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来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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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零，国庆与中秋合二为一，普天同庆。作为医生，难得和妻子拥有一个共同的假期。我们决定：不去西藏，也不去海南，而是回到我的故乡去“过节”。一路上，明媚的阳光沐浴着我们的身心，凉爽的秋风抚慰掉我们的倦意。我们时而愉悦地眺望窗外的风景，时而又唱上几首最爱的歌。风景怡人，歌曲醉人，而故乡，是我们共同的情人。因为自身的职业，因为新冠疫情，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也似乎好久没有回故乡去看一看了。
我的故乡，那个俗称“老家”的地方，不但有山，有水，还有“苏鲁锭”。没错，我们的村庄是个蒙古族民族村。所以，当那威武的“苏鲁锭”若隐若现地出现前方时，妻子突然叫道：“到家了，到家了……”
是的，那“苏鲁锭”就像一个忠贞的卫士，守望在我们的小村入口。而它的深处，是一幅秀美的山水画。宽阔的水泥路，高挑的路灯，金灿灿的庄稼地，波光粼粼的小河，葳葳蕤蕤的山林，还有那处处充满着“蒙古蓝”的墙壁，风光无限，灼灼生辉。更让我们叹服的是，小河的上面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座精致的小桥，桥体上绘有很多美丽的彩色图案，有草原，有骏马，有羊群，还有身着蒙古族服饰的牧民。我故意放缓车速，因为不远处两只小松鼠正在盯着我们。
妻子惊叹道：“这里太像世外桃源了。”
我也感叹道：老家真是一天一个变化呀，或许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我们哩！
显然，母亲对我们的到来喜出望外。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我们，花白的头发就像成熟的棉絮，飘散开来。母亲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和蔼可亲的。她拉着我们的手，并喊着我小侄女的名字。
“妞，快去叫你爷爷回来。”母亲催促我的小侄女。
我说：“我爸爸在哪里？”
母亲笑道：“你六叔家在盖新房，明天要上梁，他去给写对子（联）了。”
我惊讶道：六叔家盖新房？我爸去给写对子啦？
我半天没有缓过劲来。六叔可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他能盖新房？再者我父亲只是个念了三年书的农民，他能写对联？这些岂不是天方夜谭吗？！
妻子叫住小侄女，说：“既然他老人家在忙，还是不要去打扰了，毕竟我们这次要呆上几天的。”
母亲说：“不去叫他，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他整天都有忙不完的活。对了，用你父亲自己的话讲那不叫‘活’，叫‘文艺’。”
这让我愈加不解：他老人家整天都在忙些什么‘文艺’呢？因为在我的记忆与思维里，父亲只是个一天两顿酒，没事村里走的农人，要说种地收秋他是能手，可怎么也不会和‘文艺’搭上边的。
小侄女在一旁插嘴道：“我爷爷现在是村里的图书馆馆长，每天很忙的。”
母亲打趣道：“当了一辈子农民，老了老了还当上官了。”
听得出来，母亲与小侄女的话语充满了自豪与满足。
原来，我没回老家这一年多的时光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农民的土地入了合作社，南山脚下建成了一个现代化的养牛场，北山那片山林办成了旅游景点。而我父亲“任职”的那个图书馆就建立在村政府旁边，离我家不远，里面有很多的书籍、报刊、音像制品，由我父亲负责管理。他还负责全村墙体的彩绘工作。村里小桥上那些美丽图案也都出自他的手。
我问母亲：“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父亲还有这么多的文艺天赋呢？”
母亲说：“你父亲年轻的时候是很有这方面才能的。只因过去家里贫困，都忙着劳动养家，哪里还有闲暇时间‘文艺’呢。如今的日子多红火呀！咱们农民不愁吃不愁穿了，适当提升一下自己的文化修养，也是很必要的。人类在进步，社会在发展，我们农民也不能给祖国拖后腿啊。”
母亲的话语让我感动不已。我知道，她能够讲出这样精彩又有深意的话语，肯定也是受到了我父亲的影响。这哪里还像个“没有文化的农村老太太”呀？！
看来不必在家等待了，我急切地想见到我那越来越文艺的父亲。在去六叔家的路上，我的心情是无比畅悦、无比欢欣的。放眼看去，平整干净的路面如同项链般，延伸到各家各户，而那些被蒙古蓝装饰的院落在阳光的照耀下无比幸福、祥和。热水器，这个过去只有城里才能见到的东西，像大雁一样，恬静地趴在众多的房顶上；我看着它们笑，它们看着我好像也在笑。突然，我的小侄女就像个百灵鸟似的，唱起一首蒙古族古老的牧歌：
蓝蓝的天空上飘着那白云，
白云的下面跑着雪白的羊群，
羊群好像是斑斑的白银，
洒在草原上多么爱煞人
……
见到我后，父亲显得很平静。他还是老样子，衣着朴素，满脸皱纹。略有不同的是，他的头顶多了一顶圆形礼帽。六叔兴奋地向我展示了父亲刚刚完成的一副对子：“新居焕彩盈门秀色，故里明花满地春光。” 那字体大有“颜筋柳骨”之风。这是我头次切身接触到父亲的字迹，令人无比欢悦。再看看六叔家盖新房的劳动场景，更加令人心潮澎湃。
我由衷的感叹道：厉害了我的父亲，厉害了我的小村。
当天夜里，我和父亲一起去了图书馆，那里的书很多很多，有农业方面的，，有养殖方面的，有法律方面的，还有文学方面的。看书的人也很多，其中就有我的六叔及白天在他家劳动的乡亲。我看到六叔捧着《平凡的世界》在读。过后，父亲告诉我，那本书六叔不知道已经读过多少遍了。过去六叔很懒惰，日子过得很穷，很多人都在帮助他，却无济于事。后来，我父亲把他拉到了图书馆，没用多久，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知道劳动了，知道挣钱了。六叔读过初中，脑子灵活，他饲养的绵羊又肥又壮，有三十多头。如今在各级领导和乡亲们的帮助下，六叔终于盖上新房了。图书馆里还有两台电视机，每晚七点钟的《新闻联播》是大家必看的节目。
那晚回到家后，我和父亲喝了些许酒。一口下肚，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他说了好多的话，好多的故事，有过去的困苦，也有美好的希冀。他的话语中，流漏最多的情感是对祖国的感激与爱恋。父亲说：“这个假期，你们在这里一定会玩得很happy的。”
第二天，当“双节”真正来临的时候，小村开启了它愈加欢乐的模式。而我和妻子，如同回归的小燕子，绽放欢颜，放飞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