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世本》上记载,石磨是鲁班发明的。传说鲁班用两块比较坚硬的圆石,各凿成密布的浅槽,合在一起,用人力或畜力使它转动,就把米面磨成粉了。在此之前,人们加工粮食是把谷物放在石臼窝里用杵来舂捣。
水磨是水的力量与人的智慧相碰撞的结晶,是中华祖先在晋代的伟大发明,是农村改善生活的最原始的工具,它将以人为动力的舂米改进为以水为动力的碾米,把人们从耗时、耗力、产量小的石臼窝舂捣中解放了出来,就像它生产的米面一样融进了农耕时代人们的心骨里。
一溪清水养育一方人,一座座石磨舞活了一溪水,幸福了一户户人家。羊旧乍村位于莲池溪谷的下游,沿溪两侧的大凹子组、小村组、大村组、热水塘组都建有水磨房,而规模最大、服务群众最广的就数位于热水塘组四节田的水磨房了,它由管碾婆负责管理使用,有石磙磨、石碾磨各一组,石磙磨能碾米,石碾磨能磨面,吸引了远近十里八方的何家村、叶家组、麻栗树、旧房子等村组的群众前来加工粮食。
石磙磨由石磙子、磨槽、磨轴(俗称将军柱)、拨杆、卧式水轮盘(俗称水轮、伞盘)等部分组成。石磙子呈扁圆形,约莫十厘米厚,正面一米零八的直径,背面九十八厘米的直径,正中央有一个中空十厘米大小的孔,该孔由三厘米左右深的正方形孔和七厘米左右深的圆形孔构成,为的是方便用拔杆楔住石磙子。磨槽呈圆沟状,用石头雕凿而成,口面宽约三十厘米,底面宽约十五厘米,深约十五厘米,各段石槽间用三合土粘接,技艺好的石匠制造的石槽之间可不用三合土就支砌得严丝合缝的。将军柱通常为一根直径五六十厘米粗的红栗树,它上连拨杆,下接伞盘,传输动力。拨杆通常为一根直径十至二十厘米粗的栗树,它中间部分被将军柱托着,一头楔住石磙子,一头带着一个八厘米左右宽的木牌,通过将军柱的驱动,带动石磙子转动。伞盘直径四至五米,为两个木质圆盘相接而成,中间圆盘里的桨叶少、间隔距离较宽,呈三角状撑开、十五度角上扬,一头嵌进磨轴、一头连在外圈的十几根桨叶,酷似倒伞形的辐条;外圆盘里的桨叶较密,有凹槽,平行地扣进里外两个圆圈中,是接受水冲击核心部分,被放置于地下的水沟中,跟地面保持着二十厘米距离,有一根十字形铁制转针一半埋到地下,一半顶着水轮底部。
石碾磨由上下扇磨盘、转轴、伞盘、支架构成。磨由两块直径80厘米、厚25厘米的短圆柱形石块雕刻而成,上下扇磨接触面上錾有相反的螺旋纹,上扇磨(不动盘)较下扇磨薄,悬吊于支架上,凿有弦边、梭坡状圆孔(暨磨眼,磨的进料口),用于存放、漏下粮食到两扇磨的中间,掌磨的功夫就在上扇磨上,刚开磨时得把上扇磨提起来,待到磨过了三五遍、谷物变成细粉后,就得把上扇磨放下来,增加压力,使之磨得更细。下扇磨(转动盘)放置在一个分成三个岔枝的树桩上,算是磨盘基座,叫磨墩,磨墩下面套上一根直径约30厘米、长约2米的圆形木,通到磨房下层,连在木制伞盘中央,这是磨轴,以水的势能冲转伞盘,从而带动下扇磨的转动。磨盘有石制或木制两种,直径比磨大5至10厘米,呈环槽状,留有一外展5厘米左右长的开口,放置于下扇磨下方的磨墩上,接面粉用。上扇磨的上方安一固定的皮漏斗,供人们装粮食,漏斗下端绑一横木,横木末端垂直地安一短棒,与上扇磨边缘接触,磨震动木棒,粮食就徐徐流入磨眼;有时也插一棍在漏斗内,磨震动木棍而抖动漏斗口,让粮食流入磨眼,下粮快,面就粗了;下粮慢,出面就少了、磨面的时间就被延长了,所以要时时根据下粮情况调节漏斗的下粮量。
在水磨的上方有一可容纳五六百立方米的水池,水池里的水是通过沟渠从热水塘组上方榕树处的滚水坝里引来的,水池有两个水闸,一个供泄水用,把不用的、多余的水泄流回溪谷里,让水池不致在涨水季节被洪水冲毁;一个供水磨用,平日用一块漏水的木板挡着,当需要用水磨的时候,抽开木板,水顺引水槽而下冲动伞盘就开始磨了,水槽是用木板制成的,长约四五米,进水口宽,出水口窄小,这样的设计有利于增加水的冲力,水的冲力大,伞盘就转得快,沉重的磨盘随之加速转动。
碾米前,先把磨槽打扫干净,再把150公斤左右的谷子倒进磨槽里均匀地铺开,然后开闸放水带动石磙子,管碾婆就亲自或指挥着谷主尾随木牌转动起来,把石磙子溅出的谷子扫进磨槽里,把磨槽里不平整的谷子扒平,经过数十圈的展碾,褪去谷壳,露出白花花的大米之后,就关闭水闸,把碾槽里的谷米收起来拿米筛筛米或者用风柜扇米(即去除谷壳)。
磨面前,先把上扇磨表面及磨眼清扫干净,再提起上扇磨,把磨齿和磨盘打扫干净,然后放下上扇磨,调整好磨的高低,向磨眼里倒入五谷杂粮,开闸放水即开始磨面,需不停的向磨眼里添加粮食、清扫磨盘里的面,得一遍又一遍地把磨过的半成品粮食过箩,最终把这些粮食经过一遍又一遍粉碎,一遍又一遍地过箩,才可以把一袋粮食磨成面粉。
那时碾米磨面都得排队,白天给其他组的人碾磨,本组人碾磨都排在晚上,点着松明子火把进行,一年四季不停歇。庄稼人赶着牲口驮着谷子、麦子、荞子、豆子、玉米等五谷杂粮,从四面八方分纷至沓来,一边等待碾磨,一边谈论农事家事,交流信息,东家姑娘儿子,西家婆媳矛盾,谁家娶妻丧葬,谁家猪养下崽,柴米油盐的家务事,这里俨然成了互通有的场所。水磨房,不仅仅只是一个人们加工食粮的场所,更承截着乡村人的精神寄托;水磨房,不仅仅有磨,而且成为热水塘组唯一昼夜有人、火把通明的地方。一圈圈单调而乏味地转动的石磨(石磙子)把满地收获来的五谷杂粮都装进它的胸膛,把人们一年的劳作、所有的辛苦都转化成白花花的大米或黄澄澄的面粉,时间就像引水槽里急速的流水,在不知不觉中滑走了,石磙子转走了一轮轮岁月,面箩筛出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碾米磨面是庄稼人种田的尾声,只有把米面装进柜子,心里才算踏实。收取零星面、土面是管碾房人的福利,利用好土面,就是一个人心智的体现。管碾婆是个聪慧的人,她每天在庄稼人换磨的功夫里,再次打扫前面的人留下的零星面粉,收集磨盘上的各个角落里庄稼人收拾不尽的零星面粉;每隔一段时间,她对落在碾房的大梁、檩子、椽子以及窗户、墙面的土面进行清除,收集起来,和着采收回的猪草喂猪,让猪每天都能饱食和着土面与麸皮的精饲料,通身变得油光铮亮,肥头大耳,令人羡慕不已。管碾婆被人们戏称“磨老鼠”,来由大概是取自她又称秤、又看水、又向斗中搓粮的碌碌奔忙,且灰头土脸的样子吧,她态度和气,服务周到,磨完米面帮庄稼人装好米面,礼仪有加地打课(收取加工费)。管磨最关键的,是要防止面磨完后发生磨盘空转的情况,那会损坏磨盘的;空转后的磨盘要修复磨齿,得花很多劳力卸磨装磨,要出较高的技术工价请石匠来凿齿,所以管碾婆一年四季都很小心地在磨房守着。
对于管碾婆来说,水磨的旋转声、催面棍敲出的节奏和磨房下的水声,是她生命中恒久不息的、最美的旋律;水轮飞转、水花四射、面粉飞扬,是她一生所见的唯美画面;磨房中,偶尔腾起的面粉,飘扬在她周围或是洒落在她身上的时刻,是她貌美如仙的片刻。
对于村民而言,水磨房曾是它朴素的心脏。散落的民居,古老的磨坊、急速的流水、络绎不绝的碾米磨面人,构成了八十年代前平淡而又恬和的乡村。
现在,这曾经搏动的中枢,最为兴旺的地方,凝聚人们幸福生活的碾房,已成为逝去的风景,留在了热水塘老一辈人的记忆深处了。
走到四节田,放眼望去,只有那一棵沟边的老榕树,几十年过去了还是一年四季碧绿如春;在当年水磨房的位置驻足,耳畔尤有水磨开动的声音,低头只见那些残破的磨石,抬头只见那棵枯萎的攀枝花树,不禁让人生出一种无何奈何的心痛!
人类只要需要,创造一件生产工具,自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当有一天人类不需要这些工具了,那曾经积累了无数智慧改良而得的物件,就变成了记忆,变成了人类来路上的雕塑,变成了乡愁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