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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一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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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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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几许

庭院里

新种的红药

终究开不出一朵爱情

铁线莲趋炎附势

爬上了高枝

开出了菩提般的清净

紫色蝴蝶般被晨风唤醒

昨晚听了谁的故事

泪痕如珠

把四个荷缸装满

两双明亮闪动的眼晴

孕育圣洁的生命

污浊中的一抹绿光

几年没有开出一朵度我的佛心

雨终于停了

几只雀儿落入昨日除过的草堆

用聒噪声祭奠一株草的生命

牵牛花

圈在盆中的绿叶

何时长成相思的藤蔓

绕过窗棂

爬过金属色的围墙

向谁

缠绵出一串串呻吟的长号

栅栏前的几株月季

长出了玫瑰色的忧伤

我的爱将死在四月的最后一天

这是四月末清晨的庭院,庭院还是那庭院,忧伤却换了颜色。庭院陪了我七年,却逃不掉“七年之痒”的命运,不嫌弃,却想改变。红药不是牡丹,月季不是玫瑰,我还是我,一个喜新厌旧的我。

七年前的春天,我搬来了郊区居住,有了一方小小的庭院,欣喜若狂,新鲜劲忒足。

房屋装修时,把庭院一分为二,一半贴磁砖,一半为土地。庭院三面栅栏,地下车库顶,回填土地,土深不及二尺,我却做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粮。”的黄粱美梦,幻想着土地里可以种出个春夏秋冬,开出个绿肥红瘦。于是,买来锄和锹,除杂草,翻地二尺见底,锄锹与石子碰撞,如淬火般的飞溅,反抗成一瞬的震臂之疼。

刚搬家时,有岳父母帮衬着打理家务,我准备在庭院里大干一翻。从郊区拉来了有机肥,种了两蔸丝瓜,岳父搭起了瓜棚,结结实实的全木头结构,方方正正,钉上了小方木,斜过围栏,如规整的屋檐。那年夏天,瓜棚承载着一棚碧绿的藤蔓,抵抗着台风的肆虐。先后又种了辣椒、茄子、黄瓜、南瓜、香葱、大蒜等,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庭院中的蔬菜在岳父母的打理下,绿意葱茏,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之势。丝瓜藤蔓探着脑袋,用手指般的触须爬上了瓜棚,缠缠绕绕把瓜棚挤满,伸出围墙,翘首张望,随风点头,一朵、两朵、三朵……无数朵黄花相继怒放,招蜂引蝶,不经意间,瓜棚下挂着一条条碧绿的丝瓜,饱收着雨水,在晨风中摇曳。

黄瓜也不甘落后,藤蔓曲折,爬满竹枝,一朵朵细小的黄花藏在叶丛中,弯弯扭扭的黄瓜稚嫩可人,一天一个模样,直到藤蔓承受不起沉甸甸的收获,"唰唰、唰唰”,似乎听到了瓜熟蒂落的坠地声,在无风的午夜,在窗外,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纱,在我的梦里。

南瓜肆无忌惮地在庭院里游动,举着硕大碧绿的叶子,裹了一身白白的茸毛,越过围栏,爬向了宽广的草地,开出了金灿灿的花朵,像一个个金色的小喇叭在风中摇响,召来了蚂蚁、萤火虫等昆虫躲在花蕊里,让它们有了一个临时遮风挡雨的家,久久不愿离去。

辣椒如玉树临风,风姿绰约,开出了一串串白色的小花,小椒如碧玉,躲在枝丫间,若隐若现。茄子开出了高贵的紫花,硕大的叶子,把庭院挤满,几个茄子如紫玉出匣,光芒耀眼,让人清新愉悦。

春天,每天清晨,我起帘开窗,这种景象盈满眼睛,庭院成了一幅生活气息富足的田园风光图。仔细端祥着,黄瓜可以摘了,丝瓜又长了几寸,辣椒又结了不少……

然而,我是典型的不务实、好其表色之人。在庭院里置了户外金属家具,两椅一圆桌,富有欧美风格,想在庭中品茗小憩,悠闲自得其乐。后,又搬开两个大磁缸,从小区外的农田里提了十来桶烂泥,把一种圣洁的生命埋在淤泥中,等待“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诗意在淤泥中萌发,钻出稚嫩的头。等待着"夏日荷花别样红”的盛开,在盆中如亭亭仙姝,在庭院里,在天地间,开出几朵纯洁的佛心,荡涤我这一颗浮浊的心。

那年春天,岳父母收获了丝瓜、茄子、辣椒、南瓜等。那年夏天,莲叶如盆,花开数朵,圣洁如雪,让庭院里任何植物都低下了头,几朵白莲用高贵的血统把淤泥踏在脚下,它却永远离不开那臭浊泥土的滋生,却不染风尘。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想学刘郎种桃花,桃花美人倚窗笑。去花鸟市场入手一株桃树,问卖桃人是何品种,只说三年后必定会:“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追寻桃花仙子,植桃于墙角,逢春必报,枝头春意盎然,一年长了四五尺,横窗三四枝,昂首向苍穹;两年枝叶繁茂,已成蔽窗之荫,修其枝,正其身;三年初绽芳华两三朵,墙外一枝春,落入他人家;四年繁华满枝头,桃花朵朵窗外开,落红满地舞春风;五年花开花谢,斜倚窗前摇月影,一树碧玉入梦来。然,桃死于盛夏,成了一株槁木,不舍斫其枝,想让来年的春风唤醒美人,枝头绽几叶桃色的眉,粉嫩一帘幽梦的惆怅,终究是梦;六年秋,枯桃在窗外立成了一道残缺的风景,鸟雀不离不弃,栖其枝头,叽叽喳喳,桃却倒在秋风里,倒在一个深秋的夜里,梦里,我听到了桃花仙子的哭泣。

搬来新居的第二个春天,岳父母回湘,我手无缚鸡之力,种菜种豆皆不会,为了不让庭院被杂草霸占,学着“晨起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想夷平那些桀骜不驯的野草,揪住其叶茎,拨出其根,丢在庭院里的透光玻璃上,晒得它再无翻身之日。一大早我就光着脚在庭院里走,足底和泥土有了亲密的接触,如同回到了故乡的田埂上,尽管在细碎的沙土上走来走去,足底的隐隐作痛在抗拒,我依然乐此不疲。

翻挖 一块巴掌大的土地,累得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甚至头晕脑胀,眼冒金星。边锄边拭汗,停停挖挖,前面的土刚松完,后面的土被我踩紧,一片狼藉。回头再把踩紧的土地翻松,修整了四周,挖了坑,栽上丝瓜、辣椒、茄子等蔬菜。

那天春天,蔬菜经过除草施肥,搭架松土,收获了喜悦,把吃不完的蔬菜送给邻居,得到了无关紧要的夸赞。那年夏天,荷叶硕大如盆,挨挨挤挤地把荷缸站满,却没有开出一朵莲,让我失望了一个夏季,不再打理,让荷叶在秋风中哆嗦成一句诗,“留得残荷听雨声。”

后来,我连续几年种着同样的蔬菜,或许新鲜劲过了,或许土地不够肥沃了。不知何因,丝瓜藤照样爬满了瓜棚,却结不出几根象样的瓜,歪瓜裂枣般难看;辣椒一如既往地开花,结满长长的青椒,摘了一茬又一茬;黄瓜、南瓜长势依然喜人,收获颇丰。

去年春天起,我已经变成懒惰之人,种了一庭院的蔬菜,看着蔬菜越长越好,想来个不劳而获,谈何容易。不浇水,不施费,不除草,野草终于逮到了机会,以葳蕤之势把蔬菜淹没,草身及腰,自生自灭,辣椒零零星星几个,茄子、黄瓜摘了一茬,最后被杂草吞噬了。

秋天起,野草黄,庭院深,草深深几许。吾妻说不要再种菜了,没人打理,也没人吃,种点容易打理的花。

于是,择一个秋日的午后,我荷锄入庭院,拆除塌陷的瓜棚,刈杂草,把巴掌大的土地翻个底朝天,种了几株月季,在桃树死去的地方埋了数枚红药茎块。

月季静静地守着寂寞的庭院,院角处的户外金属家具被风雨蹂躏成锈迹斑斑,成了丑陋不堪的累赘,当年的欧美风尚变成了乞丐版绝作,无法落坐,终究会化作腐朽的破烂,无人问津。

又是一年春风暖,庭院苏醒了。红药探出了头,如一团火焰般在窗外闪动。月季长出了褐红色的嫩芽,一根根粗壮的芽儿,让我有种想掐来吃的冲动,让一种童年的青草味在嘴里回荡。然,我更喜欢风情万种的盛开,渴望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浪漫,让庭院换了天地,把月季当作玫瑰一样的爱。

湖南人离不开辣椒,就像四川人离不开花椒。空的土地,寸土寸金,让杂草霸占觉得可惜,又栽上了几株辣椒,长势不错。把磁缸中的残藕剔除,新种红莲,等着梦中的红莲开在浮世。靠墙边的空地上,随意地洒上了几粒牵牛花的种子,种子已伸出绿色的头,和生命力极强的紫苏媲美,争春风。庭院春又满,瓜棚去,桃花死,月季黄,荷叶绿,红药红,紫苏紫。红、黄、紫、粉、绿、橙……把庭院装扮成一种与世无争的美。

或月夜,或清晨,起帘开窗,一庭花香,一园收获。一帘淡黄色的梦,在螽斯的狂鸣声里,谁的爱又在枝头摇晃。一眼惺忪朦胧,阳光洒过庭院,钻过窗帘的罅隙,一束浮尘纷飞的光芒投入陋室,点亮了一颗漂泊的心,醒时又将漂向何方?

庭院深几许,不及二尺深。庭院花满枝,何以解相思。皎皎星河灿,寂寂黄昏立。庭院白月光,花落无人知。如今,庭院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天地,让我的思念疯长。兴衰荣败,付诸笑谈中,春夏秋冬,付诸于流水。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琥珀年华,岁月静好,唯有等待,等爱归来。等待 圆荷在五月的和风里渐渐丰满,在六月的初夏里亭亭玉立,在七月的晨风里开出数朵红莲。那时,月季花不再寂寞,却有了玫瑰般的芳香,和墙角的牵牛花争艳,趋炎附势的铁线莲寂寞了,在风中独自摇曳。

  2019.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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