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拥而眠

            相拥而眠

人过中年午过晌，近来睡眠有点涨。不是中午犯困，就是晚上想早躺，身子如中枪，争分夺秒抢觉忙，无非多睡梦黄粱！

幼时睡觉香甜。幼儿期就是吃和睡！醒来便要吃，饱了就去睡。世界是没有白昼之分的，万事挡不住吃和睡。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在父母的荫蔽之下，睡觉就是最高指示，除了吃奶其它的一概不予理睬。有时为了完成这一不算光荣却很艰巨的任务，头都睡扁了！长了把儿，留了钻儿。睡得那个香啊，就像馋肉的看见了猪下水，哈喇子在嘴角像泉眼汩汩涌出，淌湿了整条褥子还不散伙。

少时上学，妈妈早起晚睡，走成了一只永无停歇的钟表。闲不住的手脚分秒必争，晨昏洒扫，拾掇厅堂，里里外外，成了定时的闹铃。每日睡前总要特意嘱咐妈妈记得叫我，却也总是不放心，总是觉得妈妈忙活儿会把我忘了。于是反复提醒，直到挨一顿呲，悻悻离去。即便如此还是不放心，总是想象第二天早上起晚了，然后迟到了，挨了罚的情状。不曾想当年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原来都用在了此事上，怪不得以后一事无成。可是早上妈妈叫我起床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挣扎了。叫一遍哼着，下一秒又睡过去了。过一会再喊一遍，应一声，翻个身还能睡着，睡得那个死啊，梦还能续上接着做！也有醒来赖着不起的时候，你想冬天冻得脸生疼掉下半边的感觉，谁愿钻出暖和的被窝？直到惹毛了妈妈怒发冲冠厉声喝吼，啥毛病也没了，乖乖地起来，麻利地收拾自己的铺盖，洗手洗脸吃饭上学一气呵成，再无半分拖沓！

闹钟偶尔停摆是会造成严重事故的。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麦收期间。妈妈做好饭就去场院开始收拾，一忙再忙彻底忘了叫我。等到妈妈回来看见还在酣睡的我，已经日上三竿。我“嗷”的一声裂开大嘴开始嚎啕大哭！急乱间两只粗布鞋都穿差伙了，一头撞在门框上，磕得门框上的土簌簌地落下来。我三步并作两步连窜带蹦往学校方向颠。村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大人们都去地里劳作了，小孩子还在家里睡觉。小夏的风焦爽，从村道上涌来，也似不停地催撵我。快呀快呀！我的两条小短腿使劲儿倒腾，快不听使唤了，如同踩到淤泥中，怎么也拔不出来，根本使不上劲。从打上了学头一次睡得这么沉！自此虽然有妈妈这人工智能闹钟，但我的担忧却从未减少分毫。妈妈偶尔停摆一次对我造成的伤害是足以致命的！这唯一的一次迟到就令我终生难忘！难忘的是晚到挨罚，还是那种恐惧害怕的心路历程？现在想来都不是！挂怀经年的停摆事件现在成了趣谈，不过说着说着，泪却不知怎么流了下来！

及长，在外地求学，离开了妈妈这个闹钟，逐渐习惯各种号声和铃声。晨钟暮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睡眠有了充分保障，干啥都必须按时按点。晚睡了不行，早起了亦不行。我们最反感的是熄灯号和起床铃。下了晚自习正是我们男生最兴奋的时刻，此时让我们立即躺到冰凉的被窝里去挨过漫漫长夜，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和惩罚。就好比小品里说的火苗子刚蹭蹭窜起来，回头一泡尿给浇灭了，那憋在内脏里的烟，盘踞在身体里的火怎能受得了！死灰复燃，对，星火可以燎原！于是披个被单在室外凭栏远眺，颇有暮色苍茫看劲松的感觉。或是来个被窝茶话会，聊聊最近学校发生的大事件，还有哪个女生又穿了条花裙子，你一言我一语，不亦乐乎。笑渐不闻声渐悄，逐渐就进入梦乡了。晚上拉得上瘾，早晨起床却都成了困难户。舒缓悠长的起床铃声一遍是断然叫不起我们的。等到闭着眼睛歪着脑袋摸黑穿起衣服——不是上一个扣子系到下一个扣鼻，就是裤子穿反了，前开门跑到屁股蛋子上——尖锐的集合哨声已经如同厉鬼回荡在宿舍、楼道、操场。等我们站到操场上次次引来同学们的哄笑，咋看我们咋像溃败的国军——衣衫不整、精神懈怠！就这样蓬勃的生命力在那个悠长岁月里恣意滋长，虽然我们可着青春折腾，可这循规蹈矩的作息毕竟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睡眠，滋养肥美了我们的身体，丰盈润泽了我们的精神。

再长，我们就大了！上班了，成家了，有了孩子。渐渐地睡觉对我们而言变成了一件奢侈品，只能在橱窗里远远观望，即使最近的距离，也是隔了层玻璃，近前不得。有时加班从单位忙个七荤八素，回家恨不能纳头便睡！学生作业一多，批得腰酸背痛，手脚发麻，唯一的感觉是身子没有任何感觉，于是就想赶快躺躺！及至孩子上学后更是忙得人仰马翻天昏地暗。天不亮叫起床，叫三遍还不带动弹的。这也遗传？晚上取消一切社交活动，唯一的任务就是陪孩子写作业。经常弄到晚上十三四点。这种通宵达旦、夜以继日的生活让人感觉永无出头之日，那种崩溃的心理感觉地狱也不过如此！毫不夸张地说有时开着车都能打个小盹，抢一觉睡！人到中年，工作的强度和生活的压力，已经把人磨平了！压扁了！挤没了！我们一个个都变成了纸片人！我们的时间、我们的空间被压缩到几乎为零，已由立体变回平面，再逐渐变成无数条线，我们就在这单调的线上跑，单位、家；家，单位！最终变成一个线头——点！睡觉、睡觉，好似怎么也睡不够！只要有机会倒头便睡，沙发上、电脑边，坐车回家的路上……有时和衣而眠，有时恨不能吃完晚饭便上床先睡一觉，早晨即使醒来依然想再来个回笼，若是周末直想睡个昏天黑地。到底是睡眠占据了我们，还是我们占据了睡眠，不得而知。想必天地初始，一片混沌，也不过如此罢。想想头疼，还是不想了，去偷着睡一觉？

睡眠啊，睡眠，多想和你相拥而眠，有场美丽的邂逅，约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