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听雨

蒋捷《虞美人•听雨》云"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今夜，鬓已星星的我，在春雨缠绵里，在明清建筑的檐角，在月河客栈的窗台前听夜雨敲窗，敲痛了游子思乡的忧愁，这忧愁淡淡，如桌前的这一杯淡酒，醉不了我的灵魂。这忧愁袅袅，如河边的垂柳青青，摆不动我的迷茫，是离愁?是忧思?

江南四月的雨季里，在静谧的月河客栈，江南水乡，古运河边，千年的洗礼，古朴雅致，素心淡影。透过窗外，灯火阑珊处，看见一女子从雨中走来，撑一把粉色的天堂油纸伞，从远街走来，迈过小桥流水，彳亍于青石巷的寂寞里，灯光把她的影子拉长，似乎听见了咯噔的脚步声，由清晰变得微弱，直至消失。只剩下夜雨嘀嗒嘀嗒敲着庭院的海棠修竹，是谁的脚步走过我的窗台，不曾知道。是趋着雨夜来古街拍写真集的少女?是忧愁淡淡的女子，醉后的雅致闲情?是仙姝千年一眼的回眸……我想一定是看风景的人，雨中的街景装饰了她的眼眸，她的油纸伞却装饰了古街，也装饰了我的一帘幽梦。

这雨不知何时开始下，也不知何时才停止，开始的是无穷的寂寥，停止的是年少轻狂一时的欢愉。这雨声让人清醒，清醒得不知今夕是何年?这雨声让人缠绵，缠绵的不知何处是故乡?一场江南雨，一夜春风寒，一条青石巷，一盏昏黄灯，一杯淡黄酒，一袭江南情，一生漂泊身。

“莲漏三声烛半条，杏花微雨湿红绡。那将红豆记无聊，春色己看浓似酒，归期安得信如潮。离魂入夜倩谁招"。 今夜似乎穿越了，看到了300年前纳兰性德公子在窗前，听杏花细雨，不能入眠，披衣走到小轩窗前，轻轻推开窗子，一窗幽凉的杏花细雨，扑面而来。雨丝轻轻地，湿了他清瘦的脸庞，湿了他满头的青丝，也湿了他薄薄的衣衫。

心神恍惚，我推开久封的木窗，细雨如丝，像少女的发丝飘向我的脸庞，我呼吸着，触摸着，似乎闻到了满庭的馨香与寂寞。灯光和江南古街的倒影在水中，随着光波跳跃，雨丝飘落在浑厚的古运河，丝丝涟漪，丝丝凉意，丝丝氤氲。

和衣侧卧窗前，望着穹空夜雨，听阶前点滴，杏花春雨江南，古街夜雨客栈。酒未醉人已倦，迷糊中雨声和着鼾声，应该是雨声被鼾声掩盖了，辗侧入梦乡。半夜渴醒，一杯凉水入肚，起身关窗，此时风停雨止，一袭江南梦，独卧夜雨中，小轩窗，梦正好，不归乡。

                          2018.4.14于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