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今宵别梦寒

今年冬天，江南寒雨不停，让人湿冷难耐，今天，这沥沥的雨水终于歇了下来，见到了久违的冬日暖阳。傍晚，与几位朋友饭后，不知去何处消遣这漫漫长夜。心想好久没有走进月河古街了，尤其是在寒冬腊月的黑夜里，不喝酒的我，和几个朋友相约去了古街的酒巷，刚好可以在光与影的绰绰里，在寒冬里重温那年初夏的一次邂逅与缠绵。

一弯上弦月斜挂在粉墙黛瓦的檐角，让月河古街显得更加清辉而灵动。石桥边的一株柳树，终于落尽了如眉般的柳叶，只剩千万条光秃秃的细枝在风中飘动。墙角的几株芭蕉，饱经夏雨的敲打，叶叶皆碎后，又经过今冬两场雪的蹂躏，如今叶叶皆残败凋零，在寒风中啰嗦。万物待春归，千年韵古街，月清冷，风凛冽，巷深深，人杳杳，几点星光耀苍穹，一丝离愁染心绪。

冬夜里，古街的夜色依然美丽迷人，尤其是挂在檐角的一盏盏红灯笼，把古街装扮得更加温暖和喜庆，有了新年的氛围。一盏盏红灯笼在水中的倒影，因为有了寒风吹起的细漪，显得朦胧而耀眼。偶见几个行人走进古街，无不裹得严严实实，甚至很多戴上了帽子和围上了围巾，把手斜插在上衣的口袋或裤兜里。寒风冻住了他们的脚步，被古街的夜景迷住了，把一帧帧画面留在眼眸里，才缓缓地相拥而去。

友人忍耐不了寒风的欺凌，不留恋古街的夜景，两人拐进了街角的一处酒吧里。我独自一人，在古街徘徊，走上石桥，望尽高楼，灯影摇曳，遥想那年夏初的嘻声笑语，盼约心切，今夜，皆成云烟，孤独一人，独此一生，独自忆想，独自徬徨，心凄凄而倍感失落，顿觉寒意阵阵。

脚步更匆，走过月河古街的酒巷，灯光，音乐和酒精的催化，一个个灵魂在夜的空濛里燥动，或随着歌声而舞，或和着歌声而唱。我走进酒吧，在熟悉的座位上，熟悉的落地窗前，我看了友人的酒杯已经荡漾着光芒。那年夏天，我多少次坐在那窗前，等一袭红裙的女子，踩着铿锵的高跟鞋，走进酒吧，看她轻盈地一笑，多少次的失落后，酩酊大醉而归。今夜，两个妙龄女子，一个是追垂我的文章而来，一位是仰慕我的才华而来，都想成为我文章中的主人，或想让我为她们写一段文字，甚至想走进我的心灵，我才华平平，不敢轻言许诺。

酒吧的暖气夹杂着酒与烟的气息，让我头晕目胀，我唤来酒吧里的小伙子，点了一杯绿茶，茶的清香和水的温热让我凄凄之心变得暖和。看着她们娇好的容颜，精致的装扮，粉黛略施，因为有了酒的温润，两腮微红如淡胭脂轻染，在酒吧微暗的灯光里显得更加清纯可人。她们喝酒，我喝茶，不会在同一个频道，玩骰子也没有让彼此兴奋呐喊，一个喝酒的与一个喝茶的绝不会碰撞出火花。看着她们挥动着手臂，跟着年轻帅气的驻唱一起哼着，我的思绪却跳跃到了那年的夏初，在这间酒吧里的一眼迷离与陶醉，回味着那唇的馨香，一杯酒一回眸，一回眸一笑靥。如今，那段红尘已远去多年，一入古街，每次走过那熟悉的酒巷，尤其是街角的那一个酒吧，那落地窗前的座位，让我不禁回想起那段往事，心更茫然。

两位女子与我一个喝茶的人呆在酒吧里，倍感无聊，恰遇一位多年未见的朋友，相互寒暄，他坐下来和两位女子斗酒取乐，或许他被两位姑娘的清纯吸引了。在音乐和吵闹声中，我的心反而变得如此平静，看着酒吧的墙发呆，好像这一切与我无关。酒吧一隅，架子上横卧着一个个空酒瓶，一瓶美酒，一个故事，曾经倒进空杯，荡漾着光芒，送入愁肠，醉卧过多少曾来买醉的灵魂，也醉了今晚前来消遣的她们。

偶遇的那位朋友斗酒铩羽而归坐，我在酒吧四处找寻他的位置，想让两女子前去敬酒之时，他不知所踪。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沙发上换了一群酒鬼坐着，醉后的丑态和胡言乱语，拍得酒吧的桌台呯呯响，已让我反感，却不敢言语。慢慢地，我坐的沙发被酒鬼挤得空间变窄，我担心他们酒后的疯狂与失控，更怕突然飞来的酒杯，看着时钟已指向午夜，起身离去。看着酒吧里的一切，熟悉而陌生，曾经一起追梦的人没了身影，身边多了两个熟悉的姑娘，也将要离去。

走出酒吧，一阵寒气吹来，我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寒颤，深巷空空，灯火阑珊。透过小巷，看见河边长廊里的灯带如一道光帘，在寒夜里跳动，在古河里荡漾。我踏着斑驳的青石板，踩着光的影子，听着劲爆的音乐，在酒巷深处的尽头，想给她们一个拥抱，我怯怯地停住了脚步。看着她们的身影远去，一转身，我明白，余生不染风和月，红尘中再无来者。

空街有月明，小舟独自横。今宵别梦寒，折柳送何人?那年夏天的分离，抹不掉的记忆尤在，今夜的送别不会入梦。那年那夜，我想折一枝河边的青柳送君，带到君的故乡，扦插在池边的泥土里，疯长成一树的思念，君的脚步太匆，我在惊愕中没回过神，你转身离去，从此无踪迹。

月河水依旧，月西沉，我望那株柳树，空折一枝，落入水中，让千年古河水载动我的思念，思念里都是君的模样。千条万条荡寒风，千里万里又思君。思君不分冬与春，人生从此不相逢。

                             2019.1.17匆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