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树

那棵树

一半在泥里，根的锄头开掘深井

一半在空中，枝桠的手与世间相握

思想叶子的沉默发声，出自绿色血液

情感花瓣的闭合开落，循着季节

趁树木打盹，偶然的虫子

吃掉一些色彩和光影

鸟，是一棵树的好奇心与想象力

努力为树保持语言的新鲜性

山谷寂静。树与风无声吹拂摇曳

树有时顺着风，风有时蹲下身子

向天空之镜，缔造平衡之美

雨天

一小块明亮，忽然落下来

落进内心的天空

打在城市雨蓬上的雨，闷响，零乱

不像儿时乡间，雨水

顺着瓦屋落下，清澈漾开

串门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母亲手中缝补岁月的线

时而拉紧，时而舒缓

父亲拾掇着农具。铮亮与朴拙

同他浑然一体。屋檐下

几只小鸡围着母鸡，悠然蹲在墙角

不时去雨中走走。走着走着

像雨水，安顿各方

研磨

齿轮飞旋。米，豆，山药

它用身体研磨，生活中坚硬的事物

一些颗粒拒绝拆解，沉入底部

像是在抵抗。一些研磨极细的粉末

牢牢吸附在容器壁上

清扫它们。想起多年前

老屋打米房里的父亲

粉末随时扑满头发，脸，衣服

长了咬齿般，一寸寸咬住父亲

他一次次挥动胳膊，默默拍下它们

影子比事物本身清晰

影子比事物本身清晰

我是先看见花影，后看见那丛三角梅的

退出彩色的迷幻。清晰的线条

如默片在马路对面阳台播放

纤豪毕现的缝隙，漏洞

被光自动填满。风不停拽着它

像要拽回彩色的世界

它不抵御，也不挣扎

只是顺着风，舒展它本来的样子

晨曲

像一群出游的孩子。鸟儿们语调兴奋

富于变幻。新鲜的声音不断加入

填充与修补，这世界的丰富性

主干道的车声，仿佛中年

沉稳向前，渐行渐远

如成熟的事物缓慢退出枝桠

有形无形间，酿造时间的香气

有人在安静清扫叶子，尘埃，与幽暗

一根根光线，从扫帚的指尖诞生

照亮唤醒，梦中熟睡的人

锁

栅栏。铁锁

一条锁住的河流

洪水无声上涨

河畔荆刺丛生

齐腰深的荒草

掩没小径

赫然高出这一切的

是两岸栾树。它们挺拔饱满

照亮天空的红色子房

生命暴动的美，不可遏制

镜子

清零。平静。是常态

从窗棂斜射而来抖动的光

带露绽放的百合，好看的线条与光影

你容纳。又用寂静覆盖

每天有万千事物迎面走来

你不评说，不挽留，不操纵

以凝视的目光

穿透面具，纸言，腔调，表演

作为可触碰与不可触碰事物之间的界碑

你沉默保留人世间，完整的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