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它距离村小学有8公里多的路,距离乡中学有23公里多的路。村子坐落在一个山坳里,村子的旁边有一条小河,村子的周围都是一些山包,山包上除了一些低矮的灌木丛之外就是一些野草,在这些野草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山草。我在绿色的山野中度过了天真浪漫的童年,山水间布满了我天真无邪的爱。那长年流淌不息的小河溪,历经风雨的青石桥,处处留下了我童年的足迹,尤其是山中那漫山遍野的山草,曾赋于我生命中泱泱的绿意。如果说村子里的小山和小河给了我一个活泼可爱的幼年的话,那么山草就铺垫起了我整个的人生。
我家有姐妹五个,我排行老四,所以我的到来并没有给家人带来一丝兴奋感,反而换来了母亲的一声叹息,因为她心里一直想要个儿子。我很小的时候由姐姐们带领,当我能到处玩耍的时候,姐姐们就被父母带着去干活,于是我就在父母忙碌的遗忘中渐渐长大,学会独自生活。我们姐妹很像家乡的山草,父母生下了我们,给了我们一点点维持生命的营养,就让我们走进了人生的风雨之中,任凭我们争取阳光、雨露而成长。
春天嫩嫩的、绿绿的、柔柔的山草装扮了山峦,我和一群小伙伴们坐在密于毡毯的山草上,玩丢手绢、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嬉戏过后,躺在绿色的草地上,仰望蓝天白云。
夏天到小河里捉鱼、游泳,秋天到田野里拾谷穗、捉迷藏,冬天学着电影里的情景打仗。这些游戏周而复始伴随着我走过幼儿时代,如同被牛羊啃过一道又一道的山草,毫不气馁,从无烦恼,上饮甘露,下食山泉,顽强地长出一茬又茬新绿。
我读二年级的时候因和小伙伴们捉迷藏,躲着躲着竟爬上了五米高的土掌房,脚下一滑,被摔砸在院子里的石板上,昏迷了过去。或许是我经常躺在山草上,获得了山草的灵气,如同冬后的山草一样经过三天三夜的昏睡,最后终于在村医的抢救中苏醒了过来,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之下获得了新生。
我读四年级的时候,三姐读六年级,我们都得到离家8公里外的村完小上学,当时学校没开办食堂,没有自来水,也没通电,凡住校生都得自己生火做饭,但有姐姐在我基本上不用做,只管按时去吃就行,自由活动的时间就很多,日子一样过得很愉快,当三姐毕业后,我们家的这簇山草就只有我这一棵孤零零地在学校里了,做饭什么的都得靠自己。
大姐和姐夫在我离家读书的那一年就另起炉灶独过了,二姐在我读五年级的时候出嫁了,所以,家里的重担全都压到了父母身上。父母为了供我和妹妹读书,基本上都不买化肥,田里的谷穗都比别人家的短,我看在眼里,伤在心上,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把父母的苦心白费了,上学时就认真自觉的学习;周末及放假时就尽己所能地帮家里干点农活,白天到山上拔山草卖,晚上用纺车纺草绳,以此挣上一点点钱帮补一点自己的学费。
秋冬时节是割山草的最好时机,因为割山草不算重体力活老少皆宜,在当时路不通、电不通、又不能去务工的情况下,割山草卖,成了小村人民的重要经济来源。
割山草了!全村上下老老小小齐上阵,从山脚往山头上割草,在“刷刷刷”的动感节奏中,山草排成了一路路整齐的铺子,随着割草人的动作向山顶延伸,那是小村一年仅有几天的热闹景象,很是壮观。
我每天天蒙蒙亮就起床,草草吃上几口饭,带着镰刀、绳索、水壶、干粮就上山直到看不见割了才回家。为了能多割些山草,每逢月明的夜晚,我都在回家吃过晚饭后又乘着夜色回到到山上割上一阵子的山草;为了能节省点钱,好多时候我都舍不得用镰刀来割,而是用手来拔。山草的韧性特别好、草叶子又非常圆滑细小,我拔山草的时候只能把很少的几根山草挽到手上,在用力往侧面扯,有的时候手没有握紧,用力之后不仅草没有拔起来,反而把手给划了几条口子;有的时候脚没站稳,拔草时挽草的数量过少或用力过大,一下子就连人带草给往后摔去;或一不小心就把草根的泥土和灰尘给带起来,弹到眼睛里,弄得热泪盈眶、疼痛难忍;山草的草根上有一层茸茸的毛,随着草的枯萎就容易脱落,在拔山草时正值山草的枯萎期,每拔一簇山草,绒毛就随风起舞,不断的飘落到脸上、衣服里,弄得浑身痒痒的;每逢中午太阳高照的日子,不一会儿,额头的汗珠就顺着脸颊流到眼睛里、嘴巴里,把眼睛蛰得火辣辣的疼。
为了能把山草卖个好价钱,我通常都是把拔来的山草晒干后再收起来,没有山草拔的时候,就用纺车把山草纺成草绳后才卖。所以,每个假期归来,我的脸都是黑黑的,十个手指头都被磨擦得个个肤色枯黄、长了厚厚的一层老茧。
在读六年级第二学期时,我如同风中的山草,多愁善感起来。虽然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但快到考试时我一下子感觉到心里有较大压力,因为这次升学考试如果考不好的话家里目前的条件是绝不允许我复读的,原因有二:一是母亲没有上过学,思想非常保守,她一心想有个儿子,可是五个孩子都是女儿,她一直不喜欢女孩子读书,我就是她最不喜欢的那一个,更别想她会让我有机会复读;二是家里经济困难,劳动力少,父亲年轻时就患有肾脏炎,母亲一直有风湿病。
初中三年,我一直是班里的小不点,默默的学习,偷偷的生活,努力地用自己拔山草卖的钱交学费、伙食费。虽然日子过得很清贫,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苦。
现在,回乡看着那长得满山满坡的、犹如一床厚厚的棉被一样覆盖着大大小小的山峦的山草,在阳光的照耀下,它像镀上了一层铂金,粼粼地闪着光。山风肆虐地从它们身上践踏而过,它们低首手拉着手,紧贴着地皮,竟毫发无损。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一岁一枯荣地生在荒山、长在荒山,一年四季都有生命,有着不死的灵魂。没有欣赏的目光鼓励它,没有爱怜的双手抚慰它,可它仍然是一如既往地蓬蓬勃勃地热烈而快活地生长着,春夏给山峦穿上绿衣,秋冬给山峦披上银装。春秋是你笑着、走着的白天,秋冬是你沉睡、怡然的黑夜。
谁说你天明睁开眼,在柔软的心房里,不升起一轮绿色的太阳呢?山草!你的绿色的太阳照亮了小村,也照亮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