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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来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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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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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枣

中秋节前后,是枣子成熟的时节,红红的枣子挂满枝头,煞是好看。

那长在山坡上的多半是山枣,也叫酸枣,果实圆圆的,润润的,好像小一号的山里红,吃起来却比山里红酸,一颗下去就会流出口水,三五颗下去就倒牙了。这种枣树繁殖力与生存能力极强,不管雨水充足与否,果实都能灿烂绽放。因为枣枝上针刺很多,手摘起来费时费力,人们喜欢用树棍儿将它们打落在地,然后收集起来。不是为了留着吃,而是将它们晒干后去皮去壳,再把丰满的酸枣仁卖掉。这酸枣仁是一味经典的中药,有宁心生津的作用。谁要是睡眠不好了,嚼上几粒酸枣仁,效用奇佳。过去这种酸枣几分钱一斤,现在已经卖到六、七毛钱了。

而那些长在自己房前屋后的大枣,我们通常称之为“家枣”,果色亦如唇膏,果体恰如企鹅,果味如糖似蜜,只要吃上一颗,就会勾起肚子里的馋虫,非要吃出个轰轰烈烈,吃出个天昏地暗不可,根本停不下来。只可惜过去这种家枣树不是家家都能有的,要想吃到这种美味,需要和家里有这种家枣树的玩伴搞好关系才可以,要么去远处的亲戚家里寻找。我现在还能清晰的记得我小时候翻山越岭地去舅舅家吃家枣子的情形。或许是受地理因素的影响,我家乡的这种家枣树对雨水的依赖还是挺重的,若是遇到大旱之年,再想吃到这种家枣子却比登天还难。好在我有一个好亲戚,即便是再旱的年头,我也能在舅舅家吃上些家枣子。

我的家乡从地理位置上讲毗邻河北,与名满天下的阜平大枣极为相似,个大,皮薄,肉厚。“桑枣人家近,蓬蒿客路长”,好像说的是山东大枣,个头也不小,还有陕西大枣,山西大枣,新疆大枣等等,——这些都是我长大了以后才见过,或吃过的,总感觉其味道与故乡的家枣差那么一点点,或许这是因为故乡的家枣早已经在我的味蕾上烙上了故乡印记的缘故。

下面该说说“醉枣”了。

第一次吃到醉枣是在我舅舅家,那是临近春节的时候,我和母亲一起去看望舅舅舅妈,吃罢晚饭,舅妈拿进来一个罐头瓶子,瓶口粘着好几层的报纸。透过玻璃瓶子,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鲜红润泽的家枣子。封口一开,枣香与酒香一下子在屋子里泛滥开来,沁人心脾。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次经历,就像人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初恋一样。那次舅舅舅妈都没有吃,母亲只吃了一个,剩下的醉枣都让我一个人吃掉了。当天夜里我睡得很沉,好像还做了许多好梦,应该不是做梦娶媳妇的那种,——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梦,现在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第二天大人们都笑着对我说:夜里叫了你好几次都没醒,应该是醉了。

“吃醉枣也能醉吗?”

“当然能了,那枣子都是用白酒醉的呀!”

自那以后母亲每年都要亲自给我弄些醉枣吃,白酒易得,家枣子还得去别人家寻,母亲是个脸小(腼腆)之人,像这种有“占别人便宜”之嫌的事情她是最不愿意做的。后来母亲干脆从舅舅家移植过来几棵家枣树到我们的房前屋后,这样不但可以肆无忌惮地吃到清脆香甜的家枣子,还可以醉下很多的家枣。

一开始母亲醉家枣多有失败,她把弄来的红红的家枣子放在铁盆子里,倒上一瓶我老家的“高粱白”酒,那酒是纯粮烧制的,特冲,然后用手不停地在铁盆子里搅动,待混合均匀后,放入一个泥土烧制的大坛子里,用层层报纸封闭好。盼了很久,也央求了很久,母亲终于在年跟前打开了那个诱惑力极强的坛子,但飘出了的不是枣香与酒香,而是一股难为的臭气。那坛子里的醉枣长满了灰绿色的毛,都坏掉了。

受此教训,又得到舅妈的指点,母亲逐渐学会了如何醉枣,且越醉越好。她把从家枣树上摘下来的家枣挑了又挑,青一点的不要,软一点的不要,有虫子的不要,专挑那种又红又硬没有表皮外伤的家枣子来用。她习惯了把酒倒在碗里,然后用筷子夹住家枣子,一个个地在酒碗里蘸一下,再放到容器里。总感觉用这种方法醉下的枣子最好吃。

老话讲,十里不同俗。对我家乡来说,三里不同俗。这种醉枣有人用来招待远方的贵客,有人用来摆上普通的宴席,如果谁家要是孩子满月或是娶媳妇,能够吃上几颗醉枣,能把人的心甜化了。如果有外出打工或求学的,临走时随身带上些故乡的醉枣,心就不会懦弱,不会慌乱,不会孤独。

在如今多姿多彩的社会里,醉枣俨然已变成了故乡人的一种精神食粮。他们从来不把醉枣当作商品来交换的。

我在超市里见过各种各样的枣子,但没见过醉枣。

如今,我每年春节回家后,还总能吃到母亲为我醉的故乡的家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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