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避疫的日子

我从湖南回到浙江避疫，遵循法规足不出户第十天了。时至今日，离武汉封城过去20天，疫情似乎在可控范围，每日新增感染者大部分在湖北，期待一级响应早日解除。面对来势汹汹的疫情，口诛笔伐者也日趋安静，我心情也舒畅了不少。但是我一想到刚刚过完的这些隔离日，心头别有一翻滋味。

隔离避疫如同坐牢，诚惶诚恐地度日，一旦身体有不适感就会胡思乱想。避疫隔离第四天，我有了轻微的咳嗽、胸闷、乏力，头晕等，思绪直奔新冠肺炎，我在百度上查找新冠肺炎的早期症状。对照一下，完了，新冠肺炎早期的五条症状，我占了四条，心跳一下子加快，胸袋里嗡嗡作响，估计血压也噌噌而上。于是，我翻箱倒柜找出来两根水银温度计，我儿出生那年备的，当时标注过“口腔”与“肛门”字样便于区分。如今，字迹脱落难以区分，我挑了根水银头细长的温度计甩了几下，看了看水银线下降到了刻度线以下，塞进腋窝夹住，瞬间有种冰凉透骨之感，忐忑不安地看着时间，感觉五分钟也是漫长的等待。我迫不及待地拨出温度计，温度计与眼睛对齐，临窗眯着眼看，那条细细的水银线止于35.2度。难道不发热？我又量了一次，仍然是35.2度，我甚至怀疑温度计长久不用失灵了。有了杯弓蛇影的心理，我总感觉身体哪里不对，可谓病由心生，我是不是真的病了？以前从来没有这种不适感，时不时摸摸额头，感受一下体温。傍晚时，我又量了一次体温，庆幸体温正常。然而，网上诸多信息让我更加忐忑，15秒和50秒感染新冠肺炎的病例、新冠病毒可以通气溶胶传播、隐性病例和隐性传播者，B和2B等等，只干咳，不发热，我是不是隐性病例？      

我喜欢用一些无用的慰藉来消除顾虑，于是在百度上寻医问诊，在对话框中输入：乏力、头晕、体温35.8度、轻微干咳是新冠肺炎吗？随后一位自称互联网医院的医生回答了我的咨询，说我没有去过武汉，没有发热，这种疾病主要是接触传播为主、病人主要症状是干咳、发热，排除新冠肺炎，让我别担心。为了让我这颗恐惧的心彻底安静下来，我又在微信上问一位医生朋友，得到同样的安慰，他让我自觉隔离结束后去他那里拿几个口罩备用。我顿时心生感激之情，全民缺口罩的特殊时期，幸好有一位医生朋友伸出援手。面对瘟疫，我也是谨小慎微地遵从早发现早治疗的医嘱，连续两天测量体温，一旦发热，我会驾车去发热门诊就诊，不可害人害己。然而，我想到如果我真的感染上新冠病毒，我家人被隔离，我的生活如同世界末日，一群穿防护服的人把我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到处喷洒消毒水，地板上到处是脚印，我居住的小区被封，楼梯口被堵死，还有我那些书，书上有过我的唾液飞沫，他们是不是把书全部烧了……我不敢往下想，太可怕了。

一家人过着穴居生活，幸好有一方小小的庭院可以走动，我们偶尔可以到院子里透透气，看看这片蓝天。午后，庭院里阳光正好，我一贯迷信阳光是最好的消毒剂，晒太阳可以杀死病毒与细菌，于是，我晒着太阳活动一下筋骨，仰头望着这片湛蓝的天空，渴望有一双会飞的翅膀，然而，我被禁锢于方寸之间，成了囚笼中的病鸟，只能望着这片生了病的土地空号。我儿跳绳、深蹲、弹跳，百无聊奈地跟着受困。我妻驻家办公，工作结束后也会走进庭院边刷手机边转呼拉圈。庭院成了我们解闷透气的好地方。

在庭院里踱步，我总感觉喉咙痒，尽量克制住不敢咳嗽，怕吓到邻居，有时干脆戴上口罩踱步，免得遭来嫌弃。为了止住这令人恐惧的干咳，我甚至想到了吃药，医生说多喝水，水是最好的药。经过几天的调整休息，我那颗惶惶不可终日的心终于安静下来，竟然不咳了，喉咙也不痒了，感觉一切都正常了。每天按时起床，清晨，窗外阳光明媚，鸟鸣声悦耳，阳光铺满窗台，照在我翻开的加缪全集第二卷上——《第一个人》。文字熠熠生辉，瞬间感觉到文字有了温度，在我的眼前闪动。《第一个人》是加缪遇车祸去世后在他的挎包里发现的。虽然是一部没有结局的残稿，我喜欢文中生动、细腻的描写，让我想起了卡夫卡的小说，很多都是残篇。两人都是以平凡表达悲情，以逻辑表达荒诞，笔法都很细腻。只有在文字里，我才会忘记时间与年代，忘记恐惧与忧愁，忘记一些莫名其妙的惆怅……

书可以化解我的寂寞与悲怆，在书中我会寻找到快乐，看累了便睡一觉，睡觉可以让时间过得更快。然而，人在家中呆久了，本来没病也会生病，甚至会发疯。人和树木一样，需要阳光和雨露，更需要新鲜的空气。假期没完没了，多舒服啊！每天不用去工作，不用去想谋生的琐事，有大把的时间够我看书写作，但是我一想到谋生的那堆未了之事，顿觉看书写作之事索然无味，哀莫大于心死。然而，我又不能怨天尤人，这种千年一遇的天灾人祸，谁也想不到。我认为这次灾难是上天派瘟神来惩罚国人的自大与狂妄，国人信奉人定胜天，人怎么可能战胜上天，人类不收敛点，灾难还会降临。

我以自囚的方式为一座空城作贡献，空洞无趣地度日，等待着“刑满释放”。过去的这些天，包括接下来的几天，满城的冷寂与我无关，我继续以禁足的方式对抗这个生病了的世界。

我合上书望着窗外，不经意间雨已停，那若隐若现的阳光被夜色吞噬，夜色合上，一天又将过去，我又掰着手指数了数，隔离还剩四天。

2020.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