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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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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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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随笔

小时候,老是盼着过生日。可是每每生日来临,却总是各种原因地遗憾错过,待再想起只能懊恼地直跺脚。母亲却总是笑呵呵地说,明年,明年一定过。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农村孩子过生日这个仪式,是可有可无的。即就是有,也是一个炒鸡蛋而已。

记得有一年,我早早就记在心里,几天之后生日,千万不要忘记。待到生日那天,我一骨碌爬起来,吵着要过生日。母亲笑着说,好啊,好啊。但说归说,总是不见拿鸡蛋来。那时年龄小,我没发现,其实母亲的眼里,有不易觉察的一丝为难。鸡蛋,一角钱一个。这一角钱,可以买学校门口老奶奶的一茶盅瓜子,可以买街道摆摊爷爷的一小把“乖枣”,可以买一张电影票。当然,在母亲眼里,它更可以买一把葱花菜,或者供销社里的一包盐巴。况且,母亲不当家,我心心念念的那枚鸡蛋,母亲是要向当家人奶奶“申请”的。而奶奶,一般是不会允许小孩子如此“奢侈”的。鸡蛋在那个年代是奢侈品,自家人舍不得吃,攒够了用来换钱当全家人生活费。“鸡屁股当银行”是那个时代大部分庄稼人的真实状况。鸡蛋存放在奶奶柜子中一个黑漆匣子里。奶奶的柜子,钥匙只有她一个人有,却常常不上锁。柜子里有不常吃到的桔子,核桃等零食。柜子紧贴炕沿放置,虽不上锁,但全家没一个人敢随随便便去打开柜盖。需要东西,必是要请示奶奶的。不声不响打开柜盖拿东西,绝对是对奶奶“掌柜的”地位的漠视与无视,也不符合奶奶的家教礼程,奶奶是绝对不会容忍的。奶奶的“家法”与厉害,半个村子人都知道。最起码,在奶奶面前,母亲从不敢说一个不字。如今社会上一些单位里一把手与下属的关系,我时常想,就是奶奶与母亲式的婆媳关系———— 一个具有绝对权威,一个天生必须服从。我不知道那天母亲是怎么低声下气向奶奶讨要出的那枚鸡蛋,也不知道母亲为了我的一口鸡蛋,如何费力说动了奶奶,总之,在鸡蛋没拿到手之前,我由开始的满怀欢喜到久久不能如愿的使性子哭闹再到看见母亲终于从奶奶房间出来握着一枚白亮亮的鸡蛋而笑逐颜开欢呼雀跃,沉浸在自己的欢乐里,全然没有想过母亲做了多大的思想斗争与煎熬,更没有注意到母亲脸上的表情与神色有什么变化。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哪位母亲能忘记孩子的生日?哪位母亲不愿孩子健康成长并给予孩子更多的欢乐?可是,捉襟见肘的生活状况,总是掣肘着母亲的心,母亲无法兼顾。

   彼时母亲还要忙碌全家人的饭食,我迫不及待提出自己动手炒鸡蛋。母亲看到我的急迫样,只好边在厨房忙碌,边指导我取铁勺熟油炒鸡蛋,告诉我拉风箱不可过猛,小心火星蹦进铁勺,又叮嘱我油沫散尽后赶紧取出来,端进端出,不要磕碰灶塘壁和锅底。我满心欢喜,一一照做,更是嚷嚷着让母亲不要管,尽管忙案板上的事,我会。其实在此之前,我是没做过这些的。鸡蛋炒熟了,我等不得凉,顾不得烫嘴,急急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香,真香!只是猴急着惦念吃,全然忘记了母亲叮咛的要放盐进去。即使这样,那个如今看来索然无味的炒鸡蛋,对小小的我来说却是莫大的满足,好似一顿饕餮大宴。这是我终于准确记住的一次生日,这是我终于得到的生日专享礼物。往年,都是不知怎么就错过了,今年终于吃到了。那股高兴劲,我在伙伴们面前夸了几天。长大后,我才知道,不是无意中错过了,是母亲故意“忘掉”了。这不得而为之的善意忘怀,包含了母亲多少心酸和无奈啊!多年后,我才想到,母亲也是有生日的,但我从没见母亲吃过一回鸡蛋!

今年的生日,我是真的忘记了。我的作息一般都是早上从中午开始。洗漱完毕,爱人对我说,今天你生日!我一想,噢,还真是。打开手机,看到儿子儿媳一早已发来了生日祝福。爱人订了蛋糕,又张罗订餐。晚上,儿子小两口下班赶了过来。一进门,儿媳捧着硕大的生日蛋糕和儿子齐声说祝爸爸生日快乐!儿子又拿出一本书作为贺礼。这是儿子第二次以书作礼。爱人拍着儿媳肩膀指着蛋糕嗔怪道,都准备好了,谁让你们花钱买这个。小儿子说,没事,吃得完。爱人又扬手重重去拍小儿子,小子机灵,忽一下蹦出老远。顷刻间,欢笑声一片。

两杯酒下肚,我,突然有点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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