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这小小的幸福给你（组诗）

春天，这小小的幸福给你

 春天，这小小的幸福给你

这白发的勋章，给你佩上

这最廉价的皇冠给你戴上

生日歌整齐不整齐没关系

忘了许愿也没关系

蛋糕味道是好是坏没关系

你看，你总是那么好打发

你把这小小的幸福

揉碎在空气里，如花香

让人误以为，那一刻

整个春天都是你的

你乐意我们把那塑像看成你

你接过来把她放进背包里

像自己把自己藏起来

你离开时，春天这小小的幸福

蝴蝶一样，飞向了山野

理由

 你说不去我家住了

你说豇豆苗很高了，该栽种了

你说天一晴，二哥的房子该翻修了

你说不习惯，怕晚上睡不着

你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你说服了我也说服了自己

像以前一样

因为这样完美的理由

我再一次收起了愧疚与歉意

以致于，这些年来

它们一直活得心安理得

拜菩萨

多年前，母亲花了几块钱从地摊上

请回一尊观世音菩萨

她说是请，不是买

每逢初一十五，她吃素，上香

烧纸钱，磕头。嘴里喃喃有声

母亲遇寺必拜菩萨。那年

在岐山仁瑞寺，母亲一路拜过去

像与熟人一一打招呼

这么多年，她只管拜

她从不问，从不责怪菩萨

母亲的光阴

扇形。面积越来越窄

天花坂和墙壁，有拓展的幽深

是青菜的虫洞。她变形

成为另一条虫子，爬过四季的叶子

挺立的，倒伏的，折断的，匍匐的

鲜艳的，霉烂的，软糯的，空心的

油莱籽黑，玉米粒黄

辣椒挂上窗，土豆钻进泥

韭菜又割下一茬

知了不知所踪

太阳下打盹，什么也不想

什么想了也白想

如你所愿，雪和亲人走在路上

如你所愿，新年缝合旧年

坐下

 我喜欢看你坐着的样子

什么也不说，像一尊菩萨

你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沉浸在多年前某段时光里

那时，我们都还很小

那时我们都有许多未来

如果你想到了我，身体抖动了一下

我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我并不想这样。但如果不这样

事物的唯一性，决定我们做不成母子

想到这里，我们都原谅了彼此

就像此时，你希望我继续往左走

而我只希望你坐着。你坐着

人世的路就不会高低不平

也就没有我担心的摔倒

凌晨四点的鸟鸣

最早的鸣叫带有试探性

小心，低声，粘性

时间的间隔里，可以放入

对一个人的爱与恨

第三声与第四声之间

夹着一件没想明白的事情

第五声响起时

你还逗留在一句话里

当更多的叫声响起

天已亮透，你坐起来

感觉自己又活了一回

你看了看手机，时间

比昨天晚了五分钟

为母亲写诗

母亲不识字

不知道诗为何物

也不知道我写诗，写她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遗憾

但我不会停止写她

我将永远写下去

我要把她写进我的每一首诗

不是站在诗里

就是站在诗的背后

我要把她写成一根扎我的银针

越写，我越疼

我要把她写小

小成一棵不知名的野草

这样，天下皆有母亲

这样，她就能走出这个村子

她活着，我用诗给她造一所房子

如果她死了，我用诗为她建一座坟墓

杜鹃花开

四月斜织烟雨

布谷鸟飞过天空

催促声一阵一阵遗落

田埂上，豆秧又长了半寸

我们在山上采杜鹃花

我将花瓣塞进嘴里

妹妹将花朵簪进发辫

贪嘴的牛，间歇时

抬头哞哞几声

年轻的母亲也许没有听到

她低头锄地，一条蚯蚓露出来

又迅速钻进泥里

我们下山后，时间忘了回去

母亲一下子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