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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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戴勇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一生武勇的吴越钱王一句对戴妃深情思念的神来之语，被作为惊世名句而流传千年。经年不见的家乡沅丰坝上的丛林花雨，还一如当年的怒放么？可曾期待远行的游子来归否？
依山就势、矗立在山林当中的沅丰坝中学，底座是层层梯田，山半腰平缓处入校门有两栋U型的院落，是教舍及食堂的所在；南北两边沿坡上溯，有三层红砖红瓦的教舍，第一、二层左右四间教室，中间有两间老师教舍，几十级上行的台阶相连；再有七八级台阶上去，是学校的大礼堂。出台阶右门是一个篮球场，沿山路上行六、七百米，依山辟开了一个大操场，那里是运动的战场，再往上则是绿波荡漾的丘陵茶园了。
幸遇良师
脑海里首先翩翩而来的是位年近花甲的老先生。他花白的头发，精气神蛮不错，正在一张版面有大半个黑板那么大的地图旁给初二的我们讲课。地图是先生亲自绘的，画面一丝不苟，经纬线，高山大海湖泊江河，全用墨笔、水彩笔标得清清楚楚，跟出版的地图几乎没有差别。他言语诙谐，除地理外，关联的天文知识、历史掌故顺手拈来，同学们的思路随之上天入海、穿越古今，兴致盎然。对不努力磨洋工的学生，老先生的批评却是严厉的，警告他们千万不要沦为“造粪机器”。
随着教材进程，七大洲、四大洋，各洲分区域及重点国家，老师都画了个遍。讲课水平与知名大学教授有得一比。作业也是布置画地图。我们画图一般版面是A3纸，用水彩笔、碳素笔，宋体字标注。经纬线就用几根粗点的钢丝套着画。我的经验是经纬线标得越密，图形画得越准确。一年下来，大洲大洋乃至每个国家的轮廓、物产，关联的海峡、洋流等等，都像镌刻在脑海里一样，记忆深刻。那一幅幅标准漂亮的手绘地图啊！不知偷走了林老师多少个白天黑夜，多少青丝浸染成了卷卷银发？
随之而来是步履匆匆的初二语文兼班主任学良老师。没错，跟少帅同名。老师那时40上下年纪，标准的国字脸，为人朴实睿智。得益于之前基础跟爱好，我的作文水平一直处于上升态势，到初二时更是“创作”激情高涨，但由于缺少系统的理论支撑，有些文章可能华丽过头，他会写很长的评语予以引导；有时我喜欢自作主张地搞创新。记得我当时用记叙文的笔调写了篇《家》的说明文，夹杂情节跟许多描述性的语言。那篇文章被作为批判的范文演读，有点夸张地读下来，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从此我懂得各文种写法自有规矩，容不得随意融合。
老师更多的是学习方法的引导。他讲笑话嘲“死记硬背”：某人一路反复背诵，一不留神碰到一个坑、摔倒了，叫了句“嘿哒神”。同伴问刚才背啥了，他只记得“嘿哒神”了！关于背诵：考前背记内容不一定要100％全背出来，“只要你用心理解、多看几遍，背至八九成熟就好了”，考试时自然会记得，没有一成不变的标准答案。这个真的给力，非常有用的心理暗示。讲文章的虚实运用，“小米熬成十二瓯，南风吹得浪悠悠”，改成“小米熬成十数瓯，随风吹得浪悠悠”就更好了。以谜语讲判断：“远看象只狗，近看是只狗，打他不走，拖他不走”。大伙儿搅尽脑汁半天也答不对，真着急呢！有次全班只有要红同学做对了个生僻词语默写，原来她发现后文段落有原词。老师在班上重点表扬，鼓励大家多学习、总结应试技巧。我们又学了一招“前后参照”。诸如此类的点滴教诲，真让我们受益非浅。可惜初三时老师调到白霞中学任教了。
时光切换，音乐声中飘然而至的是初一音乐、初三数学兼班主任曼丽老师。老师大概1.62米左右，蓄着干练的短发，目光有神，声音清亮。《中华民族》《嘎达梅林》《我的中国心》《垄上行》等当时的流行歌曲都是那时学会的。然而她最大的本事是能将枯燥的数学演绎得有滋有味，特别擅长借助标准的画图分析函数跟几何题。她准备了可能考到的各种题型训练集。那些习题后来我用一本漂亮的竞赛奖的笔记本整理出来，还收集了许多文史诗集，也有一些文艺练笔。扉页抄录了李老师经常念叨的雷锋名言“困难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后来老屋拆迁被当废品处理掉了，连同后面好几个摘抄的带着青春印记的升级版本。
中考前有段时间放学后，她总会利用“职务之便”布置1、2道题，做对了的可以先回家。为了获得先走的待遇，大伙平时暗暗下了不少功夫。一切的训练和努力没有白费，大家的自信心也得到极大提高。那届是沅丰坝中学升学率最高的一次，好像达到45％，一起考上县一中的同学就有文军、英涵等8位。后面很难超越。
其他的老师呢？印象也是蛮深刻的。初一教植物，初一、三教语文的应求老师，个头在1.65米以上，字也遒劲有力，为人豪爽大气；初二、三教物理的舒老师，留着短发，特别敬业，带领我们获得过多次区县物理竞赛奖项；初三教化学、生理卫生的是一袭长发的邓老师，特别专业，眼神特抓人，由不得你上课不认真；其他的如初一英语李老师、初二教数学、动物的欧阳老师，都是高校毕业从教的青年才俊；欧阳老师好像是军校生，作风颇为硬朗，写字力透纸背；体育罗老师多少次带领我们在大操场巡回锻炼，我的千米跑成绩硬是从4秒40提升至3秒26……
与子同游
我随意写下能记得的初中同学名字吧，挑战一下极限：C国雄、W忆林、C伟、S志强、Y芳、H芳宇、P树红、L泽球，L文军、P英涵、S要红、Z辉宇、乚伟、L敏、Q晓阳，Z新庭、T曙、Z勇、H小兵、M红兵、W永、L毅、X华、Y芝宇，他们的形象跟语态，似乎仍在脑海中回旋，有印象但记不清名字的还有不少。这其中有和芳一起考入宁乡师范、留着那时偶像“山口百惠”发型的芳宇，喜欢哼唱“小螺号”颇为用功的树红，我们的铅球大神泽球，会打一套虎虎有生南拳的小个子永，个头不高、调皮的毅，画得一手好钢笔画的小兵、志强，他俩画的杨家将、三国演义等图书几可乱真……
家住在对面山里的文军呢？他既是学习的对手，又是极好的玩伴。一起相伴过初、高中六年多的共同时光。我们一同打过山上的毛栗跟空筒，摸过小溪的鱼儿，也曾为某道题争得不可开交。那时同游的纯真友谊真值得怀想啊。
有个“江湖故事”记忆犹新。初二时T曙、Z勇先后转学至我们50班。T曙1.66米左右，黝黑带红的脸庞，肌肉发达，个性有点刺头的味道，比《霍元甲》中的陈真要高一点。Z勇后来从柳州转学过来，个头大概有1.72米，精干的身材，脸面白皙，长得有点像《霍元甲》里的龙海生。课余时他喜欢用右食指、无名指夹着弯曲的中指弹硬币，硬币平衡飘飞，极为潇洒，被大伙称为“弹指神功”。不知啥时候起，传说他俩会武功，身边都好几个跟班，互相不卖帐。那时《霍元甲》已播完，《射雕英雄传》刚兴起，大伙武打热情高涨，都期待两人的比武。传说他俩在山上的大操场比试过，却不知道谁输谁赢，总而言之仿佛高人。他们读了一年都转走了，江湖上再无他们的传说。我们的“陈真”还是“龙海生”谁更厉害呢？究竟不得而知。
一入尘网中，不觉已经年。初中的老师已退休多年，画得一手好地图的林教授多年前已不幸逝世。青少年时代能得老师们的倾心教导，得以攀上学习的高峰，予我们极大的自信。那些不经意地点拨、教诲，也予我们最好的启迪。后来的人生际遇中也有不少的良师益友，但更多地是自我领悟为主的交流跟学习。幸遇良师，的确是我人生的小确幸！
不管时光如何变幻，上世纪八十年代沅丰坝上的茶园清香与四季丛林花草，总是充塞我记忆中的每段芬芳；奋斗奔跑的我们以及老师们诲人不倦的温暖身影，也常在遥远时空中交互生辉。内心不时总萦绕着念想的那一句：“坝上花开，何时可归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