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河水向东流

                  三里河水向东流

                              海嗨

    蒙蒙到玲玲家去给她送钱刚进到院子里就被她老公扔出的拐杖打中了腰，吓得他一口气跑到了三里河。他在沙滩上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把气喘顺溜了就又想起他走后玲玲的老公肯定能和她吵架，看她老公那生大气的样子说不准又要扔拐杖。想到这里他急忙爬起向着五里堆跑去。

   五里堆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叫五里蹲，据说有个老财主夸口说从他家门向东直走五里还是他家的地，有人不信就照他说的来到了五里的地方蹲下拉了泡屎做了记号，等他找人一打听还真是没走出那老财主的地，从此后这地方有了新的名字叫五里蹲，这样一年年的传下去，再加上这里的人口齿不清“蹲”和“堆”不分，于是有些识文断字的人也图省事在一些文书上直接就写五里堆了。

    如今的五里堆建起了好多的大高楼，来这里居住的财主们据说破了万，上边的人顺水推舟直接就称呼这里为五里堆社区了。

    包工头王财就住在这里，蒙蒙就是来找他，他想让他给玲玲的老公打个电话就说这钱是他叫送的，是工钱。

    豆粒大的工程接近尾声了，蒙蒙知道要裁人了，这是惯例，他还知道这一次裁的人当中肯定有玲玲。

    果不其然在一次吃晚饭的时候王财宣读了裁人的名单，在还没有念到玲玲名字的时候玲玲就把右手里的半块饼子和左手里的咸菜一起扔到了盛着小半碗热水的碗里跑了出去抹开了眼泪。

    前几天蒙蒙找过王财，看能不能再留玲玲干几天。

    王财把眼一瞪说，你别把我这里当成个慈善机构，我的眼里也有眼泪。

    蒙蒙知道他这块工程也不是头包，当然也不是二包，是三包还是四包他也不知道，反正他也不容易，可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看在玲玲家里有困难的份上能不能再照顾一下？

    王财知道玲玲的老公前年在外打工砸断了腿成了残废，家里没了公公，婆婆常年有病在床，这还不说关键的是还有两个孩子，一个上学一个才两岁，她家里生活确实困难，本来这个工地是不要女人的，可蒙蒙到他家里好话说了三卧室，胡萝卜韭菜葱送了一客厅，王财看在和蒙蒙还是老家亲戚的份上就答应让玲玲来干一阵子，可丑话说在头里一旦情况有变她第一个下。

    蒙蒙满口答应说，让她跟着我干，我当大师傅她当小工。

    王财说，那肯定得跟着你了，这工地不大就一个女工。

    蒙蒙千谢万谢，可现在还谢他个屁。

    玲玲跑到一个垃圾桶前停下了。

    蒙蒙追了上去说，你别哭了，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他再照顾一下？

    玲玲摇了摇头说，不必了，你看大师傅都下了哪还有再留小工的道理。

    蒙蒙想想也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玲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望着蒙蒙说，走就走吧，不过走之前你去和王财说说，让他把我的工钱结了吧。

    蒙蒙点了点头说，行，我去找找他。说完他就回去重新吃开了饭。

    玲玲把手伸进垃圾桶里翻找着那些被财主们扔掉的矿泉水空瓶子，她每天起得早她把工地周边的好几个垃圾桶都翻一遍，等攒多了她就卖给收破烂的了。

    王财下了命令，被裁的人员明天上午一定要离开工地，不离的也不计考勤，工钱就算到今天。

    那明天走了工钱算给我们吧。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工钱不能给，大家知道工程款没拨下来，我也没闲钱给大家先点上。王财说，不过大家尽管放心，只要钱到了位我立马给钱。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天黑以后蒙蒙把王财叫到了一个墙角，先递给他一包大前门烟，随后就说，王哥，明天玲玲走的时候你看把她的工钱给结了吧，她家里的困难你是知道的。

    王财把个头摇得像个货郎鼓似的说，不行不行，我现在手里一个子儿也没有。说完他就走了。

    蒙蒙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好大一会儿，他不相信他一个子儿也没有。

    本来他想直接打个电话跟王财说说，他怕电话里说不明白，再说了求人的事打电话有些不礼貌，怕王财发毛不干。

    等他敲开王财的家门，他不在，他老婆说他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她就没看见他的影子。

    蒙蒙觉得上次的工程干完了王财这次出去又去找活了，他不能走远，他想进屋等等，可他刚抬起脚来就被王财他老婆堵住了说，中午他不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玲玲起了床又来到了垃圾桶前。

    蒙蒙赶紧跟了过来刚想说话就被玲玲用手挡住了说，蒙蒙哥，你别说了，王财他是不能给我算工钱的，我知道了。

    蒙蒙一边摇着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仅有的一千块钱说，这是我的钱你先带回去用着，等下来工钱你再给我。

    玲玲望着蒙蒙摇了摇头，随后她又在垃圾桶里翻找着空矿泉水瓶子。

    蒙蒙知道玲玲的脾气她说一不二，记得去年秋后的一天他背着一袋甜玉米棒子给她送到了家门口可她死活不收，蒙蒙也上来了倔劲就直接把那玉米袋子放在她家门口走人，等到第二天他再去的时候那袋子还在那里，没办法他叹了口气之后就背起袋子走了。

    他见玲玲还在一个垃圾桶一个垃圾地翻找，他急忙把一个空矿泉水瓶子用刀子割开一个口子把这一千块钱塞进去，他紧走两步把这带钱的空矿泉水瓶子放在了最后一个垃圾桶的上面，他躲在远远的地方瞅着，可谁知玲玲找了几个垃圾桶后见收获不大就直接不找了，蒙蒙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了工地，没办法他只好把钱从矿泉水瓶子里抽出来重又放回了口袋，他想等有机会送她家里去吧，她太缺钱了。

    蒙蒙一看没辙了就掏出手机给王财打了过去。

    王财没接。

    现在的人都这样，没钱的时候笑脸求你，等他有了钱你再去找他，他把个门关得紧紧的，死活不见人。

    一个不大的房间住了二十二个人，这大热天的怎么住？

    当初王财说好了的管住不管吃，就这么管住？上下铺挤得满满的。有人发牢骚。

    王财迎着笑脸说，有空调，尽管开，反正咱不拿钱，都算在材料款上。

    假如没空调这二十二个人都成了蒸笼里的包子了。蒙蒙望着满屋的人想。

    不管怎么说，王财也发扬我军的光荣传统官兵同吃同住，他不搞特殊。

    玲玲怎么住？蒙蒙望着王财问。

    王财把两手往外一摊说，没办法，就这条件。

    大热的天二十多个大男人你怎么能让一个女子再住进来？蒙蒙说话的声音有点大。

    要不的话你出去给她租间房子。王财头不抬眼不睁地说。

    租房？一天挣个三十六二十四的那还不都搭进去了？蒙蒙说。

    王财望着蒙蒙说，要不这样吧，我出去租间房子，你让她和我......

    还没等王财说完蒙蒙打断了他说，有我在你别狗一猫二想三想四的。

    没办法，蒙蒙找来些破水泥袋子和破席子在靠门口的角角里给玲玲先围起个帐子，再搭起个棚顶就成个屋子了，里面的地上铺上席子就成床了。

    玲玲很高兴，她望着蒙蒙笑，其实她早就知道他有办法。

    蒙蒙就住在她的旁边，每到了夜里他就给她当护卫，只要有风吹草动他就会像野狗样的扑上去。

    有一天大半夜了，王财喝酒回来了，他醉醺醺地直接就往玲玲的屋里钻。

    蒙蒙看见了就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挡在了王财的面前。

    王财愣了一下站住了，他望着眼前晃晃悠悠的蒙蒙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这天兵天将会来得这么快？没办法，他只好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他看见蒙蒙说，酒喝多了，不记路，不记路。说完还摇了摇头。

    蒙蒙说，那些猫尿你少喝点。

    少喝，少喝。王财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

    蒙蒙又给王财把电话打了过去，他还是没接。这些包工头就是些赖子，看来让他给玲玲的老公打个电话那是不可能了，这还不说关键的是工钱恐怕是阴天翻跟头那也是没影的事了。欠钱的总是不会接电话的。蒙蒙想。

    没办法解铃还是系铃人啊，他不能让玲玲挨打挨骂。蒙蒙只好关了手机朝着玲玲家跑去。

    玲玲没在家，院子里只有玲玲的老公气乎乎地拿着摔折了的拐杖发愣。

    蒙蒙问，玲玲呢？

    你问我？玲玲的老公一脸怒气地说，当初都是你把她领出去，你把她糟蹋够了你再把他送回来，现在倒好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本想着出去挣钱现在是钱没挣着倒把她也搭进去了。

    你不能这么说。蒙蒙对着玲玲的老公说，我也是一片好心，你怎么能把它当成是驴肝肺了呢？

    怎么叫好心？玲玲的老公把手一伸说，钱呢？

    我这不是给你送来了嘛，不多，就一千块钱。蒙蒙说。

    这是工钱吗？玲玲的老公问。

    蒙蒙没说话。

    是工钱，你让王财给我打个电话，我就先收下。玲玲的老公说。

    不管是不是工钱你就先用着吧。蒙蒙说。

    今天你一进门我就知道这钱是你的，你的臭钱我不要，我嫌脏，我要的是工钱。玲玲的老公说。

    我和玲玲真没事，你别往坏处想。蒙蒙说。

    我出去打了那么多年的工我知道，你看看那些夫妻一对一对的住在一起都是些临时的，到时候工地一解散都各回各的家。玲玲的老公说。

    你这是想哪去了？蒙蒙说。

    我不得不想。玲玲的老公斩钉截铁地说。

    蒙蒙和玲玲是一个村子的，两个人自幼就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一直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玲玲的妈妈为了给玲玲的爸爸治病提出了高额的彩礼，蒙蒙的爸妈办不到，玲玲尊了父母之命嫁给了邻村的老公。蒙蒙心里惦记着玲玲至今没结婚，可自打玲玲结婚后他就一直没联系，最近听说玲玲家遇到了困难，他才联系了玲玲和她一起出去打工了。

    当初她出去打工没说和你在一起。玲玲的老公抽泣着说，一个月后我听说了和你一起出去的我也就默认了，这也是真没有办法啊。

    玲玲呢？蒙蒙不想那么多了就对着玲玲的老公问。

    玲玲的老公两眼瞪着蒙蒙，冷不防他把手里的拐杖又朝着蒙蒙扔过去。

    蒙蒙一闪躲过去了，他知道久病脾气躁，他不和他一般见识。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朝着三里河跑去。隔老远他看到在三里河沙滩上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他知道那一定是玲玲，当年他和玲玲约会的地方就定在那里。

    玲玲坐在沙滩上呜呜地哭。

    蒙蒙站在她的身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玲玲没有抬头就知道这是蒙蒙来了，她熟悉他的脚步声。记得有一天晚上他俩约会蒙蒙来得晚了，玲玲就坐在沙滩上数石子儿，蒙蒙见玲玲早来了就轻手轻脚地来到她的身后用双手捂住她的眼睛。玲玲一点也不害怕，她早就听出是蒙蒙的脚步声，她感到他的脚步坚定有力，她温柔地叫了声蒙蒙哥。蒙蒙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就坐在了她的身边。

    蒙蒙哥。玲玲说，我知道你能来。

    蒙蒙答应了一声没说话。

    蒙蒙哥，我对不起你。玲玲流着泪说。

    蒙蒙向着河中间望去，那里的水发绿，他知道那里的水很深。

    那年夏天的一个星期天他和玲玲一起挖野菜，在要准备回家的时候他俩来到了三里河滩想洗洗手再走，可谁知玲玲不小心滑到了河里，她不会游泳就两只手胡乱扒拉着，谁知她越扒拉越向河中间滑去，蒙蒙见了急忙跳下了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从河里拽上岸。以后每当想起来的时候蒙蒙就后怕，那河水可是不认人的。

    玲玲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她深情地望着蒙蒙说，蒙蒙哥，这辈子咱做不了夫妻等下一辈子吧。

    蒙蒙说，傻妹子，哪还有什么下辈子，这辈子活着能见个面就挺好。

    玲玲一边摇着头一边大声哭着说，蒙蒙哥，我好想你啊。说完她一下子向着河里跳去。

    蒙蒙一愣，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看见玲玲的两只手用力向河中央扒拉着。

    河水自西向东哗哗地流着。

    玲玲。蒙蒙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向河里跳去。

    蒙蒙哥，你好好活着，下辈子我再来找你。玲玲一边随着河水飘动着一边大声喊着。

    玲玲。蒙蒙一边喊着一边向着玲玲游去。

    这里的人都知道三里河的水向东流向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