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在北固山下

文/戴勇

过瓜洲后，长江在对面京口处撕开一条口子，形成一番烟波浩渺，托起厚重雄峙的北固山。从复修的甘露渡南上望去，但见树木峥嵘，石壁巉岩巍然峨立，北固楼、多景楼俩俩相望，在苍茫云海间气脉流动、风光旖旎。

这甘露渡，依水而立，伴水亭台左右矗立着两株柏树，在秋水泱泱中兀自精神。伊是在凭忆南宋名相文天祥曾于此脱险的传奇经历？还是念及“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拗相公何时伴月回乡？或是在冥想东汉末玄德公风尘仆仆赴甘露寺相亲的憧憬与惶惶？此刻，呆立此间的我，直面寥阔的江水湖光，什么也不愿想。白鹭众鸟高飞，闲鱼浮游浅底，听凭秋风秋水拨弄着此刻的幽静时光。

未及入园，玄德、仲谋挥剑砍石处赫然在列，一位江湖老到，一位雄姿英发，石破天惊，各偿所愿。此间一直流传着他们逐马南山、临山小天下的传奇故事。梁武帝萧衍当年更是依刘备所言手书“天下第一江山”，至今勒石铭刻于壁。甘露寺旁临江有祭江亭，相传孙尚香回东吴闻玄德白帝城薨逝后，于此祭夫凭吊后投水而去。他们阴差阳错相识的缘分如此开始，也如斯结束。山下近出口处有鲁肃、太史慈墓，其文韬武略，史上留名。

然而这里最有名的，当是满眼风光的北固楼，以及辛弃疾的吟咏北固楼的《南乡子》《永遇乐》。与坐断东南无敌手、始终有北伐之志的东吴大帝相比，同样控局东南的南宋朝廷，鲜有类似雄主。有的只是西湖歌舞，有的只是怆惶北顾，当年文武全才、壮志未酬的稼轩先生，临此“天下第一江山”，怎不感慨以断肠？千百年来，北固山水间，至今仿佛还有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

这种气概，也为伟人所系。与乘专列过岳阳手书杜甫《登岳阳楼》诗一样，1957年他于飞上海途经镇江上空时一时凭兴手书《南乡子·何处望神州》，可见该词在伟人心目中的地位。其手书如同前者存岳阳楼一样，至今高悬北固楼一楼大厅之壁，为其增添了厚重历史底蕴。现今的北固楼牌匾，也是伟人所提并署名，这是非常少见的。据说主席唯一题字的名亭，国内只有爱晚亭，但未署名。

入夜，从西侧的甘露渡口，至东侧的北固山畔，临水搭建了蜿蜒曲折的亲水长廊。灯光闪闪，水波渺渺，雄峙大江边的北固山上的树丛遮住了北固楼大半身躯。楼顶的灯光并不亮，显得有些朦胧，却仿佛多了些意韵。

这一夜，我便住在北固山近旁的酒店。在酒店泳池游了好一阵，多少弥补未能在近旁江水搏击的遗憾。为了她，我穿越上千里，隔了上千年，终于孤身来到传说中的北固名楼。浮生虽已过半，一切还不算晚，也许此时更能体会稼轩先生的诗意？一切的浮华物事，且随风去；该有的风光旖旎，尽从心来。

这一夜，我在北固山下。隐隐听得到江水涛声，约约有铁马冰河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