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翻到了这张拍摄于1985年6月的老照片,这张发白的黑白照片是我第一年高考落榜后,在山东荣成第六中学的15级6班高考复读(当时叫“复习”)一年的毕业照。在这张照片上一共有20个学生,其他都是老师。当时我们这个班原有22个学生,在毕业前,有两个同学走了别的途径,没有出现在照片中。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照片中的许多老师,除了给我班曾代过课的任课教师,其他人早就叫不出名字了,就连我的那些同学,虽有过一年的同班复读经历,绝大多数到今天也叫不出名字了。望着这些由熟悉而转陌生的面孔,逝去岁月的那段往事历历出现在眼前……
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是一个精英教育时代,读大学就是“鲤鱼跳龙门”大学生就是天子骄子,能考上大学是每个学生和家长梦寐以求的事情,有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荣耀。我曾亲眼目睹我的一个刘姓小学民办女老师,因为高中相处几年的男朋友考上了大学,两人立刻分手的痛苦情景。1985年那个毕业季,我在福山一中参加第一次参加高考。当年我们这个文科班是70多个毕业生的大班,参加高考前的预选,刷下了将近一半人,这些同学无缘当年的高考,只能回家,后面的人继续备战,准备参加当年的正式高考。最后全班只有5个同学考上了本专科,有两个同学考进了中专,我考总成绩比当年本科线差了12分,结果连读中专的机会也没有,只能去复读,才可能有机会重圆上大学的梦。那时候的高考落榜生复读,与现在的复读可不一样。现在很多复读学生的动机是挑好学校,而当时我们是只求来年能有个学上就可以了。很多同学因为家庭经济状况不允许,就早早返回农村参加劳动或到企业就业了。当时,我家也为我的复读而苦恼,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烟台机床附件厂(现在的“烟台环球集团”)工作的伯父听他的一个工友介绍,说他的一个大表哥送儿子去大连财经大学读大学,当时正住在“烟台中兴旅社”。他表哥是荣成六中的历史老师,很有威望,想从烟台带几个高考落榜生回他学校复读。当时烟台与威海还没分家,荣成属于烟台市下面的一个县。当年的文登县、荣成县的高考升学率很高,能在这两个地方找所高中复读非常不容易。我伯父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跟着工友去找到这个历史老师刘田园,听这位刘老师说,这学校还是省重点中学,更是高兴极了。当刘老师听了我的高考成绩,认为我这个成绩下次参加高考很有希望,不去复读就可惜了。两人一拍即合。伯父连夜赶回老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全家。然后家里就开始准备我去荣成了。说实话,我是从地图上查到了这个学校的所在地方,在胶东半岛的最东面,叫“老荣成”,因为很久以前,这里曾是县城所在地,也叫“城厢”。而我当时在福山一中读了六年,不要说荣成,就连威海也没去过,那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记得那个中午,在烟台汽车站,伯父把我送上了去老荣成的每天唯一的一次班车,我就完全处在陌生的地域里。在车上,我望着车外一掠而过的景色,内心充满一种背井离乡的无奈感。当时的公路不仅全是沙土路,而且路还绕弯,一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车才到了老荣成。下车后,我身边是一堆行李和学习用品,我自己站在夕阳里,那种举目无亲的无助感,迄今难以忘怀。看看人家车站班房的人快下班了,我才自己背着行李,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位于这个城镇南面小山包顶上的学校,找到了刘老师,经他协调学校教导主任,就把我安排在6班。让我把行李搬到了宿舍。宿舍里的男生,都是荣成本地学生,一进去,同学很热情地接了我。当我给一个同学介绍了半天,我从哪里来的情况后,那同学着我,眼一动不动地问我:你说么来?原来我说话太快,人家本地人听不懂。他们说话都有个语缀“么?”。我所在的班级一共22个人,全部是复读生,而且绝大多数同学是从理科落榜后转来文科的,数学特棒,每次数学考试,我的成绩基本都是垫底。班里有个当地同学叫王宝全,五大三粗的黑汉子,数学也棒。我和另一位从烟台转到这里的郑勇同学,与人家都没法比。我们这个班的任课老师除了外语老师年轻,其他都是老教师,刘老师是我们的历史老师,班主任张振通老师,教我们语文,也是老教师,曾对我们夸耀,自己参加“沈秀芹事迹”编写组。地理老师李明伟更是奇才,这位长的酷似电影《小兵张嘎》老电影翻译官的矮胖男老师,戴着个宽框眼镜,家就在学校后面小山顶上,架着个高倍望远镜,早晚看对面的“天鹅湖”的天鹅,后来他成为本地名人,因为把对面那个因为养海参形成的死水海湾,向省里申报,这里被注册为“天鹅湖”。他在课堂上,将地理没有什么技巧,经常说他的观察成果:天鹅与人的距离是五十米,也就是人与文明的距离是五十米。五十米内,天鹅就被当地人的“大抬杆”给轰死了。数学老师很瘦,就是照片第二行从右到左的第二位,他讲课很认真仔细,就爱讲难题,把难题讲的很透彻,我的那些同学都能听明白,我还是不懂。我的英语教师就是照片最后一行中间的高个帅哥,戴眼镜、扎领带的那位,英语也讲的很好,说话语速很慢,一字一眼,带着一股哏劲。其实,我和郑勇经常总结,这所学校的升学率高,不是老师水平高,而是抓的紧,我们一月才有一次回家的机会。每天早晨天不亮,教室的人都满了,晚上半夜,晚自习两节课下了后,熄灯了,大家几点着蜡烛在座位上继续学。宿舍房子是仓库式的,两层大通铺,下面是木板。我们都是挨着住在一起,半天上课不许回宿舍,只有周末才可回去洗衣服。考试基本每周都组织,大家的神经都绷得很紧。吃的是早晨“粑粑(玉米饼子)和稀饭加咸菜”中午是馒头和菜汤,晚上继续“粑粑(玉米饼子)和稀饭加咸菜”,每个月只有一、两次吃肉包子,简直就是够节一样。艰苦的生活,让我们这些从烟台过来的外地学生受不了了。我们经常在一起吐槽自己的不适应,先是从烟台电大过来的其他班的漂亮女同学包凝宁回去了,然后是与我挨着床睡的郑勇,也被母亲和妹妹带车来接走了。后来,就剩我自己了,继续在着复读下去,当时,我在福山一中的时候,有位很好的男同学考上了洛阳外国语学院,他经常写信鼓励我,我俩书信来往,才让我这艰难的复读生活能继续打起精神读下去。
很值得庆幸的是,第二年的高考,我终于以高于本科线1分的成绩被录取了。我们班这剩余的二十二名同学,也基本都考上了,大部分是读的专科,在我前面,有五名同学,是进的上海外贸学院等不错的高校。这些复读生基本都有了着落。可惜的是,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些同学和老师,我再也没遇到一个。前些年,我有一个机会,去过荣成六中,当年的那些小平房已经早已被高楼林立的现代化中学所代替,这里已经没有我认识的一位老师了,据说那些老师都到城里了。再后来,我听说,这所学校已经撤消了。作为山东省重点中学的山东荣成第六中学已经成为了历史。
可那这所学校曾经的轮廓却永远在我记忆深处留下了。每当我想起这所学校,耳畔就好象能时时回响起一群群游动在湖面上的白天鹅的一连串嘎嘎声……