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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一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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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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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酿的米酒

最近因身体欠佳,和酒暂时分手了,嗜酒如命的我,酒局没了,生活少了一份乐趣,却多了几分闲情逸致,可以在文字里徜徉。有时,对酒的想念如同思念远去的情人,不知何时再相逢,痛饮数十杯,一醉方休,醉在古街的缠绵雨季,醉卧在他乡的客栈里,醉在故乡的怀抱中……

说到酒,我喝过千百种,如各种白酒,红酒,干白,洋酒,黄酒,青酒,奶酒,药酒,啤酒……数量多,品牌杂,数不胜数,总感觉这些酒不如母亲酿的米酒。在灵魂深处,无数的美酒,入口虽好,因缺少了一份母爱的温润,反而品出了一杯杯乡愁,这乡愁如同他乡的一杯烈酒,越来越浓,直至燃烧我的躯体,吞噬我的灵魂。

年少时,家中贫穷,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极少喝酒,母亲不会酿酒,也不能酿酒,吃不饱的年代,先填饱肚子要紧。

父亲对酒的钟爱,在我幼小的心灵烙上了深深的印记,导致我如今嗜酒如命。那年代,父亲平时很难喝到酒,只能在逢年过节喝上几口。八十年代中期,父亲从乡村民办教师进修回来,在镇上的一所高中教书,家中条件有所好转,农田已分包到户,家中有了余粮,母亲在过年前的几个月酿一缸米酒,主要是为了过春节时招待客人,父亲偶尔可以喝点。

八十年代,湘中小山村,人多地少,贫穷落后,村民们能吃饱,不饿肚子已是万幸,平时想喝酒,那是奢望。于是,孩子们只有盼着过年,有糖吃,有肉吃。大人们终于可以挨家挨户拜年,趁过年多喝几杯乡村自酿的米酒,东家喝完,喝西家,从早上喝到中午,男人们一定要喝饱,才会踉踉踉跄跄的回家。每逢过年,父亲一定会喝得酩酊大醉,包括小叔叔,喝多了,躺床上,最后全部吐完,幼小的心灵不能明白,甚至讨厌,也有点心疼。长大后,我渐渐的爱上了酒,醉过知酒浓,对酒的那份迷恋与痴狂,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年的大醉,对酒的诱惑,父子俩都很难拒绝。

母亲酿的米酒,分糯米甜酒和米酒两种,甜酒是过年时招待女人和孩子们的,米酒是早稻粳米酿酒蒸馏而成,是父亲的最爱,喝了四十几载,如今,年过古稀的父亲,每天都会喝上一小杯。

母亲酿酒没有什么窍门,靠祖辈代代相传,全凭经验,她酿酒三十余载,酿出的糯米甜酒芳香四溢,甜如蜂蜜。酿出的米酒蒸馏后,酒香怡人,口感醇厚,回味绵长。

母亲从不喝酒,为了满足父亲的嗜好,每年酿好几次米酒。母亲选用中等品质的早稻粳米酿酒,把米倒入大木桶中,注入井水,等着米粒膨胀。早稻粳米口感一般,上等米用来吃,中等米酿酒,下等米喂猪喂鸡。

大米经过一个晚上的浸泡,米粒胀大,饱吸着水,变得松软,用竹箩筐把大米沥干待用。父亲帮忙用土砖垒起了一次性的柴火灶,架上一口大铁锅,注入井水,铁锅中放一个洗净的木甑子,甑子内放上一个稻草编织的薄蒲团或纱布,再把浸泡过的大米一碗碗装入木甑,压平大米,木甑上加盖一口小铁锅,锅底朝上,最后在小铁锅与甑口连接处裹上一层层布条,把缝隙堵住,防止蒸气过度泄漏。

灶内熊熊大火,冒着滚滚青烟,不用多久木甑上冒起了蒸气,蒸气里夹带着米饭的香味,扑鼻而来,香气四溢,让人馋舌。青烟与蒸气交融,飘向远方,炊烟袅袅,香气腾腾,好一幅山村乐居图。待米饭快蒸熟之时,母亲用一双长长的竹筷子插入米饭中,试探甑底的米饭是否熟透,全凭插入筷子的触感,靠多年的经验来判断,顺手把一团米饭塞入嘴口细嚼,再盖上小铁锅,四周裹上布条,把灶内的明火熄灭,用余火把米粒蒸熟透。

蒸熟的米饭倒入竹扁中,均匀地摊开,待米饭冷却下来,把米饭团捏散,把已捣碎的酒曲粉均匀的拌入米饭中,适当地加点凉水,反复搅拌数次,抛起,感觉每一粒米饭上都粘上了酒曲时就可以了,拌过的米饭,散发出淡淡的异香。

母亲把拌好酒曲粉的米饭装入一口大缸中,用手掌压平,盖上竹扁,裹上破棉絮,再加盖一大堆稻草,把缸体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米饭在酒曲的催化中慢慢发醇,不用多少天,一阵阵香味飘来,酒香盈鼻,那香味着实让人迷醉。如果酿的是糯米甜酒,那香味裹着甜味而来,带着乡村糙糯米的清香,金黄色的酒酿色如琼浆,甜如蜜汁,让人口舌生津,恨不得走进房间,打开棉絮,喝上几口才能解馋。

母亲酿的糯米甜酒直接装坛密封,冬天时,从坛中取出一碗,加入井水和红糖烧开后,是招待客人的好饮料,加热过的甜酒口感更好,不易醉人,适合女人和小孩。

米酒经过一段时间的再次发醇,酒味更加浓郁了,到处都是酒香。母亲会再次支起土灶,架起一口大铁锅,把缸中的酒酿倒入锅中,加入适量的井水,安上烤酒甑,烤酒甑上置一口铁锅盛满井水,然后把木甑和铁锅的缝隙处用布条和黄泥密封住,最后把木甑与大铁锅连接处用米糠封住。

随着柴火把大铁锅中的酒酿加热,火力大小控制好,不可以让酒酿在锅中烧开翻滚。年少时因为急于去玩,在灶中猛添木柴,使酒糟烧滚,导致蒸馏出来的酒浑浊难看,被母亲一顿猛揍,边骂边把柴火从灶中拖出,记忆尤深,现在想来尤为好笑。铁锅中酒糟随着小火慢热,不用多久,一股清澈透亮的酒如泉水般从竹管里流出,如涓涓细流般进入酒坛,酒香四溢,尝一口,让人陶醉。随着烤酒甑上小铁锅内的井水慢慢地冒着热气,母亲用手指试了试锅中的水温,水温微烫时,盛出热水倒入桶中,如果是冬天,可以用来洗衣洗澡。再加入第二锅冷井水,水变烫再盛出,一锅,二锅,三锅,最多四锅,坛中的米酒渐渐装满,母亲把坛中带着余热的米酒密封,来客人时温一壶,父亲每天清晨都会倒上一小杯,在院内踱步,边喝边走,思绪如酒,越品越长。

米酒蒸馏完,酒糟装坛,用来喂猪喂鱼,也是捕小鱼的神物,在罾网内放上几小勺酒糟,放入山塘里,小鱼儿闻着醉人的酒香,争先恐后的游入罾网,风卷残云般吞食酒糟而迷失了方向,用竹竿轻轻地一提罾网,出水时,小鱼儿在网中跳跃,让人欣喜若狂。一网,两网,三网……,补充好酒糟,隔数小时再重复起网,一天下来收获满满。有河虾,各种小鱼,黄鳝,泥鳅,沙鳅等,回家可以做成火焙鱼,是馈赠亲戚的最佳礼品。

如今,在故乡的山塘边,捕鱼的欢笑声已渐渐远去,年少的我流落他乡多年,归来鬓已星星。故乡的山塘还是那山塘,水还是那水,山塘边多了母亲忙碌的身影,田间有父亲劳作的背影,却少了我长久的陪伴。

今年冬天,母亲一定会新酿米酒,等我春节归来,用煤火温一壸新酿的米酒,陪父亲喝上几杯,聊聊过往,言语里一定有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人……

醉卧故乡君莫笑,此酒还能饮几回,我向天公借母寿,岁岁年年酒飘香。以酒释怀,把心安放在故乡,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魂牵梦绕是故乡。今夜,我开始惦记着家乡的美味佳肴了,尤其是母亲酿的米酒,分外醇香。


                                    2018.11.22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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