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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一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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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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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的缝纫机

我从小就佩服姨母的手,会做很多的美味佳肴,使我们享受口舌之福,还可以做出一件件合身的中山装和的确良衬衫,让我们衣有所给,她做的中山装让我穿到大学毕业那一年。

我记得入大学的那一天,穿的是姨母做的中山装,藏青色的,涤棉斜纹卡其布,笔挺笔挺的,相比其他同学显得有点土,却非常合身。在我珍藏的很多张照片中,我的着装不管是中山装,还是白衬衫,都出自姨母的手。

大学期间,我羡慕同学们穿西装,打领带,生活费够让父母头疼了,家中没有闲钱购买西装衬衫,只能穿姨母做的衣裳。日积月累,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够了一套西服钱,在同学们陪同下买了一套很不得体的西装 ,假期穿着西装回家,忐忑不安,因为我身形矮小,穿最小尺码的西装也大了一圈,肯定不合身,被父亲一顿训斥。大学期间,我再不敢去买西服,为了参加学校的活动或去邻校访友,经常借穿同学的西服。衣柜里叠着的衣服大多是姨母亲手用缝纫机缝制,虽然样式不入流,却让我穿得很舒坦。

80年代初,姨母嫁到了邻村的一户人家,姨父家一盆如洗,和一个双胞胎兄弟住一起,一人一间土砖瓦房,厨房共用。房间内除了一张红漆架子床,家具极少,都是一些简单的桌凳。平常吃饭,在卧室内置一小方桌,只有逢年过节来客人了,把东西移开,勉强放一张八仙桌,尤其是窗台下的那台老式缝纫机经常被移来移去。

这台老式"蝴蝶牌"缝纫机是姨母的最爱,在那个年代是非常珍贵的,可以说周边几个村庄也就那么几台。我们一家人的衣裳全靠姨母的那台缝纫机,姨母缝衣裳的手艺是邻村的师傅手把手教的,听母亲说她跟着师傅学了不到两年就出师了。心灵手巧的她可以给我们量身定做,用软皮尺给我们每人量袖长,肩宽,腰围,臀围,身长等,把名字和尺寸写在小本子上。让母亲去镇上买来各种布料,帮我们做中山装,棉袄,衬衫,长裤,短裤等等,春夏秋冬装,一套又一套。

姨母做衣服的裁床是把门板取下,用两条长木凳架起,铺好布料,按样版用画粉画出庞廓,尺寸非常精准,再用一把大剪刀沿着画粉线轻快地裁剪出。一条条,一块块布料裁好,用画粉编上前后左右,姨母在缝纫机上穿针,用脚轻快地踩动缝纫机,脚踏板上下摆动带动着大轮,大轮通过皮带带动缝纫机上的小轮旋转,缝纫针带着细线在上下地跳动翻转。姨母轻盈地推动着叠加一起的布料过针脚,随着针与钱有节奏的跳动,缝纫机发着"嘟嘟"的声音,一块块面料缝在了一起,一条条裤子,一件件衬衫,一套套中山装在她的缝纫机上完成了。让我们试穿后,再用熨斗把衣服熨平,熨出褶皱,熨得有模有样,最后再钉上钮扣。

儿时每逢过年,都会穿上母亲做的新布鞋,穿上姨母做的新衣裳去给乡邻拜年,那种满满的幸福感,无法用言语表达。

姨母做完衣裳后,喜欢把缝纫机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注入少许缝纫机油(那时候基本上用变压器油代用),防止缝纫机的齿轮生锈,也可以起到润滑作用,最后再套上一个布罩防尘。

我们小时候很少见到缝纫机,好奇心泛滥,喜欢摸缝纫机上的那块光滑的面板,金黄色的面板,布满清晰的木纹,那种光滑度在任何家具上见不到,更喜欢摸缝纫机上的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有时候喜欢玩缝纫机的底线轴套、缝纫针和线团,都会被姨母无情地收走。甚至有玩皮的小孩趁姨母走开,喜欢去踩踏缝纫机,让缝纫机空转,以此取乐。乐极生悲,一个不小心,手指被缝纫针扎穿,嗷嗷大叫。踩踏缝纫机的小孩怕挨揍,早就逃之夭夭,剩下一个被扎了手指的小孩,侧着脑袋,手指被扎穿卡在针脚下,动弹不得,哭天喊地,那个钻心的痛,至今想起仍令人打颤。

姨母为了应付这般熊孩子,只好在用完缝纫机后,把皮带松掉,甚至把缝纫针取下。有时候难免忘记取针或松皮带,或者是被哪个熊孩子装上了皮带或针,手指被扎的熊孩子不长记心,好了伤疤忘了疼,难免再次被扎。记得小时候,没有粉笔了,偷偷地拿姨母缝纫机抽屉中的画粉,在墙上或地上乱写乱画,现在想起来,尤其好笑,笑那年代的孩子们无知,也无聊。

后来,姨母搬进了大房子,随着服饰的变革与流行,农村里量身定做衣服的人极少了,姨母没有舍得把那台旧式的“蝴蝶牌"缝纫机扔掉。衣服破了,或者服装断线了,仍然可以用这台缝纫机修修补补,保持着节俭本色。

父亲穿不惯买来的棉袄,也不喜欢夹克衫,更不喜欢西装,只喜欢穿姨母做的衬衫和中山装。这些年,庆幸姨母家的那台老式缝纫机还在,姨母的手还是那么巧,母亲每年都会到镇上去扯几尺布料,送到姨母家,让她在空闲的时候为我父亲做几套衣裳,也满足了我父亲的穿衣风格,几十年不变。

每年去姨母家拜年,品尝她做的美味佳肴之余,我会跑到她家的东厢房,仔细端详着了那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去摸摸它的面板和机身,尤其是那只金黄色的蝴蝶,依然那么灵动如飞。那台立在窗台下的缝纫机,尽管经过了岁月的打磨,面板依然光滑如新,机身略有锈蚀,轻轻地踏动,有节奏地响起,像一首歌,歌中是姨母的芬芳年华,这首歌带给我们无限的幸福与温暖。

或许是机缘巧合,我读了纺织大学,半辈子和服装面料纠缠在一起,经常出入各大服装厂,缝纫机的更新换代尤其快,技术越来越先进。在服装厂的车间里,每当看到年轻的姑娘在踩动着电动缝纫机时,我的思绪随着缝纫机的响声回到了故乡,回到了年少的时候,似乎看到了姨母年轻时的模样,在窗前为我们缝制衣裳,低头不语。

时光荏苒,恍若隔世,千针百线出巧手,千言万语难言表,他乡异地又念起,梦中常忆故园亲。如今,姨母老了,缝纫机也老了,漂泊异乡的我两鬓生银丝,故乡的往事时常在我的梦中萦绕,在我的记忆里回荡,偶尔在我的文字间徜徉。

尽管很多年没有穿姨母做的中山装了,穿惯了西装与衬衫的我,突然想何时穿上中山装,怀念一下过往,怀念那一段年少青春的岁月,何不再来一次民国风。

今夜,窗外雨水不停,室内冷冷清清,寒气袭人,突然怀念那些年姨母做的衣裳,那种温暖感扎根在我幼小的心灵上,半生不忘,也扎在熊孩子的手指上,哭声尤在。


                                    2019.1.9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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