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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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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八日,在乡下(组诗)
@替母亲栽油菜
整好的坡地,已挖好小坑
三厢两垄的,像冬天拿出的稿纸
新翻的泥块,愣头愣脑灰不溜秋的
它们许是没认出我
母亲要在地里栽油菜
她腿脚不方便,刚好我和妻子回来
我在前面放油菜秧子
妻子在后面栽种
她用小锄头挖开泥土
嵌入油菜苗,再盖上泥土
像在格子里写下一个个汉字
她麻利的样子多像我四十多岁时的母亲
那时我十来岁,我做的是同样的事情
那时母亲头上还看不见白头发
她问我时会叫我的乳名
那时父亲正当壮年
他正挑着一担水朝我们走来
黄昏缓慢下沉,好像什么也不要担心
@萝卜上的泥土
粗壮而水灵的萝卜在地上晒着
泥土没有完全剥落
但没有令我有不适的感觉
在乡下,我喜欢那些沾着泥土的事物
比如,放在屋角的鞋子
洒上星星点点泥污的斗笠
总想钻进泥土的犁铧
在凼坑里打滚的水牛
和多年前的我不一样
那时我非常讨厌泥污
它老是弄脏我的白色球鞋
它老是弄脏我的的确良衬衣
父母从地里回来
嘴角和眉梢老是有洗不着的泥点
那时我还不会写诗
我写不出这样的句子一一
它是会读心的哑巴
你一触摸,它就全部懂了
那时我也不明白一一
和所有的农作物一样
我们从泥土长出来,终究会回归泥土
就像河水来自大海,最后都流向大海
@沉默的枣树
冬天肃穆。村庄愈发安静
山上的枣树,木讷,了无生趣
仿佛生活是别人的,与它们无关
光秃的枝干,伸向空中
摆出拙笨呆板的造型
糙裂的皮肤上,结有日子的疙瘩
如果不是一根尖刺提醒我
我以为它们已交出了全部
现在只一味地沉浸在枝繁叶茂的回忆中
那坚锐,对所以的曲解与轻视
进行坚决有力地回击
那坚锐,蓄势待发
从树的各个方向出发,直指春天
@油茶树花
如果我还那么小
现在,我只想用蕨的茎作吸管
做一只繁忙的蜜蜂或蜂鸟
如果是春天,我依然那么小
我就会上山去寻茶耳
我只关心我关心的
多好。关于油茶果与茶油
交给母亲去关心
那时,我们还处于
互不两欠的年纪
那时,我不用担心他们的担心
@薤白
锄头轻叩,削去一层草皮的阻隔
阳光渗入,薤白从沉睡中醒来
错把冬天认作春天
那就当作是春天的一场彩排吧
一根一根地绿
一把一把地绿
一爿一爿地绿
而生活从来没有彩排
那时候,母亲多次把它带回家
通过从锅里飘出的清香
昭告天下:因为饥饿
它曾那么无限地接近粮食
我不小心拽断了一把薤白
它的疼痛也是我的疼痛
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已留在泥里,怎么也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