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来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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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太热，汗水一个劲儿地往外冒，弄得浑身不舒服，不自在，自然也就没了困意。想看会小说吧，静不下心来，想看会电视剧吧，又嫌太闹，想探头看看窗外的月亮或星星吧，户外的热浪又硬生生地把我推了回来。或许，这注定又是个迟睡的夜晚。
好在，还有手机，还有抖音小视频。躺在床上，无暇其他，看些愉悦的小视频，放空一下大脑，倒也成了一件挺享受的事。——只是内心偶尔也会闪过一丝祈念，为什么不下一场雨水呢？
不知不觉中，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愣是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了。看下时间，才五点钟。会是谁呀？此时床铺凉爽，空气怡人，谁又会甘心从床上爬起来呢？妻子说，可能是催物业费的，白天咱们都上班，他们多是在夜里或清晨来敲门。我嘟哝道，我们前两天不是已经交过了吗？妻子恍然大悟道：对呀，我们已经交过的了。
在我很不情愿地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只感觉一团物体从外面“闪”了进来。我吓了一跳，好像还大叫了一声！孩子急忙从卧室跑了出来。在我还没有完全缓过神儿的时节，孩子突然喊出一句“奶奶”。
原来是我的母亲来了。她的肩上，背上，腰上，被一个个编织袋或是塑料袋充斥着。我和孩子急忙把它们卸下来。这时，妻子也从卧室跑了出来，扶住气喘吁吁的母亲。
我说：“妈妈，你来城里怎么也不事先来个电话呢？我也好出去接你。”
母亲说：“你们整天上班都挺累的，多睡会儿会更好的。我又不是找不到你的家。”
孩子急忙递过来一杯水，请奶奶喝。老人接过水杯，顺势在我孩子的脸上用力亲了一下：“我的好大孙子！”
妻子想请母亲坐到沙发上好好歇息一下。老人家却推辞了。待气息平缓之后，她急忙指着躺在地板上的一个个袋子，说：“这些都是我给你们带来的蔬菜，自家园子里的。是我和你爸今天一大早采摘的，新鲜的很。”
我逐一打开那些袋子，有黄瓜，有西红柿，有茄子，有辣椒，有豆角，有土豆，还有秋葵，样样新鲜娇嫩，清新可人。
老家的院子虽然不大，却有一个让父母骄傲的“菜园子”。春天播种，夏天除草，秋天收获，年复一年，却让他们乐此不疲！
我说：“我上次回老家已经带来许多菜品了，还没有完全吃掉哩。如果我们需要，有时间我还可以开车回去拉，何苦要你这般受累送过来呢。”
母亲笑了，说“今天能同其他的日子一样吗？”她就像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我急忙接过来，沉沉的，似乎还夹有母亲的体温。
母亲说：“孩子，今天可是‘立秋’的日子了。立秋要炖大肉，贴秋膘啊。你们整天忙着工作，应该好好补一补了。这猪肉是我一大早从你三叔那里取来的，绝对好得很。”
如果不是母亲提醒，我们真不知道时令已至秋日。
母亲看到我们惊愕的样子，兴奋地说道：“看看，还是我这个农村的老太婆灵光吧。别的可以忘，节气可不能忘了。”
我和妻子终于可以扶住老人家坐下来，喝喝水，聊聊天。
母亲说：“别看你三叔比我年轻，但记性却不如我。上次赶集时算丢了二斤肉。现在猪肉多贵呀，你三叔委屈了好几天。”
此时，外面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洒在客厅内，清清的，柔柔的。突然，我看见母亲的鞋子破了个洞，上面还留有针线的缝痕。
我的心不免一阵酸痛。每次和父母相聚，我都坚持要给他们置办一些好的衣物，但都被他们“无情地”拒绝了。他们说：现在农村的条件越来越好了，吃穿不愁，看病不愁，无需我们挂念，更何况在农村穿的太好也不习惯，没法干农活呀。
这时，孩子在旁边说道：“奶奶，你和爷爷今天一大早又要买肉，又要采菜，又要从老家来到这里，那得起多大的早啊?”
母亲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两点多起来的，农村人起来的都早。人老了，觉就更少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好险掉下来。
还没等说过几句话，母亲的急脾气又上来了，说“我得回去了。”
我们挽留道：“吃过早饭再回吧。”
母亲说：“不行，现在就得回去。今年雨水少，我和你爸还得把家里的菜园子浇浇水。现在菜可娇贵的很，不及时浇水就要打蔫的。”
说罢，她站起身来就要走。
妻子说：“那你怎么回去呢？”
母亲依旧骄傲地说：“我坐车回。现在公共汽车能开到自己门口。”
看见我要掏钱的动作，母亲急忙用眼神制止了我。老人家不允许我们下楼送她。就在她关住房门的一刹那，依旧对我们嘱咐道：“今天是立秋，工作再忙，也一定要好好贴下‘秋膘’啊！”
从楼上的窗子望出去，我们看到母亲踉踉跄跄地走出小区，爬上了一辆电动的小三轮车。而那小三轮车的司机，就是我的父亲。他有关节炎，因此过早地穿上了厚厚的衣物。那些衣物很旧，却很干净。我看见父亲将母亲扶稳坐好，且交谈了几句，然后很笨拙地跨上司机的位置。
我终于掉下了眼泪，对妻子说：“我就知道，爸爸一定会等在外面的。老人们总怕给我们找麻烦，影响我们的休息或工作，所以他们宁愿吃更多的苦也无怨无悔……”
妻子说：“这，就是我们最伟大的父亲、母亲。”
立秋不是秋，今秋尤不同！当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我看见大地一片生机，浑身充满了力量！
注：首发2020年8月12日今日朝阳网，署名尤中文，略有改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