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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丽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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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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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

重温《红楼梦》,读到第五十一回时,有大夫去给晴雯瞧病的一段:“这里的丫鬟都回避了,有三四个老嬷嬷放下暖阁上的大红绣缦,晴雯从幔中单伸出手去。那大夫见这手上有两根指甲,足有三寸长,尚有凤金花染得通红的痕迹......”我求助了一下“度娘”,才知这文中写到的金凤花居然就是家乡所说的指甲草。

        指甲草,学名凤仙花,别名金凤花、指甲花、女儿花、小桃红等。指甲草是家乡当地的俗称,因为它可以做染指甲的原料。
        它也是我认识“胭脂”的启蒙之物。
        记得那是一年暑假,午后的潮热令人心浮气躁,我和姐姐们懒洋洋地依在床头。母亲进来神秘兮兮地说:“你堂嫂今晚给她三个姑娘包红指甲,你们想不想包?”
        母亲的一番话,瞬间让我们睡意全无,兴奋地跳了起来。“但是我们没有白矾(明矾),我问你们嫂子去要些来。”母亲说着便出了门。
        约摸半个小时左右,母亲拿回了半个鸡蛋大小的白色晶状体,我们各自看了一遍,把它视若珍宝,并仔细地用布包起来放在了窗台上,心里满怀期待。
        指甲草是从村里一个辈分长的奶奶家的地里拔来的,我家院子里的大丽花、刺瑰花开得正欢,却唯独没有这稀罕的玩意儿。那指甲草看上去有半尺高,根须上还带着拔出来的新泥,叶子莹绿,杆上绿中透着淡淡的紫色,花还没有盛放,顶端缀着悉数几朵,有红色、粉色、紫色、还有洋红色,花朵状似微张的双翼,看上去煞是妖艳。
        好不容易盼到了天黑,母亲将洗净凉干的指甲草捣碎,将白矾研成了细末,又找来手帕见方大小的布块和细细长长的各色布条,拿来了下午从地里采来的椭圆形的葵花叶子。我们姐妹三人洗漱完毕,并脱了外套,早早地上了床。因为一旦包上了指甲,手的活动会受限,前期准备工作很有必要。
        母亲让我弯曲手指,五个指甲攒在了一起,手心里塞了叶子垫实 。先在每个指甲上抹一层醋,据说是为了更容易上色;然后撒上一层白矾粉末,再将捣碎的指甲草糊在上面;拿葵花叶子裹住拳头,再用方形的布块裹几层,然后用布条扎住手腕,包指甲就大功告成了。
        为了不弄污床单和被褥,我们姐妹三人伸着皮球般大小的拳头,活像蓄势待发的拳击手。也许是醋和白矾的化学反应,也许是指甲草汁液的浸透,手会很麻,还有刺痒的感觉,在半夜睡相不佳的时候,那汁液还会顺着手腕流到胳膊上,黏乎乎的粘到衣袖上。最糟糕的状况,那“拳套”还会整体脱落,前功尽弃,令人啼笑皆非。
        年少的时候总是贪睡的。第二天母亲叫醒我们,我便迫不及待地将那潮湿的“拳套”褪了去,期待着指甲上能开出绚烂的花,但我只看到了那些微发黄的淡淡的红,两个姐姐嘲笑到:“你肯定是半夜不老实,把手伸进了被窝,被屁薰黄了......”我跟她们嘻笑打闹一番,才想起那一夜紧攥、满是褶皱、麻木不仁的手还没有洗。
        过了几日,看到了侄女手上斑斓的红,配在那水葱似的十指上,令人心生羡慕。我问侄女如何包得如此成功,她说是连续包了三日......
        也难怪,这三日的折磨才换来的,像我这种即懒惰又不愿意受罪的人,的确很难做到。
        毕业后步入社会,我住在大家姐, 大姐那段时候似乎很爱美,经常拿着一些小玩意描眉画眼,这是我第一次见别人化妆。从小到大,母亲从不化妆,穿着也很素净,她喜欢唱歌,是十足的女高音,还有那超强的模仿能力,经常惹得我们哈哈大笑。在我看来,母亲有着极高的艺术天分,是我们四个子女都不及的。
        有一天,大姐心血来潮,非要给我修眉,说当时流行柳叶眉,而我的眉毛太浓太黑。眉毛修得很失败,活像两条羸弱的大虫子爬在眼睛上方,跟我的大圆脸极不协调......
        春节回家,母亲说眉毛再不要修了,让它长回原来的样子,实在不好看。
我生平买了第一支眉笔,笔杆的颜色是淡褐色的,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眉毛就都长出来了,那支眉笔也不知所踪。
        单位上美女如云,我的爱美之心也与日俱增。看着街上长发飘飘的女子,忍不住去做了离子烫,发型师建议头发上色,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怂恿下,我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四个小时后,一头垂直栗色的长发,却并没有带来意料中的惊喜,反而显得有些老气。正如堂嫂所言,头发染色首先皮肤一定要白,而我皮肤天生麦子色,恰好不具备这样的先决条件。
        单位晚会,化妆师边描眼线我边流眼泪,等贴上长长的、扑闪扑闪的假睫毛,镜子中的我两眼通红通红,像极了兔子;覆盖在皮肤上厚重的粉底,使脸色发青,看上去脏兮兮的感觉,显得很腻味亦很俗气。回家卸妆,黑黑的眼线怎么都洗不干净,蛰得眼睛生疼。
        后来美甲盛行,我又赶了一次潮流。坐在桌前,美甲师又是剪、又是锉得,呛人的橡胶水直冲喉咙。打了黑色的底,上面飘了粉色的凤尾,乍看起来有几分喜欢,不过后遗症很快显现。刷了甲油的指甲感觉蒙蒙的,似乎被橡胶包裹了起来,一点都不透气,十分难受。
        时运不济、脾胃不好的那几年,我脸色腊黄,一下消瘦了十几斤,面容也有了些许的苍老。二姐向来坦诚,向我推荐了一种粉底,说可以改善脸色,看上去也服贴自然。我没有尝试,依然我行我素地顶着一张大黄脸,采访、拜访客户、四处游玩,甚至去外地看朋友。虽然我承认自己有一点点的不自信,但是我深知,粉底可以遮盖脸色,却遮不住内心的憔悴和身体的疲惫,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一部《来自星星的你》热播后,千颂伊那性感的烈焰红唇、霸气的女神范拨动了无数少女的心弦,顿时纷纷效仿起来,街头巷尾引来“红唇”一片。我也偷偷尝试了一把,可是怎么看都跟“女神”差之甚远,倒是跟旧社会走街串巷说媒的“媒婆”比较相像。
        曾经的同屋果果,是那种看上去风情万种、很妩媚却又有点干练的女子,她的职业、气质都是典型的律政佳人。为了减肥,可以一个月不吃晚饭;为了搭配衣服,可以在镜子前旋转两个小时;为了穿着漂亮的高跟鞋,可以忍受脚上长满水泡......她每天早上花在脸上的时间,比我做一日三餐的时间还要长。
        每当我心满意足地吃完早餐,她飞进我的屋,“帮我看一下两个眉毛是否画得一样高?”一个精致的丸子头,一张明艳动人、神采飞扬的脸呈现在我的眼前。
        确实很美。
        你才发现,有些女子骨子里就是罂粟;而有些女子,生来只能是白莲。
而我,显然属于后者。
        在时代的洪流中,一味地盲目跟风只会迷失本性;一味地东施效颦只会适得其反。
        返璞归真,这是一种何其的幸运。
        经过了岁月的沉淀和时光的打磨,我适应了自己的妆容,不施粉黛的面孔、清汤挂面的直发;找到了自己的穿衣风格,舒适、简约;找回了自己的生活理想,默然、绽放。
素心如简。

正如天真烂漫时,宁可选择无拘无束,而断然放弃了那美丽的红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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