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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一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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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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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臼深深糍粑香

身在他乡的我,很少吃到香甜松软的糍粑,嘴馋之时,用市集上所购之年糕来代替,同样以糯米为原料,或许因市集所购之年糕加了其他佐料,或许制作方法不同,与故乡的糍粑相比,其味之所差,如同南橘北枳,权当解一时之馋,裹腹之用。然而,心中对故乡的糍粑念念不忘,那份香甜在我幼小的舌尖上绽放,半生不忘。这份香甜裹满了故乡的年味,也沾满了乡间的烟火。

故乡地处湖南湘中,多山丘,少田地,农田依山傍水,一梯梯,错落有致。春耕时,从山顶往下看,像一面面不规律的镜子,反射出熠熠生辉的阳光。村民忙着插秧,大多数农田会种上粳米稻,把极少的农田种上糯米稻。

儿时,家中每年要种三到四分田的糯米稻,产量不高,收获糯谷不及两担,在禾场晒干后贮藏。过年前,母亲会把部分糯谷碾成黄中带白的糯米,碾过的糯米颗粒饱满,圆润光滑,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小部分糯米用来酿甜酒,大部分糯米等到农历腊月二十以后用来打糍粑。

湘中谚语云:"大人盼插田,伢儿盼过年",物质匮乏的年代,大人盼着插田,靠田活命,小孩子盼着过年,可以享口舌之福,解一年之馋。孩子们终于盼到过年了,村中陆续开始杀年猪,磨豆腐,烤米酒,熏腊肉,干鱼塘,打糍粑等等,可谓年味十足,家家户户起炊烟,欢欢喜喜迎新年。

在我的故乡,日历翻到腊月二十四,就算是过年了,村民开始张罗着各种年货,年货中少不了糍粑,寓意来年风调雨顺。打糍粑前一天晚上,母亲会把一大袋糯米倒入木桶中,注入井水,糯米经过一晚的浸泡,饱吸着水份,膨大了,变松软了。第二天早上,母亲更忙碌了,把糯米倒入竹箩沥干水,父亲帮忙搭起了土灶,架起了一口大铁锅,锅中注入井水,安好木甑。母亲把沥干水的糯米一勺一勺地装入木甑内,最后把糯米轻轻地抹平,木甑上压着木盖,再缠上旧毛巾密封缝隙。随着灶内的柴火熊熊烧起,屋檐上炊烟袅袅,木甑上热气腾腾,带着糯米的香味四处扩散,引来了村中的老老少少前来帮忙。

部分村民挑着竹萝筐,箩筐中装着沥干的糯米,相继而来,一家一户等着,你家唱罢我登场,轮流着打糍粑,好不热闹。

用最传统的方法打糍粑,需要石臼,村中几十户人家共用一口石臼,这口古老的石臼一直卧在我家的屋檐下,由于太重,一年也就用一两回,村民们都不想抬来抬去,让这口石臼在我家屋檐下呆了几十年,直到如今。

随着木甑上的蒸气越来越大,糯米的香气越来越浓,糯米饭终于蒸熟了,可以起甑了。村中的年轻小伙子,把石臼翻过来,叔叔挑来了井水,年轻点的妇女帮着把石臼刷洗了一遍又一遍。一对榉木材质的大榔头泡在水桶中,邻居把木榔头的柄紧了又紧,然后用菜刀把木榔头的两头削得光滑光滑的。

洗得干干净净的石臼已立在屋檐下,一对打糍粑的木榔头早已就绪,堂屋里已架起了捏按糍粑的木案,一群老老少少的村民在等着,等着母亲从木甑中把香喷喷的糯米饭盛出。起甑之时,村民们似乎已经被香喷喷的糯米饭吸引住了,你一小团,我一小团,争先品尝。母亲把一搪瓷脸盆的糯米饭倒入抹了猪油的石臼内,瞬间冒起了白色的热气,空气中迷漫着香味。两个年轻人先用木榔头在石臼中把糯米饭挤碎,粘在一起,待糯米饭完全粘在一起了,两人举起木榔头向石臼中的糯米饭团狠狠地砸去,你一锤,我一锤,轮换着砸,时不时发出吆喝声,不断地让糯米饭在石臼中翻转。糯米饭在木榔头的蹂躏下,开始变得更粘了,像白色的凝脂,越砸越软,越砸越粘,把木榔头粘住了,难舍难分,有时得靠站在侧面的人用手分开。

糯米饭经过千锤百砸终于变得细腻柔软,富有粘性的糍粑团,两人把木榔头轻轻地一提,整个糍粑团粘在两个榔头上,他们举着热气腾腾的糍耙团,轻轻地放在铺了糯米粉或铺了塑料膜的木案上,妇女们迅速把糍粑团和木榔头分开。村民为了防止热糍粑粘手,手上抹上少许菜籽油或糯米粉,把糍粑团揉成长条,摘成大小均匀的一小团,再揉成一个个软绵绵的小圆球,然后把小圆球压成厚薄均匀的糍粑,最后把糍粑两面沾上糯米粉,平放在竹扁或木案上。松软的糍粑不用多久开始变硬了,在糍粑完全变硬前,一个个叠起来,从下到上,由大到小,再装入箩筐。

一锤一锤砸,砸出年味,一臼臼糍粑团砸软了,一叠叠圆圆的糍粑也叠好了,从早上忙到夜晚,村中十几户人家的糍粑总算打完了。村民们累了,欢欢喜喜地挑着糍粑相继离开,留下父母亲收拾堂前屋后的物件,直至深夜方能入睡。

春节期间,母亲习惯带着糍粑去走亲访友,礼尚往来,拎来拎去。尤其是久居都市的亲戚,几年难得吃一次糍粑,特别喜欢,如获珍馐。闲时,我喜欢取两块糍粑,在炭火上架一把火钳,边烤糍粑边取暖。用小火把糍粑两面烤得金黄酥软,待糍粑胀开了,起了一个气泡时,在糍粑中塞入半片薄薄的红糖片,再烤数分钟,待红糖在糍粑中变软。咬一口带着红糖甜味的糍粑,烫嘴的同时,瞬间香甜盈口,回味无穷。也可以把糍粑用猪油小火煎得两面金黄,再沾上白糖吃,或许口感偏腻了一点。糍粑可以蒸熟,再洒上白糖,其味更佳,又软又松,甜而不腻。

糍粑味儿美,美在我儿时的岁月,糍粑味儿香,香在故乡的炉火旁。尤其在食物不太丰富的年代,糍粑是一味不错的零食,可以解馋,可以裹腹,给故乡增添了年味,也丰富了我的记忆。

离开故乡后,我很多年没有品尝故乡的糍粑,因为我这娇嫩的胃经受不起糯米食物的折腾。每年春节前,母亲依然会安排我弟弟打糍粑,虽然吃的人越来越少,母亲为了不让这种传统的点心失传,依然坚守着,操劳作。

乙亥新年临近,母亲又准备好了数十斤糯米,几天后,等着我弟弟回乡过年,和村中的年轻人一起打糍粑,搬出石臼,蒸熟糯米,抡起大木榔头用最传统的方法打。那时候的故乡,一定是热闹非凡,空气中迷漫着新年的气息,我却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徬徨,梦里全是在故乡打糍粑的场景,似乎闻到了糍粑的香味。

归期已近,乙亥春节,我会回到故乡的怀抱里,围着火炉和亲人们聊天之时,一定会烤上一个香味十足的糍粑,在热气腾腾的糍粑中品尝故乡的年味,试着找回儿时的那一份童真与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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