个孩子在学校寄宿,一个有事爷爷奶奶接送,夫妻俩各自奔波忙碌,忙两边,李明常常在父母家吃饭休息,肖鱼并不清楚李明到底多久没回家了。

为了体现个人价值,也为了更多的经济利益,肖鱼参加了保险经纪师的培训,从后勤转成了一线经理,风风火火冲向前。高级培训师有个巧妙的话术,所从事行业是朝阳产业,内心要坚定相信自己所做一切都是为顾客好,条文有模糊的地方务必用情感弥补。肖鱼担忧、患得患失,渴望转变的到来,渴望依靠自己的努力多一些选择。越是期盼,越害怕承担失败的后果,这是骨子里的懦弱。看着忙忙碌碌,一家人砍柴卖,买柴烧。一些问题,肖鱼视而不见,也不想深究。

(三)

“啪”,一个杯子碎裂在地上,拉开了毁灭的序幕,第一个杯子真是肖鱼在惊吓之下无意碰倒的。

“爸说家里来客人了,你以前的同事,让我们回家一趟。”

“你不用去的,以前的狐朋狗友,都是来吃吃喝喝的,肯定是来我家打牌玩耍,到时候抽烟的人多,乌烟瘴气的,你还是在这边,万一放学了好接人去。”李明极力劝阻着。

“那好吧,你去好好招待,买点菜去。”李明走后,肖鱼总觉得不太对劲,哪有朋友来了,女主人不招呼的道理,何况以前李明哪次出去,不带她见面的,生完孩子那会,肖鱼身体膨胀地厉害,李明拉着肖鱼,头挨着头说话,被人笑小男人像拎着的吊刀,都还一起进出,今天为什么例外了,肖鱼很不想以恶意的态度揣测自己的老公,但隐隐冒出的念头在凳子、沙发上生了刺,再也坐不住了。一看时间还早,她匆匆打车回了公公婆婆家。

到门口,公公拦住了她,“你先别进去了,这几位一来就围着房子上上下下走,像第一次来看新房,现在去三楼了,和明仔说话去了,不知道有什么事,神神秘秘地。”“那个悄悄去看一眼,看明仔瞒了什么事再说。”二楼拐角潜伏着两个微微颤动的石影。

“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但是你要考虑一下我们,约定好的时间一拖再拖,我们也要清账的,大家都是要周转的。今天必须有个结果了。”一个声音斩钉截铁地落到地上,像石头砸进人的心里。

“你放心,你还不知道我家吗,会差这点钱吗?前段时间还拆迁了老院子,钱我一定会还的,只是最近环境不好,店里又添置了新设备,我借出的钱也还在朋友那里周转。”李明赔笑着,软软地回应。

“说一千道一万,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我们借钱给你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理由,是看在老同事,朋友的份上,你说一句很爽快就借了,私房都掏出来了,到还钱的时候就这样,我们自己回去,差都交不掉了。拿不到钱,我们今天是不走了。”哀兵政策第一回合交锋。

“我也晓得对不起大家,真不好意思,我一定会还的,退一万步讲,我现在住的这栋楼房面积近一千,土地面积三百多平,拆迁地就在附近,马上就是个大金蛋,不会缺钱的,等我缓过来,立即还。我和老婆都吵离了,我爷娘还不晓得这事呢,我会在他们知道之前还清的,你看(不知是纸还是证丢在桌子上的声音。)”肖鱼愤怒地张大嘴却发不出声,很想冲上前去质问却失魂落魄地被公公轻轻地扯下了楼。公公说:“你先去看看你姆妈,她在邻舍驿站那边聊天,等会你和她一起接人,晚点回来,家里我在就行了。”

太阳晒晕了花朵,头很晕,肖鱼无法想象公公当做毫不知情,笑脸招待的心酸,一个退休老干部为了儿子低声下气的样子,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被强逼着在暮年接受小儿不成器的事实。可木已成舟了。肖鱼有点痛恨自己那该死的直觉,如果不是那么敏锐该有多好!没有走这一趟听见那些不想听的话该有多好!这世界就是这样,你不想碰见什么,偏偏就来什么,一团乱麻从哪里起头好像都是不对的。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不管你接受不接受,它还是来了。晚上,街市上灯火辉煌,可没有一盏为自己而亮,肖鱼终于一个人飘回了家。

“你回来了。”相比公公的沉默,李明的殷勤更让人心慌。

“那些人都走了?”“是,打发走了,没什么事的,你不要太担心。”“我什么时候和你离得婚,你又欠了多少债,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知情的吧,你到底撒了多少谎?”肖鱼觉得眼前一片迷雾,自己从未真正认清身边人。

“离婚是开玩笑的,总要给一个借口下台阶啰,事真不大,来,先喝杯茶,外面风吹得冷,爸,你也坐下来,我慢慢和你们说。”李明嬉皮笑脸地回答,“上次我们商城不是准备扩大规模吧,向老李他们挪了一笔钱,不多的,说好3个月还,一下资金不凑手就延期了。”“到底是多少,几个人都借了吗?”“一个是两万,一个是四万,一个是5万,一个是7万,他们藏得私房钱,我也没想赖。”“就这么多?真就这么多吗?”肖鱼追问,长吁了口气,肩膀松垮下来,端起了茶杯。

“仔诶,你店里这点流动资金都拿不出吗?能借钱给你的人是贵人,人家借你是相信你,可不能对不起朋友。”公公板着脸教训。“这不是出了点问题吗……”李明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上次进了一批游戏机,被收缴了,还要停业整顿。”“游戏机怎么不对了,你不会是买了赌博机吧?”肖鱼“腾”地一下站起来,拂倒了杯子,热气袅袅地上升,湿了地板,也湿了眼眶。

“电玩城为什么要买赌博机?这是法律明文禁止的,原来的生意已经很好了,你为什么会起有这样的歪心思?”公公生气地拍桌大骂,更多的杯子“哗啦啦”脆了一地。“是老万说他有门路,保证挣大钱,谁知道……”“老万说,老万说,你自己没脑子啊,还不是你自己贪心,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啊,能扶上墙他还会是在街上混的瘪三样,你都读了技校进企业,他父母亲哪个不比你爹厉害,有好的机会都安排不了一个工作么?他嘴里会有一句真话么?”

是啊,老万,本村人都称他为“老水先生”,很会说话,像滔滔不绝的流水,聊一天词都不会枯竭,但他说一堆话你找不到一句有用的确定的给你答复,只晓得他很厉害,很会来事,现在想到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那些钱你准备怎么还?”公公一针见血,“其它的再谈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你回原单位上班去,这边整改好了请个得力的经理。”“一边还一点,我再去找家事做,会很快的。”“不要好高骛远,你同事那我这边帮你一家先还一万,有个缓冲,不要让你妈知道,气着她。”公公沉着脸下了决定。“爸,爸!”李明羞愧地垂下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事情看似处理告一段落了。两个人怏怏地回家去,等风波平复。

(四)

了解内心最想要的事情,但明知无法实现,眼睁睁地看着悲剧重演。就像《第六病室》里的囚犯,从窗口到房子,一共二十一步,为了证明这二十一步的正确,你走了无数遍,但仍然逃不脱被当成精神病被关押的命运。酒后你说自己没醉,人们认为说这话的人就是喝醉了,你只好逼着自己说醉了,别人却认为你很清醒,有时候,这是无法言语的伤。

电视里一位女歌星正在演唱《交出邦尼》,身子拗成夸张的形态,肖鱼此时站在床上,踮起脚尖寻找飞翔的蚊子,可是够不着,使劲伸长手臂,扇风把它吹走,希望它绕到下面来,可是它迅疾地穿过肖鱼的手臂,像一只花花蝴蝶,这张新床特别有弹性,突然理解小女儿喜欢在这里跳跃的原因,像蹦极的床,只是没有捆绑的安全带绳结,跳着跳着,身体轻盈了起来,仿佛心也轻松了起来,只是戏弄人的蚊子又拉着人回到了现实,今天晚上,一定要代表月亮消灭你,享受黑暗的甜蜜。“邦尼”是一只兔子,代表人们心中的欢喜,不要转弯、不回头的勇气。肖鱼对蚊子轻轻地说,你过来,你过来,为了引诱它们,不惜献出自己的热血,可除了躁动不安,一无所获。

小女儿说,把纱窗打开,擦花露水,这样就不怕蚊子了。她这么想也是这样经常跑出去带一身包回来,那花几百元安装纱门还有何意义呢,被咬了又痒又难受,小女儿皮肤特别嫩,红点点几天都不消,有碍观瞻,外人见了总是说肖鱼,你也好关心一下女儿吧。肖鱼无力解释,关键是它不停地在你耳边环绕,嗡嗡的声响,让你毫无睡意,不消停。想起沈复《童趣》中观蚊记,得物外之趣,作青云白鹤观,他一定是吃饱了撑着的人,不知在他成年后还有这种心境吗,懂得越多越不快乐。

好脾气的大伯哥竟然冲到了家里,狠狠批了肖鱼一顿:“你到底管不管你老公的,或者你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太自私,太过分,老人钱也骗去,妈都气病了。”被暴风骤雨刮了一顿的肖鱼还摸不着头脑,只听清了一句,妈病了。“她在哪里?”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夜已来临,肖鱼和哥嫂一起终于把婆婆妈在医院病房安顿好,身体大检查等待医生出报告单,婆婆慈爱地赶人:“都回家去吧,我没事的,只是头有点晕,可能血压有点高,你爸在这里就行了,明天都要上班的。”“那怎么行?爸也年纪大了,至少要多留一个轮换值守,我先来吧。”肖鱼第一个说。

“那可不该你留啊,看下妈那还有几多好一起畚走……”大嫂酸溜溜地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哥打断了。“不行,我是老大儿子,哪有叫一个女的守的道理,还是我先留下,明仔明天来。”大哥说。

咦,李明去哪里了,今天他没有晚班啊,他不在家吗?嫂子说那话是什么意思?这些疑惑加疲惫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肖鱼实在忍不住了,“嫂子,我们是向爸借了四万元钱,李明有工资会还的,我的收入也有起色了,保住家里的开销还有结余,店里开始运营就会好转的,你不用那么担心。”

“四万,哼,如果只是四万就好了,爸那里老本都光了,还好两老有退休金,不然以后怎么办?”“到底怎么回事?”肖鱼怔怔地望着大家,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委屈显得矫情。

粉饰的太平在撕掉薄薄的外皮后,真面目更加丑陋,这句话在亲情家庭中,更加残酷,尤其看似不经意,轻易地触碰下,揭开的盖子,内里千疮百孔,积怨已到火山喷发的边缘。

 “你不要怪我说话难听,爷娘疼幼子,你们夫妻平时得到的够多了,我有一句怨言吧,因为我们读了书,自己有能力,不和你们争,不是不能争,但你们俩太过分了,把整个大家庭都想拖进无底洞,做生意不是赌博,要在一定的规则里,要有底线,以后你们的事自己解决,不要再吵爷娘了,他们年纪大了,不像你们经得住折腾。大家远点好。”病房里一阵难堪的寂静。

这厢是划清界限,隔壁一个病房却闹腾起来,一位老人刚送来吸氧不到半小时就闹着要回家,护士劝阻,你半夜送来,好不容易急救过来,一身基础病,医嘱说要吸氧三小时为佳,怎么就想回去,家里没有这么好的医疗,万一又发病怎么办?老人停顿下来,一位貌似儿子的男子隔几分钟就问护士,什么时候能完,他要开车回去了,另一位年轻小伙子劝慰,没事的,小孩在婶婶家呆着,多呆一会没关系,两个年轻男人一说话,老人就想回家,旁边的老太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句话也没敢说。

我做什么都是不对。--肖鱼心里轻轻地响起了这句歌词。我是该呆在医院,还是该安静的走开,现在的我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李明你为什么将我陷入如此境地?

(五)

有些事就是一个轮回,瞒是瞒不住的,该知道的时候还是迟早会知道的,该发生的推迟了还是会到来。

肖鱼终于知道了李明闯下的祸事,因为急于跳出坑赚大钱,向亲戚朋友到处借钱去投资,这个世界哪有年利息10%还包赚不赔的好买卖,如果真有,银行精算师不可以去吗?最后圆不了场,找中间人调解,公公拿房子做抵押保证,没有高利息,三年内本金一定还清,已经还了不少了,剩下的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一些关系还好的亲戚还在耐心地等待,一些所谓的“朋友”逼得李明要跳楼。这样一笔一笔或多或少的催债电话,肖鱼接到麻木,实在是怕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身边除了必要的生活经费,肖鱼恨不得摘下树叶来充每一张空空的银行卡。小女儿调皮捣蛋要买一个新的芭比娃娃,毫不犹豫拒绝了她,不懂事的孩子哭喊着:“我要爸爸回来,爸爸会买的。”肖鱼气得和孩子哭成一团。他是跑到外地说是去打工了,把难题都留给我,工作上的疲惫还可消除,家庭生活里的压力最难。夜深人静,肖鱼不敢静下来去统计总数到底多少,只是想一直忙下去,以前再喜欢的电音听着都是钗横迷乱的悲曲,手里空空的留不住一点沙。每天像打战一样赶过来,飘过去。

大女儿怯生生地问母亲为什么一个人呆坐会留下眼泪,一点小事脾气就变差,肖鱼说,最近我吃多了辣椒,太辣了,刺激上火睡不好,就这样了。女儿奇怪地嘀咕:超市买的青菜椒怎么会辣,又不是红辣椒干。肖鱼很想告诉她,青辣椒在成长过程中缺少肥料养分,长大会特别辣。希望女儿永远不要有这种遗憾,妈妈会拼尽全力,不让你遭受风吹雨打。只是每次拿到要减少金额的借条时,肖鱼安慰债主不要怕,走上正轨,在还就很快的,父母亲还在,饭有的吃,你不要怕我会逃,我的信用很好的,帮忙还的钱不少了,如果用东西来打比方,市中心一套房子绝对买得下,只是说着说着,笑着笑着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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